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薔薇 慕私年,你到底想要什麽?
也就是在慕私年放開她的那一瞬間,喬薇有了動作,她大跨步來到了露臺邊,拿起了手機。
她沒有多餘的一秒鐘時間來慶幸自己掙脫開了禁锢,或者是揣度慕私年為何要放開自己,她只想要趕緊關閉掉那請求視頻聊天的系統聲。
因為那聲音就像一雙大手,拉扯着她的神經,只需要再用一點力,就那麽一點,她的理智便會全線崩潰,直至斷裂。
喬薇并沒有驚慌失措,手指也沒有抖動,她非常鎮定地将陸晚山的視頻切換到了語音接聽。
“沒有出什麽事。”喬薇聽見自己的聲音非常鎮定。
“只是今天工作上,我遇到了一些狀況,被病人的家屬給罵了。”喬薇聽見自己的聲音又低了些,确實是情緒低落的模樣。
“所以今天晚上,我真的沒有什麽心情聊天,對不起。”喬薇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如此自然,自然得就連她自己也信了這個理由。
喬薇成功地騙到了自己,也成功地騙到了陸晚山。
話筒那邊傳來了陸晚山放松的呼吸:“好的,只要你沒事就行。工作如果實在做得不開心的話,可以先放個假,或者是轉個其他的工作。”
陸晚山也知道,器官捐獻協調員因為每天接觸的便是死亡,心理壓力過重,工作強度高,再加上部分捐獻者家屬的不理解,因此有不少協調員最終選擇了離職。
“嗯,我先休息了,明天還得早起。”
“好,晚安。”
終于,電話挂上。終于,喬薇腦子裏的那根神經松懈了下來。終于,喬薇調轉過頭來,看向了慕私年。
慕私年換上了喬薇給他的襯衣,最上的兩顆紐扣沒扣,露出了冷峻而性.感的鎖骨。襯衣是黑色,那黑色落入慕私年的眼裏,黑得安靜,黑得淡漠。
“有意思嗎?”喬薇問。
慕私年不說話,他照舊是沒什麽情緒的模樣,站在暗處,似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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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私年,你到底想要什麽?”喬薇再問。
喬薇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她知道自己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就輸了。她也知道,正确做法就應該耐心地等待着慕私年出招,可是她等不了了,她寧願認輸。
喬薇再也受不住了,她不想每天都活在猜測之中。猜測慕私年究竟會何時出現,猜測慕私年這次出現是不是因為自己,猜測慕私年會對自己說什麽做什麽。
慕私年還是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地看着喬薇。
“看着我惶惶不可終日,很痛快是嗎?看着我驚慌失措,很開心是嗎?就因為我是陸晚山的未婚妻,所以你就把對他的恨,都加諸在我身上,是嗎?”
喬薇是打定了主意,她要把所有的遮羞布都給撕破撕碎,她要把一切最難堪的,最不堪的事都挑明。
“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應該知道,報複陸晚山最好的方法,不是跟我睡,是跟秦雲淡睡。陸晚山愛的不是我這個未婚妻,而是秦雲淡,你就算是跟我睡上一千次,一萬次,也傷害不了他。”
喬薇覺得自己已經殺瘋了,她這是在幹嘛呢?是在挑唆慕私年去找秦雲淡嗎?她這算是惡毒嗎?應該算的吧,至少不是善良。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陸晚山和秦雲淡不是也傷害了她嗎?他們又善良了嗎?
“我不怕你,你大可以去告訴陸晚山,說我們睡了。不,你大可以去告訴全世界。這事是你情我願的,對我造不成什麽影響,你別想以此威脅我。”
喬薇後悔了,她覺得自己真的是錯得離譜。她以為自己給陸晚山帶了頂綠帽子,心裏得到了平衡,可是這平衡壓根就沒有用處。對陸晚山和秦雲淡而言,根本造不成任何的傷害。而喬薇自己呢,卻還勾惹上了一個慕私年,過上了膽戰心驚的日子。
就這樣吧,這種日子她一天都不要再過下去了。
喬薇把手機遞了出去,翻到了陸晚山電話號碼的頁面,她的聲音拔高了,在夜風裏顯得冷而生硬:“需要我幫你撥通嗎?”
