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薔薇 你當然不在乎,你不過是仗着我在……
喬薇頓時大驚, 但此時的她毫無反抗的力量,她甚至連睜眼都非常困難。
喬薇唯一能做的,便是伸出手來, 用指甲快速地在慕私年的手背上一劃。她這兩天忙碌,指甲忘記剪, 還算尖利, 至少可以讓慕私年疼一疼,至少可以讓他知道病貓也是有利爪的。
黑暗中, 喬薇也沒有睜眼,她只聽見慕私年似乎因為疼痛而短促地吸了口氣。但這并沒有對慕私年有多大的妨礙,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喬薇的雙腕,将它們舉高,放置在她的頭頂, 放置在她那如絲綢般的天然卷黑發上。
而他的另一只手,則開始繼續解那睡衣紐扣,一顆, 兩顆, 三顆……
就在喬薇準備用嘶啞的喉嚨對慕私年破口大罵時,她忽然感覺到, 自己的頸脖覆蓋上了一條溫熱的毛巾。
原來,慕私年并不是想要對她做什麽, 他只是想要用溫熱的毛巾替喬薇擦拭汗珠——因為高燒, 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喬薇現在唯一慶幸的, 就是自己還處于高燒狀态中, 不用睜眼面對這尴尬。
這麽看來,慕私年之所以不讓她鎖門,也就是為了預防半夜時她突發高燒, 好來到卧室裏照顧她。
原來這一次,小人竟是她。
喬薇感覺自己像是沉浮在幽暗的夜色裏,神智飄飄蕩蕩,挨不到邊際。就在這番飄忽之中,她聽見一個聲音,落在自己耳畔。
“陸晚山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好……我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壞。”
那聲音非常輕,輕得似乎要融入夜色裏,輕得像是幻覺。
但喬薇就是非常确定,這話就是慕私年說出來的。
這話擊中了喬薇,讓她人生當中第二次感受到了“同病相憐”這種情緒。
她曾經不也是想這樣告訴陸晚山嗎?
秦雲淡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好,喬薇也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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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就是因為這份同病相憐,喬薇逐漸卸下了所有的警惕,她就這麽躺着,任由慕私年為自己擦拭着熱汗,任由他為自己貼上了退燒貼,任由他一下下地拍撫着她,哄她入睡。
在墜入夢鄉之前,喬薇想,是的,也許慕私年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壞。
隔天醒來之後,喬薇的燒已經退了,她身體向來如此,都是夜晚時高燒,而在白天時便會好上許多。步出卧室,來到廚房的時候,喬薇發現慕私年早已把早飯給準備好了。
是一碗炖得嫩.嫩滑滑的雞蛋羹,上面還加了一滴香油,既清淡又能增加人的食欲。
喬薇依稀記得,慕私年昨天晚上一直都在照顧自己,基本沒怎麽睡覺。可此時的他,身着白襯衣,幹淨清貴,一絲不茍,完全看不出半點熬夜的模樣。
喬薇也說不出道謝的話,于是便在桌邊坐下,拿着雞蛋羹開始吃了起來。
依照他們的關系,兩人只要是能夠坐在一起和平相處,便是緩和。
慕私年也在對面的餐桌上坐了下來。
“等會我送你上班。”他說。
“不用了。”喬薇将口中的雞蛋羹咽下,表示了拒絕。
那怎麽可以?要是被別人看見,可怎麽得了。
“等會我送你上班。”慕私年再度重複了這句話。
嗓音仍舊是那樣輕輕淡淡,柔和低沉,卻沒有任何商榷的餘地。
喬薇并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她擡起了眼來,準備再度進行拒絕。然而此時,她看見了慕私年的手背。他的手背上,有三條指甲劃痕,尖細的,鮮明的,刺目的。
那是昨天晚上喬薇的傑作。
那傷痕讓喬薇走了神,當她再度反應過來時,她已經上了慕私年的車,任由慕私年把自己送到了市三院的門口。
在喬薇解開安全帶的時候,慕私年輕聲囑咐:“下班的時候叫我,我來接你。”
“不用了。”喬薇仍舊下意識進行了拒絕。
慕私年看着前方,輪廓立體而分明,眉眼上罩着層溫和的寡淡:“提前十分鐘聯系就行了,我就在附近。”
如果慕私年硬碰硬,憑喬薇的脾氣,怎麽的也得跟他鬧上一場。可慕私年每次出的都是軟招,讓她的拒絕如同砸在了棉花上,那一腔子氣,沒處可發。
不過這個時間段,喬薇也沒有精力再去理會慕私年。走入市三院之後,她第一時間來到了ICU病房門前。
羅佳欣的第二次腦死亡評估判斷已經出來了。
很不幸地,羅佳欣被醫師确診為腦死亡。
羅佳欣的父親羅勇銘不肯接受這個事實,他不斷地懇求着醫師。
“再做一次判定吧,說不定孩子只是暫時性昏迷呢?說不定只是誤判呢?”
