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思忖
在一個業務員的生涯裏,簽單談崩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四年中,藍紫冧一手壞掉的單子無以計數。
失敗的次數多了,心理素質就被磨煉得固若金湯。
何況,還是一來就吹破天的大單。100萬,真是一個誘惑人心的數字!
但Hold不住。
從和食居酒屋回來了之後,藍紫冧轉眼就給忘記了這茬。
人各有命,得不到的,就莫要強求。
說是這麽說。
一旦到了秦秀蓮的面前,蠢蠢欲動的野心,就又打道回府了。
想知道秦秀蓮為什麽會一個人喝悶酒。
也想知道真崎蘭是怎麽看待自己的言而無信。
答曰:無解。
不能當面問秦秀蓮,也不能當面問真崎蘭。
唉!這兩個女人……
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呢?
從客戶的那裏回來了之後,凱旋的藍紫冧帶着合同,一邊開車一邊想這些問題。
絕對有貓膩,藍紫冧進公司大門的第一秒,直覺如此告訴她。
秦秀蓮沒有笑,已經連續五天,眸子裏都是“人去樓空”的意盡闌珊。
但人也在,藍紫琹依然站如松坐如鐘的呆在財務總監的辦公室,忙碌紛紛。
一下班就回家了,也沒勾三搭四,藍紫琹怎麽這麽乖了?
乖了,不好?
樓未空,公司裏的人,都在盡心盡責的做着份內工作。
每一個“錦語人”都容光煥發精神飽滿,和睦友好,喜氣洋洋。
從大門進去的前臺、樣品展廳、企劃部、行銷管理部(也就是業務部)、設計部、人事行政部、後勤部、財務部、生産管理部,甚至連會議室和洗手間,都是一派欣欣向榮,蓬勃發展的高昂勢态。只有總經辦裏,空氣僵冷。
撲面而來,藍紫冧一推開總經辦的玻璃門,熱汗瞬間凝結成了霜。
背倚着落地窗,秦秀蓮在發愣,散發出南極冰山一般的寒氣。
藍紫冧望而怯步,随即關上了門退出去。
在錦語服裝設計公司裏,除了藍紫琹,誰也惹不起秦秀蓮。
都指望她的奇思妙想,創造無限的收益。會恃寵而驕,也是理所應當。
可這是什麽情況?藍紫冧匪夷所思,路過財務總監辦公室的時候,從磨砂玻璃中間的一片排列整齊的裝飾用的透明橫杠裏,若隐若現的看到了永遠紳士優雅的藍紫琹,正在和供貨商聊着什麽,姿态是商務化的,連嘴臉也是如此恰到好處。雖然是姊妹,但藍紫冧從來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麽。而姐姐,卻永遠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麽。
多麽可怕的一個人。卻又讓人讨厭不起來。而這個公司所謂的企劃部,實際上,也是藍紫琹一手在掌控。坐在企劃部裏的那位只會點頭哈腰的宋斌能總經理,只不過是藍紫琹用來掩人耳目的一個擺設。
公司要怎樣運作,80%都是藍紫琹說了算。剩下的20%,只是為了滿足身為首席設計師以及“傀儡皇帝”的秦秀蓮的虛榮心。
所以,千萬別認為挂着一個響亮名銜的人,就一定才能有多麽高超。
但一定會為人處事,有自知之明,懂得演戲。總之,得要有充分的利用價值。
水太深,這就是藍紫冧對這家公司的幕後主人的真實評價。
錦語服裝設計公司,有三個股東,藍紫琹占股50%,秦秀蓮30%,藍紫冧20%。
但實際上,這個公司從一開始,就是藍紫琹一個人出資建立的。因為另外兩個股東的手裏根本沒錢。所以,一個出的是創意,另外一個出的是口舌。反正三個人都把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這個公司。除了奮力拼搏,沒有退路。
除了求存于人世,對藍紫冧而言,更重要的是,一定得讓自己從那糟糕的接觸性恐懼症裏徹底走出來。不經歷那些煉獄一般的非人折磨,不會知道過去的四年裏,藍紫冧遍體鱗傷的走得多麽生不如死。一次次,跌倒了爬起來,爬起來了跌倒……
如今,也不記得挺不住的時候,設想過多少回“自殺情景”,渴望一了百了。
活着如此痛苦,何必為難自己?