喬薇記得,自己半年之前,最開始進行這份工作時,一位潛在捐獻者的家屬在鄉下,她跟着同事一同前去,想要取得他的簽名。
去的那天,不知是哪位老人的生日,村子裏搭起了戲臺。那戲正唱到高(chao)潮,鑼鼓喧天,催促着主角上臺亮相。
就如同此刻一樣,喬薇已經搭起了戲臺,敲響了鑼鼓,就等待着慕私年這位主角發聲。
主角終于上了臺來,慕私年接過了她的手機。
樂器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敲得喬薇的心髒隐隐作痛。
主角開始有了動作,慕私年低頭查看着手機上陸晚山的電話號碼。
大鑼,小鑼,圓鼓,什麽都有,明快響亮,熱鬧非凡。
喬薇想,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主角在臺上站定,慕私年伸出拇指,“咔噠”一聲,按熄了手機的屏幕。
在最後一聲重重響擊之後,主角開口了,聲音低沉清冽。
“進來吧,露臺風大,仔細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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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喬薇是邊揉着太陽穴,邊走入辦公室的。
慕私年的嘴就像是開光神器,在露臺上吹了一會兒風,喬薇果然是感冒了。
喬薇費盡心力搭了這麽大一個戲臺,可慕私年就在戲臺上輕飄飄地說了那麽一句“小心感冒”,随後便拿起了自己的西裝,安靜地離開了喬薇的公寓。
隔天醒來時,感冒造成的頭疼讓喬薇覺得有些恍惚,她開始懷疑昨天晚上在露臺上的事只是一個混亂的夢。直到她洗漱時,通過鏡子看見自己頸脖上那個鮮明到暧.昧的草莓印。
好的,草莓印是真的,慕私年也是真的。
喬薇費盡心力,搭了這麽大一個戲臺子,可慕私年到最後還是沒有告訴她,他究竟想做什麽。喬薇知道,慕私年那濃霧般的眼裏一定是藏着什麽東西,可她就是看不透。
喬薇現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慕私年并沒有打算威脅她,他也不打算把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告訴給陸晚山。
喬薇也鬧不清自己現在應該是放心,還是應該更擔心,重感冒引起的昏昏欲睡也讓她沒空再去思考。
喬薇剛走進辦公室,秋秋便告訴了她一個消息:“王金龍已經拔掉了呼吸機,人已經去了。那老太太還是堅決不同意捐獻器官,王金龍的老婆覺得對不住我們,臨走時過來說了抱歉。”
喬薇看見自己桌上放着一大包棗子,是塑料袋裝着的,沒有任何的包裝,但棗子豔紅,顆粒大而飽滿,光是看着便能覺出醇厚和甘甜。
喬薇好奇:“這是王金龍的老婆送來的嗎?”
秋秋看了眼,道:“哦,是那老太太給你的。這老太太真是好玩,給你提了這麽大一袋棗子,擺在你桌上,随後不知道入神地想着什麽。我問她,是不是要跟你留什麽言?她搖搖頭,說自己一句話都不想跟你說,也不想再見到你。我就奇怪了,她要是對你這麽生氣,幹嘛要給你棗子?”
秋秋覺得奇怪,但喬薇卻有那麽一點能夠理解。
她懂得了老太太通過這棗子給她帶的話——“我知道你沒錯,全是老天爺的錯。可是我沒辦法面對你,我沒辦法跟你好好說話。姑娘,咱們之間就這樣吧。我不原諒老天,而你呢,算了,原不原諒我,都随你吧。”
老太太落在棗子裏的話,也是大部分潛在捐獻者家屬想要給器官協調員們說的話。
命運,老天,生死都太飄渺了,他們抓不住。他們唯一能抓住的,便是面前的活人。
他們知道這些協調員們沒有錯,可他們就是沒有辦法面對,悲傷讓他們失控,死亡讓他們脫離理智,他們也許知道自己憤怒的對象錯了,可是沒有辦法,也只能這樣了。
就像是看着躺在病床上,再也不可能醒來的親人,他們心裏默默地告訴自己——沒有辦法,也只能這樣了。
秋秋消息靈通:“聽說昨天晚上,你被那老太太潑了中藥?回家沒哭鼻子吧?”
喬薇搖頭:“哭鼻子幹嘛?浪費紙。”
秋秋“啧啧”兩聲:“話說我們這些同事中,就你一個人沒哭過了,咱們領導還說,得向你學習,夠堅強。”
說來也慚愧,在當上器官捐獻協調員的這半年裏,喬薇還沒有協調成功過一例。面對喬薇的協調,有的家屬脾氣比較好,會委婉地說,自己回去考慮考慮,之後便沒有了下文。而有的家屬因為悲傷過度,會當場對她進行痛罵指責。
其他的同事都分批安慰喬薇,說器官捐獻能勸說成功的例子很少,他們也是工作了大半年或者一年之後,才開始有了成功協調的案例。
開始時,大家都害怕這個小姑娘哭鼻子。可幹了這麽久,即使遇到再難耐的責罵,喬薇倒是從來都沒有紅過眼睛。所以到現在,幾個同事開始暗地裏下注,賭喬薇什麽時候會哭。
這賭約并沒有什麽惡意,畢竟幹這一行,委屈太大了,大家背地裏都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