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亞父,朕是不是真的要死
燕青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她倒在血泊之中。她感覺鮮血從自己的身體湧出來,然後由溫熱變得冰冷。陰冷的疼貫穿着她,伴随着漫無邊際的絕望。
或許這就是臨死之前的感覺,如此的無力如此的認命。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說話,聲音是魏太後和曹嬷嬷。
魏太後在問曹嬷嬷,“最近是不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
“娘娘,奴婢一日不敢松懈,陛下吃的和以前都一樣。”
“…怎麽就突然來了月信?”魏太後擰着眉,眼神厭惡無比。
曹嬷嬷是魏太後的心腹,是除魏氏父女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娘娘,可是那藥”
“藥量還是太輕了。”魏太後的聲音透着陰狠。
曹嬷嬷打了一個冷顫,那藥分量已是極重,重寒積蓄體內,服藥之空注定壽命不長。若是分量再重一些,怕是活不到現在。“奴婢害怕陛下萬一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
言之下意,是怕燕青懷疑自己的身份。
魏太後的眉頭擰得更緊,原本以為還能拖個一年兩年。如今蕭應越發勢大,這個節骨眼上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但這個廢物來了月信,便不能再等了。
“你去弄一碗藥來,把血給止住。”
曹嬷嬷駭一跳,“太後娘娘,萬萬不可。藥量太重,陛下怕是受不住…”
“廢物!”魏太後壓着怒氣,“罷了,藥的事先放一邊。你先穩着她,萬不得讓她自己猜到什麽。”
“奴婢省得。”曹嬷嬷應下。
魏太後臉色陰沉得可怕,“這個廢物不争氣,就別怪哀家狠心。她倒是好本事,蕭旻天居然會出手救她。”
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是蕭旻天接住跌下朱臺的燕青。魏家父子又驚又喜,驚的是蕭旻天的行為,喜的是燕青已經取得對方的信任。他們以為這是一件好事,指不定哪天蕭應真的會栽在小皇帝手上,陰溝裏翻船,到時候漁翁得利的是他們。
但魏太後不這麽想,這個廢物的身份是一個大隐患,萬一走得太近讓蕭應瞧出點什麽,他們所有的籌謀都将前功盡棄。更有甚者如果蕭應真有龍陽之好,那麽露餡是遲早的事。
她眼神慢慢變得怪異,像看什麽髒東西一樣盯着床上的人。她越看越覺得錦被之中那張弱白的臉礙眼,鬼使神差般伸手掐往對方細嫩的脖子。
曹嬷嬷驚駭無比,卻不敢叫出聲來。
塗着蔻丹的手慢慢收緊,手中的脖子仿佛一掐就斷。魏太後眼中盡是戾氣,猛不丁聽到燕青的咳嗽聲。
燕青閉着眼,嘶啞着拼命搖頭,“母後,母後!救兒臣…有人要殺兒臣…”
魏太後手一頓,慢慢松開。
“皇兒,皇兒,你怎麽了?”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看到她之後哇地一聲哭出來,“母後,兒臣夢到您變成了一個老妖怪,您還要殺兒臣。兒臣好害怕…兒臣好疼,兒臣是不是要死了?”
她臉上又聚陰狠,變幻不定。
曹嬷嬷趕緊過來,“陛下,您這是做噩夢了。您在太宸殿昏倒,太後娘娘一直守着您。”
“可是…朕真的夢到母後變成一個老妖怪,張着血盆大口要吃人。”燕青眼神迷茫,忽然感覺一股熱湧,“嬷嬷,朕這是怎麽了?!朕怎麽感覺自己在流血!”
魏太後擠出心疼,眼表盡是慈愛。“皇兒,你長大了。你忍忍,男人都得有這麽一遭。待會母後讓人給你熬一碗藥,你喝過之後就沒這麽疼了。“
如果不是疼得太難受,燕青都想笑。當男人都得有這麽一遭,老妖婆颠倒男女的本事還真大。她倒是巴不得男人也會這樣,讓他們也嘗嘗當女人的苦。
可是她是貨真價實的女人,不是男人。
曹嬷嬷也在幫腔,“陛下不要怕,過幾日便好了。”
燕青皺着眉頭,“朕真的好痛,過幾日真的會好嗎?”
“當然。”曹嬷嬷安慰她,“這幾日陛下安心養着,保管幾日就好。”
魏太後說到做到,果真讓人熬藥給她止痛。藥依然是黑乎乎的,還聞得到一股很深的生姜味,看得出來确實是緩解痛經的藥。她心知她們并不是真的心疼她,而是怕她疼得厲害讓別人看出門道。
她低頭喝藥,魏太後慈愛的眼神變得陰毒。當她再擡頭時,看到的又是慈母一般的美豔婦人。
“皇兒長大了,也該大婚了。”
“母後,朕真的可以大婚嗎?”燕青面露狂喜,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朕要娶樂央,朕要讓她當皇後!”
