第10章 薔薇 慕私年居然還有底線,是她小看他……
當事情發生時,喬薇首先聽見的是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噠噠噠”,并不算快速,甚至聽着還有些蹒跚,那腳步的主人應該上了年紀。
喬薇第一時間并沒有轉過頭去查看,她沒能從慕私年身上移開眼睛。在喬薇的心目中,慕私年永遠都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仿佛什麽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此時,她卻看見慕私年盯着自己的身後,眸內有暗色流光閃過。
喬薇不知道那是否稱得上是緊張的情緒,但至少是破碎了他以往的面具。
那腳步聲還在繼續靠近,喬薇終于轉過了頭去,随後她看見了王老太太那張布滿了皺紋的臉。
老太太的眼裏充滿了憤怒,老太太的手裏舉着一個保溫杯,老太太不管不顧,把保溫杯裏的液體對着喬薇的臉潑了過來。
躲是躲不過了,喬薇心下一片冰涼,電視劇看多了的她害怕那會是硫酸之類的液體。
老太太是潑辣,但也不至于有那麽狠的心。那保溫杯裏裝的不是什麽腐蝕性液體,是她吃的中藥。
老太太剛在走廊上罵了喬薇,但罵完還是不解氣。再加上聽喬薇說明天還會再來,那氣就更盛了。喬薇剛一走,老太太便從行李裏面拿出了自己裝有中藥的保溫杯,跟着喬薇追了上去。
她就是要警告喬薇,明天不準再來。
可就在她潑出中藥的同時,一個高挺人影沖了過來,擋在了喬薇的面前。
老太太的警告沒能落在喬薇的頭上,而是落了在那男人的高定西裝和襯衣上。
濃黑黏膩的中藥,在慕私年的胸.前落下了混亂的痕跡。中藥的氣味彌漫在夜色當中,濃郁又苦澀。
就像是老太太這輩子,熬來熬去,熬到最後,只剩下了一罐子冰冰冷冷的厚重苦澀。
老太太沖過去,繼續痛罵着喬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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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再來找我兒媳婦!我兒子是完完整整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一根手指頭都沒缺,你怎麽能讓他缺心少肺地走呢?!”
慕私年攔住了老太太,寬慰着:“行,您放心,她面皮薄,只要稍微覺得在人面前丢了臉,她以後都會繞着人走,恨不得再也見不到人。”
老太太還在繼續罵着:“你就是看我們家就只剩下我個老婆子和我兒媳婦兩個女人,你就欺負我們!”
慕私年拍撫着老太太的背,幫她順着氣:“不至于,她雖然看着傲氣,但膽子特別小,壓根不會欺負人的。”
老太太的聲音低了下去,但還是氣鼓鼓的:“長這麽漂亮,怎麽盡會做這種事呢?!”
慕私年繼續緩聲哄着老太太,就跟哄小孩似的:“是,她白長這麽漂亮,腦子卻不清醒,做什麽事都糊裏糊塗的,我一定幫您好好說她。”
被慕私年這麽一插科打诨,老太太也沒了氣。
剛才被慕私年給攔着時,老太太砸在他身上的拳頭是軟綿無力的,沒有目标,充滿了茫然無措。
老太太也知道,說到底,喬薇沒什麽錯,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怪誰。
是怪那讓兒子滑倒的腳手架嗎?
還是怪那辛苦支撐家庭,照顧孫子的兒媳婦呢?
還是怪那老天,怎麽就這麽捉弄人呢?
老太太誰也怪不了,到最後只能怪喬薇這個陌生人。
喬薇也知道,老太太這麽做,也是情有可原。
人體器官捐獻協調員的工作,在受者親屬眼裏,無疑是雪中送炭的光明。然而在捐者親屬的眼裏,卻極有可能是落井下石的黑暗。
協調員在提醒着他們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的親人再也不可能醒來了,他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他。
所以在這種時候,沒辦法跟一個失去了未來的老太太講道理。這種時候,就只能像慕私年一樣,跟哄小孩似地哄着老太太。
可讓喬薇覺得有些心驚肉跳的是,這慕私年勸王老太太時,每一句都像是話中有話,簡直是把她的性子琢磨了個透徹。
這算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嗎?還是說他看人真看得這麽準呢?