但終究放不下那段執念,愛的力量,總在每一次瀕臨絕望時,救回藍紫冧一條命。
人人都說“貓有九條命”,藍紫冧覺得自己都快成不死之身的妖精了。
付出不懈的努力,肯定會有成效。
這不是明擺着的麽?
未來指日可待,無需再忍耐太久。
嗯!已經可以和人那樣親密接觸了……藍紫冧想到了自己和真崎蘭并肩而坐的畫面。
不過,還不夠,不夠……被田文雅抓住的時候,還是起了強烈的反應。不穩定。還需要更加的穩定。不能再功虧一篑,四年前,就是因為一時間忘情,結果,病情反而更嚴重了。
這一次,絕對不能失敗!不能再讓秦秀蓮遭受這方面的打擊了。
假如,當初沒有出現那個狀況,也許,今天,秦秀蓮就不會對我這麽敬而遠之。
藍紫冧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一邊整理着新簽訂的兩份合同,一邊悔恨地搖頭,又堅定無比地點了點頭。
在公司的後臺管理系統,輸入了客戶以及合同裏的詳細數據,檢查三遍,點擊确認摁扭。數據當即傳給了後勤部的艾佳,她是藍紫冧的禦用“售後跟單負責人”,會進行合理的跟單分配,單子傳輸到生産管理部,先進行配料,再車間生産。艾佳溫柔細心,是個聲音甜美的高保障好後勤,客戶們都很喜歡她。
艾佳那邊看到了藍紫冧下的訂單數,她端着咖啡杯,晃到了行銷管理部,呵呵笑着倚在藍紫冧的辦公桌邊緣的分隔段板上,打趣“說好的100萬呢?”
後勤部員們都有效益提成和獎金,業務員們的訂單數量和單筆金額的累計,跟她們的收入直接挂鈎,所以她們比業務員還在意這些有的沒的。
藍紫冧依舊忙手裏的事“怎麽?看不上這10萬的小單了?”
艾佳搖頭“不敢。”她本想拍一下藍紫冧,但懸在空中的手停住了,她收了回來。
藍紫冧有潔癖,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被碰到了,她會惱。
艾佳熱情邀請藍紫冧“中午去POCO餐吧?”
“人太多,不去。”藍紫冧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艾佳悻悻然地起身“難得我想請一次客。一點不給面子,哼~不理你了。”
“想去也不行。我中午沒空,改天單獨請你去安靜點的地方。”藍紫冧勸道。
艾佳重新又笑了“這還差不多!我去把單子下了。”
“去吧!好好提供服務喲!不然,沒獎勵。”藍紫冧沖艾佳放了一下電。
艾佳哈哈笑“這招對我一點用沒有。除非你是男人。”
“趕緊去。忙完了,才有空約會不是?”藍紫冧也不覺得受打擊。
艾佳終于走了。
錦語不是什麽大公司,所有的職工加在一起,從頭到尾,也才156人。
除了秦秀蓮,沒人知道藍紫冧和藍紫琹是股東。
大家都以為秦秀蓮才是真正的Boss,所以對藍氏姊妹,缺少一份高山仰止的敬畏。
會這麽做,是因為藍紫琹認為,利大于弊。
卧底在民間,方能掌握精準的內部信息。
劉昕走出財務總監辦公室的時候,藍紫冧正好去和前臺文員交代一點事“一會兒有客戶要過來看樣,眼尖一點,來了,趕緊通知我!”
劉昕有些像印度女人,微黑而熱辣,她盯着藍紫冧看。
藍紫冧只好對劉昕問安“您好!”
劉昕點頭微笑“您好!您是藍師的……”
大家都管藍紫琹叫“藍師”,好像是“藍會計師”的簡稱。
忽然想到“真崎蘭會計師”簡稱成了“真崎師”,藍紫冧有些忍俊不禁。
微微欠身點頭,藍紫冧笑答“我是她妹妹!”她不想和眼前的這個女人握手。
劉昕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她說“原來如此。我還說,怎麽這麽像呢?”