醫生告訴羅勇銘,兒童(1至18歲)因為有獨特的生理病理特點,因此腦死亡判定比國外标準更為嚴格,這兩次專家評估,臨床判定和确認試驗完整,确認患者為腦死亡,不存在誤判情況。
“也許有例外呢?媒體不是經常報道,有些躺了十多年的植物人都能醒來嗎?”
醫生告訴羅勇銘,植物人和腦死亡有根本上的區別,植物人腦幹功能存在,可以自主呼吸,有蘇醒的可能。而腦死亡則是全腦功能不可逆轉的喪失,無法自主呼吸。
“一定有奇跡的,一定有奇跡的吧,醫生。”
醫生最後告訴羅勇銘,腦死亡就代表着,患者已經去世了,永遠都不可能再醒來。
醫生鎮定地說出這些話,但心裏的某一處仍舊酸軟——這次和死神的戰鬥,他又輸了。
醫生離開了,留下了悲痛欲絕的羅勇銘。
喬薇知道,這個時候不管再艱難,都必須得是她上場的時候了。
她仍舊在感冒中,所以戴着口罩。喬薇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口罩中傳來,嗡嗡的,很不真實。
就像是之前無數次勸說潛在捐獻者家屬那樣,她告訴羅勇銘,請一定節哀順變,請一定要保重身體,請一定要向前看,請讓孩子以另一種方式在世間存活下去。請一定要相信,孩子的器官是種子,能讓她的生命在世間好幾處地方發芽,最終開出新的花。
羅勇銘處于情緒悲憤之中,有時根本聽不進話。喬薇就這麽坐在羅勇銘和親屬身邊,幫他做力所能及的事,等他稍微平靜的時候,再進行安慰,勸說,協調。
這就是器官捐獻協調員的工作,大多數時候明明知道會無功而返,但也必須得去做。
陽光從走廊的窗戶透入,先是清晨透薄的晨曦,再是中午濃烈的豔陽,最後,是如血的殘陽。
到最後,ICU病房門前,逐漸安靜下來。
羅勇銘的眼淚流幹了,聲音嘶啞了,所有悲憤的情緒也已經傾瀉而出了。
他直直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最終,他只給喬薇說了一句話:“姑娘,我沒辦法把這話告訴給孩子她媽。”
羅勇銘沒辦法告訴鄭春君,關于捐獻孩子器官的事情。
因為醫師正式判定羅佳欣腦死亡的那一刻,鄭春君便暈倒了。她幾天幾夜沒有吃喝,沒有休息,想要把自己困在時間裏。可是醫生的診斷卻打破了這場徒勞的凍結,她被席卷着往時間的前方走,而她的女兒永遠地留在了過去。
喬薇來到了鄭春君的病房前,病床上的鄭春君仍舊昏睡着,面色蒼白,要不是輸液管裏的液體還在不間斷地滴着,旁人甚至會誤以為她已經死去。
喬薇在病房前徘徊了一個小時,最終選擇放棄,看來,今天她是不可能詢問到鄭春君的。喬薇決定明天再來,她并不是想要給鄭春君一晚上休息時間,她只是要給自己一晚上準備時間。
對于器官捐獻協調員們而言,每一次的開口,都是一場煎熬。
喬薇步出了市三院,她打開手機,發現慕私年在一個小時之前,便給自己微信裏發來了信息,詢問她何時能夠結束。
喬薇和慕私年的微信和電話,是在早上的時候交換的。是慕私年主動提出的,但喬薇也沒有拒絕。
反正他們昨天晚上都在同一個屋檐下睡了,堅持不交換聯系方式還有必要嗎?