很快,李秀琴聞訊趕了過來,趕緊着對喬薇和慕私年道了歉,随後又把已經筋疲力竭的老太太給帶了回去。
經過老太太的這麽一打岔,倒是把喬薇和慕私年剛才的那股緊張氣氛給岔得一幹二淨。
慕私年那煙灰色的西裝以及白色的襯衣上全是中藥,還粘着藥渣。不過幸好,他骨子裏總是透着那種滿不在乎的腔調,所以并不會覺得狼狽。
他褪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單手再次打開車門,偏偏頭,流暢完美的下颚線條顯得更為緊致:“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喬薇想要拒絕,想要告訴慕私年,讓他回家換衣服,自己會打車回去。
但她張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了。
剛才透過慕私年勸解王老太太的那番話,喬薇知道慕私年把她看得透徹。
喬薇雖然不能這麽透徹地看懂慕私年,但她知道,慕私年是個會不動聲色達到自己目的的人。
慕私年停車的地方,是喬薇出院門的必經之路。明遠醫院的停車位向來緊俏,慕私年起碼是得下午四點前到達這裏,才能有位置。
他等了這麽多個小時,還會放過她嗎?當然不會了。
喬薇覺得不用再白費力氣抵抗了,她沒再說話,就這麽上了車。
上車之後,喬薇将頭轉向車窗外,全身的每一根線條都透露出了不想和慕私年搭話的信息,車內被寂靜淹沒。
車就這麽上了高架橋,喬薇看着窗外,城市燈火如同星海,恍惚看去,仿佛天地颠倒。
喬薇其實是非常善于冷戰的一個人,有時候和人發生了分歧,她便可以幾小時不開口,最終都是對方敗下陣來。
可是遇上慕私年之後,喬薇覺得自己遇到了敵手。
喬薇的沉默帶着一種自我保護,追根到底,裏面有一種虛張聲勢。可慕私年的沉默卻是悠閑自在,內核是自信,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贏。
喬薇最終還是輸了,她開口詢問:“你剛不是說,等我就是為了跟我說句話嗎?現在可以說了。”
慕私年開口了,但他說的卻不是這個:“今天的事情,經常發生嗎?”
他問的是潛在捐獻者的家屬襲擊她的狀況。
“這麽激進的,今天算是第一次,其餘的都只是口頭上說說罷了。”
“就沒想過換工作?”
“暫時還沒有。”
喬薇覺得,按照這話題的進展,慕私年下一句問的應該是——“你怎麽會想到做這份工作的?”
畢竟所有的人在認識喬薇之後,都詢問過她這個問題。
不過奇怪的是,慕私年并沒有詢問這個問題。
他沒有詢問,似乎并不是不感興趣,而像是,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明遠醫院離喬薇的公寓并不算遠,車很快便停在了喬薇公寓的地下停車場裏。
喬薇下了車,慕私年也下了車。
慕私年來到了後車廂裏,拿出了一大盒提神茶,道:“有胃病的話,咖啡還是少喝,這種茶養胃也提神。”
喬薇眼皮輕顫。
慕私年在醫院裏等了這麽老大半天,就是為了把這提神茶送給她?
中午時,他讓她不要喝咖啡,下午時,便給她買來了提神茶。
這算是什麽呀?
他們兩個充其量,連pao友都稱不上吧,怎麽就會搞得這麽情深意重了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追求自己呢。
慕私年并沒有打算把那茶遞給喬薇,他勾唇輕笑:“走吧,我幫你拿上去。”
喬薇被慕私年弄得有些懵,她跟着慕私年一起,上了電梯,回到了家裏。
剛才在醫院和車庫,燈光晦暗,還覺不出什麽。如今回了家,燈光明亮,慕私年襯衣上的中藥污垢顯得更加明顯。
“借下你的洗手間。”
慕私年想要把襯衣脫下來,清洗一下再吹幹。
喬薇走入卧室,沒多久,便拿出了一件嶄新的男士襯衣,遞給慕私年:“你今天換這件吧。”
慕私年看着那襯衣,咧咧嘴,卻并不接,眼神玩味。
喬薇反應了過來,覺得慕私年應該是誤會,以為這是陸晚山的襯衣。
他是害怕自己拿了艾麗的劇本,穿了品如的襯衣。
沒想到,慕私年居然還有底線,是她小看他了。
喬薇解釋道:“前段時間有獨居女子遇害的新聞,我有點害怕,所以買了這件,拿來挂在陽臺上虛張聲勢的。”
喬薇覺得,雖然慕私年并不算是個好人。可不管怎麽說,今天他是為了幫自己,才被淋了一身的中藥。她送給他一件襯衣,倒也沒什麽奇怪的。
知道這不是陸品如的衣服,慕私年也就心安理得地接過,拿着進了浴室裏。
很快,裏面響起了熱水“嘩嘩”的聲響。聽着那聲音,喬薇覺得有些恍惚。
這到底算是什麽事兒呢?她現在究竟是在幹什麽呢?居然讓慕私年進了自己家裏,還在自己家裏洗澡?