“樂央的身份不夠。”魏太後依舊慈愛有加,“她遲早是你的人,待皇後産下嫡子之後,你想怎麽寵她都行。”
燕青心下冷笑,一旦她大婚,她的皇後肯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懷孕,然後新一代的君王降生,她這個前浪便要被拍死在沙灘上。到那裏別說寵愛什麽美人,她這條小命都去閻王爺那裏報道了。
“母後,朕不要別人,朕就要樂央。”她撒着嬌。
魏太後還是那麽的慈愛,“皇兒,你是堂堂天子,你的皇後只能是士族出來的貴女。母後定會替你好好挑選,為你擇一位好妻子。”
燕青看上去不太高興,把被子一蒙,”除了樂央,朕誰也不喜歡。“
曹嬷嬷趕緊打圓場,“陛下,太後娘娘都是為您好,您可千萬不能同娘娘置氣。”
被子裏的燕青哼一聲,又開始喊痛。
她身體太寒,痛經也非同一般。這樣的疼又冷又陰,伴随着墜墜的沉悶。這樣的疼痛讓她無比清醒。她知道自己怕是死期将至。
魏太後的眼中再無虛僞,晦暗不明地盯着隆起的錦被。不知過了多久,被子裏的人氣息均勻再無動靜。
“樂央那邊…”曹嬷嬷剛說了一個頭,被魏太後淩厲的眼神一看,立馬低下頭去,“奴婢該死,奴婢逾越。”
“哼,那丫頭心大,不合适。”魏太後說:“不過無妨,哀家早有準備。”
“太後娘娘英明。”
她們料定燕青不會醒來,因為那碗藥裏除了止痛的,還有安神之物。但是她們不知道,燕青的痛經非比常人,疼痛使藥力也減了幾分。
燕青聽到她們的對話,眼睛卻沒有睜開。她知道自己突然來月經,打亂了她們的計劃。心知必是自己偷吃補藥的結果,寒血疏通對她的身體沒有壞處。若是她能為自己謀得一線生機,最後卻因為身體不行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她不僅想活命,還想活得長長久久。
他們不是要争嗎?他們不是要搶嗎?她偏不如他們的願!魏家想要這天下,她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給。
與其給魏家,不如給蕭應。
養了兩日,她肚子不再冷痛。身為一個傀儡皇帝,權勢的邊她都摸不到,卻還要恪守一個皇帝的本分。
上朝聽政,下朝蓋章,都是她這個工具人的工作。
一陣冷風吹過,蕭瑟之氣無處不在。她聞着不知從何處吹來的腐朽氣息,仰望天地之大深宮之幽,仿佛天地間只剩下她一人。
她站在勤政殿的門外,望着上面的匾額怔怔出神。
風吹着她帝冕上的玉珠簾,五色的光華在她眼前流光溢彩。透過這世間最尊貴的色彩,她卻看到自己死時的凄涼。
不知過了多久,她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般進去。
莊嚴肅穆的殿中,晨霜晚雪一般的美男極為嚴肅地伏案批閱奏折。他的冷刻在骨子裏,如極地之月,又似深淵之水。
燕青深吸幾口氣,硬生生擠出淚花白着一臉倉惶進去。因為步子太急切,在邁過門檻時險些絆倒。
“亞父,朕…朕怕是要死了。”她奔到蕭應的面前,淚水中帶着害怕和驚恐,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蕭應緩緩擡眉,冰冷的眼神毫無感情地看着她。
少年帝王小臉蒼白,有着失血過多之後的那種虛弱。精致的眉眼中全是惶惶不安,黑玉石一般的眸子裏盈滿可憐無助。
燕青咬着唇,哭泣聲帶着崩潰,“亞父,朕若是死了朕一定把皇位傳給你。朕想好了,朕現在就寫遺诏。”
“陛下,發生何事?”蕭應面無表情,目光沒有一絲波動。
這人的定力真好,深府真深。
燕青感慨着,淚水流得更洶,“亞父…朕怕是真的要死了…嗚嗚…朕流了好多血,流得都快死了,嬷嬷卻還說每個男人都一樣,每個月都會流很多血。朕怕極了,朕好痛,你說朕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蕭應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微瀾,盯着燕青。
燕青還在哭,“亞父,如果朕真的死了…”
突然她的手被抓住,視線朦胧中對上一雙冷到凍死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