喬薇給慕私年發去了信息,告訴他自己已經結束。随後她便站在了市三院的門口,擡頭看着天空。
暮色四合,整片天空都仿佛被血給染紅,日本把這個時間段稱為逢魔時,他們認為,此時妖魔鬼怪最容易出沒。
喬薇想,明明這般景色很美的。只是太美了,所以才會讓人覺得可怕吧。
喬薇正擡頭看得入神,這個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喬薇下意識便認為是慕私年打來的電話,也沒看,便接聽了。
“我已經在門口站着了,你在哪?”
話筒那邊停頓了三秒,傳來的卻是林書蘭的聲音:“小薇?你是在跟誰說話呀?”
那瞬間,喬薇渾身血液亂竄,其實事情并沒有這麽嚴重,她這麽緊張,也不過是因為做賊心虛。
不過這幾天,經過了和慕私年的心理交戰,喬薇恢複鎮定的速度快上了許多:“蘭姨?沒什麽?我以為是我同事呢。”
喬薇聲音很自然,林書蘭自然也相信了,笑問道:“你看你,每天就想着工作,對了,昨晚我讓晚山給你送來的雞湯,好喝嗎?”
昨晚上,喬薇喝了慕私年的粥,也就沒有再喝林書蘭給的湯,她只把湯放在了冰箱裏。
那湯畢竟是林書蘭的一番心意,喬薇不好辜負,便撒了謊:“好喝啊,又香又濃,雞肉也嫩,我都喝完了。”
話筒那邊,林書蘭停頓了幾秒鐘,再開口時,聲音裏的笑意更濃了些:“是嗎?我昨天給你的湯,是雪梨川貝炖燕窩,能吃出雞肉,也真是不容易。”
喬薇這才知道,自己三言兩語地,又被林書蘭給套出了話。
不過喬薇覺得,這事确實是自己做錯了。那無中生有的雞肉仿佛卡在了她的嗓子眼裏,讓她說不出話。
林書蘭倒也沒有責怪喬薇的意思,只笑着嗔怪道:“你呀,和晚山一個樣,整天都忙工作,也不注意身體。我今天還讓阿姨炖了湯,等會回家來,必須得來,
我得看着你喝下,不然不放心。”
其實林書蘭這麽做,倒也是有自己的理由。昨晚上她讓陸晚山給喬薇送湯,也是為了讓他們兩人有多的時間相處約會。只可惜,陸晚山很早便回了家來。林書蘭疑心他們兩人是鬧了矛盾,于是便決定今天把喬薇叫回家來,給他們時間相處,讓他們關系緩和。
聽林書蘭的意思,喬薇是必須得回陸家。事已至此,喬薇沒有拒絕的理由,她從小就知道,不能惹蘭姨生氣,這樣不利于她的病情,于是便應了。
挂上電話之後沒多久,慕私年的車便在喬薇面前停下。喬薇沒有第一時間上車,而是彎下了腰,敲響了車窗。
車窗玻璃降落,喬薇對着裏面的慕私年道:“蘭姨讓我回家一趟,我必須得回去。”
喬薇的後半截話沒有說出來,但她确信慕私年是懂的——“今天晚上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你走吧。”
其實喬薇也不清楚,慕私年今晚究竟要接她去幹嘛。但不論如何,他們有個約定,而現在,她失約了。
喬薇在醫院門口看久了金色的夕陽,此時再看向幽暗的車內,眼睛一時無法适應,也就看不清慕私年的表情。她只感覺到慕私年正望着自己,那一眼,很長很深。
“上車吧。”他道,聲音清清沉沉。
喬薇愣了下,聽慕私年這話的意思,是要送她去陸家?但這多危險啊,要是被陸家人發現,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喬薇也知道,慕私年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如果她拒絕的話,他可以安靜地站在這裏,跟自己耗到地老天荒。
當下,喬薇只得做出了決定,她想先上車,之後讓慕私年在陸家的前一個路口停車,自己走去陸家就可以。
上車之後,喬薇告訴了慕私年陸家的地址。當然,這應該是多此一舉,畢竟慕私年怎麽會不清楚仇敵家的地址呢?