這越想,腦子裏就越混亂,于是喬薇決定不再去思考。可她不思考,卻有人逼着她思考。
就在她愣神的時候,陸晚山打來了電話。
喬薇握着手機,感覺手心裏全是黏膩的汗。不僅是手心,她的額頭,背脊,也全浸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早就應該想到的,陸晚山每次出差回來的時候,在南城機場落地後,都會給自己以及林書蘭道個平安,這是多年以來的習慣。
那急促的手機鈴聲容不得喬薇多想,她拿着手機來到了露臺上,用力地平複了下心跳,随後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陸晚山溫和而略帶倦意的聲線:“小薇,我回來了。”
“哦,這麽晚了,你快回家休息吧。”喬薇道。
喬薇邊說邊安慰着自己,沒什麽好緊張的,為什麽要緊張呢?
雖然說現在慕私年在她的浴室裏,可慕私年之所以會出現在喬薇的生活中,不也都是陸晚山引起的嗎?
是陸晚山先做錯事的,她沒什麽好怕的。
而且就在陸晚山上飛機之前,秦雲淡不是還給他在朋友圈裏點了贊嗎?他們還在來往,所以喬薇沒什麽好愧疚的,她一點也不會緊張。
但喬薇還是緊張了。
因為她感覺到一雙大手從後伸出,環住了她的腰,随即,她被擁入了一個懷抱裏。
她的背脊所貼着的,是堅硬緊實的胸膛。
喬薇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淡冷冽的烏木香,同時混着淡淡的中藥苦澀香氣。
慕私年并沒有洗澡,他只是簡單擦拭了下,随後換了件襯衣便出來了。
喬薇忙想要挂上電話,可慕私年單手锢住了她的腰肢和雙臂,單手奪過了手機,按下了免提,放置在了露臺的欄杆上。
喬薇用力地瞪着慕斯年,眼神裏充滿了警告。但慕私年卻散漫地笑着,就像他不過是在跟她開着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他還是那副慵懶的樣子,像是什麽都不在意,可他的力氣是那樣大,喬薇根本掙脫不開。
陸晚山似乎聽到了那邊的動靜,聲音裏有了疑惑。
“小薇,怎麽了?”
此時的喬薇只希望這通電話能夠快些結束,她吞了口唾沫,用力平複了聲線,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道:“沒什麽,我只是有點累了,想先休息了,沒事的話,就先挂了。”
平時,陸晚山報平安的電話都非常簡短,但今天,他似乎有很多的話想問。
頓了頓,陸晚山再度開口:“小薇,你是不是生氣了?”
這段時間,陸晚山給喬薇發去了信息,可喬薇有時候并沒有回複。
其實喬薇并不是生氣,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回複陸晚山。
當陸晚山詢問她——【有沒有按時吃飯?】
喬薇非常想要回複的是——【你呢?你和秦雲淡吃了嗎?】
喬薇想,或許還沒有到撕破臉的時候,所以她便選擇了不再回複。
陸晚山自然是察覺出了喬薇的異樣,所以在今晚的時候,他把這話問了出來。
但這可苦了喬薇,這陸晚山什麽時候不能談心?偏偏選擇慕私年在的時候談。
喬薇只想速戰速決,于是她開口道:“我沒有……啊!”
喬薇本來想說,她并沒有生氣,想就此挂上電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慕私年一口咬上她的頸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