像嗎?一點也不像,各個方面。藍紫冧依舊禮貌的笑着,送劉昕出了公司門。
那個人,還好嗎?藍紫冧又想到了真崎蘭的那句“此人已死,勿擾!”
與此同時的另一個人。
五天了,真崎蘭的手機裏雖然此起彼伏的來過不少的電話。但,沒有藍紫冧的。
真的忘了我?失落感油然而生,竄進心底。
工作工作!搖搖頭,甩掉這無端的煩惱。真崎蘭繼續埋頭苦幹。
隐隐的,隐隐的有些不知所措。
窗外是猝然之間就彤雲密布的天,即使在辦公室,吹着空調冷氣,也還是讓人設身處地的聯想到了“悶熱”二字。
夏天的暴雨來臨前夕,悶熱其實已經不是一種感觀,而是一種印象。
某些莫名的情緒,又加深了這一印象。一點汗跡都沒有的身上,怎一個熱不可耐。
所有人,不單單是真崎蘭,都對那黑壓壓的天空,感到了厭煩和怠倦。
不帶傘的,和帶了陽傘但有約會的。都對周五這天的壞天氣,感到郁結于心。
真崎蘭,你進來一下!何慕容的聲音從玻璃箱子一樣的辦公室裏傳出來。
三十多雙眼睛,齊涮涮地望向了真崎蘭,充滿了同情。
要挨批了?絕對的。真崎蘭帶着她不好的預感,走進了所長辦公室。
“你看看你的《一周工作彙報》,寫得多潦草,敷衍我,也要拿個樣子出來!”何慕容把真崎蘭的工作彙報,啪的一下扔到了書桌上。老板椅彈跳着,就像何慕容的火氣。
X,就為這事,就發這麽大脾氣?真崎蘭無語淚流,但還是知錯的點頭答應“是,我立刻重新回去寫。”和老板頂真的人,都沒好果子吃。真崎蘭很清楚。
“還有,你這幾天是怎麽一回事?身體不舒服就請假,丢三落四的,錯了數據,你打算找誰給你重新做帳?這麽玩忽懈怠,你這是想砸我的牌子麽?”何慕容臉色鐵青。
“很抱歉!我沒做好。以後再不會了。”其實,真崎蘭不知道錯在哪裏。頂多把複印件的份數搞錯了而已,可這算什麽事?不,真崎蘭忽然意識到,這真的很嚴重!連什麽也不會的實習生,也不會做錯的事情,她一個幹了半年多的老人還做錯。
這……說不過去。
“絕對不會再犯了!”真崎蘭猛然鞠躬,低着頭,暗暗批評自己。
“……”何慕容氣消停了,仰靠着老板椅背,看了一眼真崎蘭“回去重寫。”
“是!”拿起書桌上的幾頁紙,真崎蘭眼眶濕潤,面紅耳赤地出了所長辦公室。
衆人愛莫能助地看着真崎蘭坐回了辦公桌前。
整個Z-axis會計事務所裏的人,都已經司空見慣了。
可也嚴厲得太過了一點吧!
雖然說,真崎蘭是她一手帶出來的人,做差了,就是給她丢臉面。
也不至于那麽苛刻到不近人情吧?
哪怕一點不對,就劈頭蓋臉地一通指責,看得就讓人頭皮一陣發麻。
衆人竊竊私語着,感慨萬千。
無論是品行、文憑、能力,真崎蘭都十分出衆。
為人處事,謙遜有禮,言行舉止,分寸得當。工作沉穩踏實,業餘又很诙諧幽默。
大家都很喜歡總是面帶微笑的真崎蘭。
這麽好的員工,本該寬以待之,但老大卻總是反其道而行。
沒關系!吃苦就是吃補!真崎蘭總這樣樂觀地對衆人說。不容人不心疼。
多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麽就遇到了這樣的一個老板?
不然怎麽說“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伯樂即使有,也未必是對脾性的好伯樂。
看到真崎蘭受了委屈,李嫣和張敏覺得怪難受的,想着如何安慰。
悄悄的,兩人給真崎蘭發了一條短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