喬薇說完之後,慕私年也沒什麽反應,只發動了車,勻速往前行駛。
在車上,喬薇也沒有閑着,她從文件袋裏拿出了器官捐獻需要的各種文件資料,進行整理。雖然器官捐獻協調工作大多數都不能成功,但器官捐獻協調員們都會将文件工作提前進行。
因為一旦潛在捐獻者的親屬們決定捐獻,器官捐獻流程一旦啓動,那便是人命關天,分秒必争,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整理完文件資料之後,喬薇又打開微信,在工作群裏,回複了同事們咨詢的一些工作問題。
好不容易,終于把事情忙完,喬薇松了口氣,擡起了頭來,看向前方。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了事情有些不對勁。
慕私年并沒有把車駛向陸家的方向,他正帶着喬薇往南山上走。
“你走錯方向了。”喬薇道。
慕私年沒有答話,只是繼續将車開在盤山道上。
“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打算送我去陸家是吧?”喬薇問。
這個時候,也不知怎麽的,喬薇就想起了林書蘭對自己的評語——【小薇這孩子,白長了個聰明樣,心裏糊塗着呢。總是記吃不記打,把人想得太好。所以我哪裏能不操心,必須得護着她呀。不然哪天,她得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慕私年還是沉默着,只繼續踩下了油門。
“你這樣真沒意思。”喬薇冷笑了聲。
其實喬薇覺得,自己才沒意思。昨晚上,慕私年不過是對她好了那麽一丁點,她就覺得他棄善從良了?居然就認為自己能使喚得動他?
她也不想想,這慕私年本質是什麽樣的人,她哪裏有這麽大的本事呢?
車最終在山坡上停下,這是南山有名的觀景臺,視野開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此時,夕陽把雲層染成了橘色血色交融的海。海下面,便是繁華的鋼筋城市。
這一次,喬薇相信了,果然,這個時間段是逢魔時。
慕私年似乎煙瘾犯了,他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了煙和打火機,低聲道:“山上風大,你才剛好,就別下車了,免得又着涼,我下去抽根煙。”
喬薇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着慕私年走到了車前不遠處。他一身高定西裝,幹淨矜貴,十足的衣架子,随随便便站着,倒像是副明星海報。
他唇邊銜着煙,用手攏了火,微偏了頭,将煙點燃。他深吸了口煙,猩紅火光閃爍,線條明晰的唇裏吐出了蒼白的煙。他面上沒有任何情緒,眼睑半斂着,每根線條都顯得淡薄。也許是被那煙給襯着,竟有些寂寥的意味。
喬薇就這麽透過前擋風玻璃看着慕私年,直到他抽完了半支煙時,她終于有了動靜。
喬薇開始解開了安全帶,她要下山。
她才不管這慕私年到底是發什麽瘋,她就是要下山。她知道山上沒有公交車,也沒有出租車,但沒有關系,她可以走下去。
就在喬薇解開安全帶的同時,慕私年也有了動靜。他将煙丢在地面上,用腳攆熄,随即不慌不忙地朝着喬薇走了過來。
喬薇打開車門,一只腳跨在地面,正準備起身時,慕私年也來到了副駕駛車門旁。他大掌握住了車門,擋在了喬薇的面前。
慕私年彎着腰,望着她,喬薇前方沒有空間,站不起來,被迫坐在駕駛座上,被迫與他直視。
“我可以自己走下去。”她盯着他,很不愉快的模樣。
“那你得走一晚上。”他同樣也盯着她,嘴角勾着,像是在笑。
“沒關系,我能走下去。”她仰着頭,臉更小了,眼裏有倔強小孩的神色。
“那你得吹一.夜的風,走一晚的夜路。”他笑得更深了些,腮邊似乎還有若隐若現的梨渦。
“我不在乎。”她作勢便要站起身來。
可就在這時,慕私年反而壓低了身子。他們一個起身,一個矮身,雙頰幾乎相碰。兩兵相交,喬薇潰不成軍,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想要遠離慕私年。但慕私年還是靠得她很近,他的呼吸噴在了她的面龐上。
慕私年的呼吸裏,有淡淡的煙草味,還有清冽的烏木沉香。這一次,他的氣息不再灼熱,反而有些冷。
他的聲音也是冷的:“你當然不在乎,你不過是仗着我在乎。”
他的眼神也是冷的:“你仗着我不敢讓你走一晚夜路,你仗着我怕你出事,你仗着我怕你着涼。”
他的笑也是冷的:“但凡我對你好一點,你就會逼近一步,試探我的底線。你要試探我到底能對你好到哪去,要試探怎麽才能戰勝我。薔薇,你就是個習慣被寵愛的小孩,你根本不稀罕寵愛。”
慕私年的目光和話語都太直接了,震撼得喬薇說不出話來。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他在胡說八道。
但腦海裏,有另一個聲音告訴她,難道不是這樣嗎?
喬薇自然知道,靠着腳是不可能走下山的。她剛才這麽做,不就是為了威脅慕私年把自己送下山嗎?
喬薇這時才清楚,就如慕私年所言,她在潛意識裏,是拿了自己來威脅他。
喬薇心跳如雷,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她更不知道,慕私年是何時看出了這樣的想法。
就在喬薇心神俱蕩時,慕私年把她的腿重新抱回了車內,關上了車門,而他自己則坐回了駕駛座上。
慕私年平視着前方,手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動着。
喬薇的心弦像是被挑斷,餘波震蕩不已,至面皮都麻木,可慕私年還照舊是一副淡漠的神色。
喬薇早聽陸晚山說過,慕私年因為身世的原因,性子很古怪,卻也沒想到,會古怪到這個份上。
面對慕私年,喬薇徹底承認自己輸了:“慕私年,就是讓人死,也得讓人死個明白。你纏了我這麽久,到底是要我怎麽樣?你就是想要把我逼瘋是嗎?”
慕私年終于停下了敲動方向盤的手指,那食指懸在半空,隔了好一會,終于落下。輕輕的“啪”的一聲,像是終于掀開了某個秘密的口子。
“你剛說回家,但陸家不是你的家,以後不要再跟陸家的人來往了。”
“不可能的。”喬薇的拒絕是斬釘截鐵。
她怎麽可能跟陸家斷絕關系呢,她從小長在那裏,她的根已經紮在了陸家的土壤裏。
他們又再度沉靜下來,誰都沒有說話,因為不管誰說了一句,都可能發生争執。
而就在喬薇以為這寂靜會延續到地久天長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着“蘭姨”兩個字,是林書蘭的電話。
喬薇戒備地看向了慕私年,在他提出了要她遠離陸家的人之後,喬薇沒膽子在這個關頭接林書蘭的電話。
但她同時也沒膽子挂上林書蘭的電話,所以她最終只能把手機調整為震動。
調整完震動之後,喬薇擡起頭來,發現慕私年仍舊是平視着前方,面容沉靜,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她做了什麽,沒有注意到是誰來了電話。
但很快,喬薇便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慕私年輕聲道:“是林書蘭的電話嗎?還是我幫你接吧。”
慕私年說完後,便伸手過來搶。喬薇慌了神,忙将手機用雙手緊緊握住。他們争奪得激烈,可誰都沒有發聲。寂靜的車廂內,只有手機在掌心裏抖動的聲音。
喬薇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要保護那支手機,她不敢想象,當林書蘭聽見慕私年的聲音從話筒另一面透出時,會是怎樣的驚懼,她心髒會遭受到怎樣的傷害。
喬薇同樣也知道,慕私年并沒有用全力,他甚至只用了一只手來搶。可饒是如此,與他對抗的喬薇照舊累得精疲力竭,滿額是汗。
她的劉海被汗貼在了光滑白皙的額頭上,蔓延出了一股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嬌媚。她雙頰緋紅,清澈的眼眸也因為這番争搶,而變得水霧蒙蒙。
慕私年的手在搶奪喬薇的手機,而眼神則一直落在她的臉上。漆黑的眼眸,一點點地深了下去,一點點地熱了起來。
但喬薇卻渾然未覺,此時的她只想搶回自己的手機。她低頭,看見了慕私年手背上的傷痕。她什麽也沒想,如同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小獸,不管不顧,用力地咬上了他的手背。
她咬得那麽狠,唇間溢出了鐵腥的氣息。
這個舉動發揮了作用,慕私年放開了她的手機。喬薇松了口氣,正待慶幸,但這時,她發現自己所靠着的副駕駛座位被陡然放倒。
原來,慕私年放開手機,只是為了按下副駕駛座位調整的按鈕。
喬薇随着座位倒了下去,她慌忙想要起身,可是為時已晚,他已經壓了上來。
在昨晚,喬薇給慕私年開門時,她在想,如果慕私年強吻她,那她一定會咬上他的舌頭。然而當這事真正發生時,她卻發現自己做不到。慕私年的侵略感是如此之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閉着唇。她只能嚴防死守,壓根不能做任何的反抗。
喬薇的掌心裏,那電話始終在震動着,那震動沿着手臂的經脈,敲擊着心髒,讓她感覺到疼痛。而喬薇的唇上,慕私年的唇在淺嘗辄止,那溫熱潮濕也到達了她的心髒,讓某種東西破土而出,同樣也讓她感覺到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