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蕭應聞言,手中的筆一頓
第32章蕭應聞言,手中的筆一頓
曹嬷嬷右手持劍, 還保持着劍尖向前刺去的姿态。她的手在抖,身體似乎也在不可自抑地顫抖。那劍尖還在淌血,滴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
所有人都被這一變故所驚, 燕青也止住腳步。
魏氏倒在地上,凸出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曹嬷嬷。身上的血窟窿裏汩汩往外流血,瞬間将她的前襟全部染紅。
“你…竟然敢…背叛哀家!”
曹嬷嬷滿眼慌亂,“娘娘…奴婢不想的, 是你太過狠毒。你怎麽能這麽對陛下, 他可是先帝唯一的血脈…奴婢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颠倒黑白”
魏氏已經咽氣, 再也聽不到她的解釋。
她又看向燕青, “陛下, 她說的都不是真的, 你就是先帝的親兒子!奴婢是魏家的家生子, 他們逼奴婢做假證…”
“你…你胡說!”魏太師暴起, 恨不得上前來撕了曹嬷嬷。
這個賤婢顯然已經倒戈, 蕭旻天真是好本事,連他們魏家的家生子都能策反,也不知許了這賤人什麽好處。
“你以為你投靠了別人, 就能保住你的老子娘和兄弟?”他獰着臉,“我魏家的奴才,若有不忠之心全部打殺, 一個不留!”
曹嬷嬷眼裏露出一絲懼意,很快消失。這些年娘娘重用她是不假, 但她也知道魏家捏着她家人的生死,她不得不聽命。可是蕭大人說了,能幫她全家人脫離魏家,且除他們的奴籍。她的侄子們若有能力, 還能讀書入仕。
她心定一定,目光變得絕決而堅定,“大人,你和娘娘都錯了,這可是滅族的大罪啊!奴婢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一錯再錯,奴婢…奴婢只能以死相勸了!”
說完,她一抹脖子,氣絕身亡。
變故如此之快,衆人又是一驚。
魏太師明顯沒有料到事情會是如此走向,這個賤婢竟然死了!更讓他震驚的是那個少年突然“撲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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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在家裏好好的,突然魏家來了幾個人,說幫小人找到了親生父親。小人自小和母親相依為命,聞言信以為真。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小人什麽都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他們會這麽做!小人不是什麽皇家血脈,小人的母親說小人的父親不過是一個游商,萬萬不可能是什麽皇子!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少年的頭都磕破了,燕青心知他并非無辜。即使他不是魏家的人,那麽也一定是蕭應的人,要不麽普通人哪能一氣說這麽多話,且條理如此清晰。蕭應真是好手段,不僅能收買曹嬷嬷,還能不動聲色地收買魏家找來的替身。
魏太師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個孽畜!他們魏家怎麽會有這樣沒用的子孫!虧得他處心積慮将這個孽畜藏得嚴實,還編造了一個瞞天過海的身份,就是為了以妨萬一。沒想到事到臨頭他竟然被自己的親孫子擺了一道,這個孽畜好生蠢笨!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當然知道是被人算計了。可恨自己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居然早早被蕭旻天識破。
開弓沒有回頭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把心一橫,朝外面大喊,“來人哪!”
沒有應聲,也沒人進來。
魏太師又喊了一遍,外面還是沒有動表。魏國舅得意的表情僵在臉上,像見了鬼一樣。他不死心地跑出去看,然後一步步地往後退回來。
“父親,父親,不好了,我們的人被圍住了!”
這下殿中衆臣的心都放下來,有人甚至歡呼出聲。
魏太師臉色大變,心知中計。他的人明明看到蕭旻天出了京,一路去了信州郡,甚至這個時候還有人盯在信州。不管蕭旻天使的是不是金蟬脫殼,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功敗垂成,枉費他們魏家多年算計。他眼皮一耷拉,突然又淩厲地看向燕青,不知眼前這個蠢貨事先知不知道。
“陛下,你莫要被蕭旻天給騙了!這些年來如果沒有我們魏家,他早就對你動手了。你好好想一想,我們魏家完了,他會放過你嗎?”
燕青冷笑一聲,事到如今魏太師還把她當傻子。他們魏家都這樣了,難不成覺得說幾句軟話就能蒙混過去。
“魏大人,請問你們今天到底想做什麽?你們不正是想逼宮嗎?”
“陛下,臣絕無此意。”魏太師痛心地看一眼死去的魏氏,魏氏死不瞑目的樣子實在是有些恐怖。“都是這個孽女擅作主張,臣完全不知情。”
他往前爬着,想爬到燕青的面前。
燕青步步往後退,“…你別騙朕,朕不信!”
“陛下,陛下。”他近了一點,聲音壓低,“臣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要告訴陛下,事關陛下真正的身世,臣不想旁人聽去。”
“你又想耍什麽詭計?”燕青喝斥他,“朕才不會信你們的胡言亂語!”
“陛下,臣要說的話極為重要,若是被人聽去,就算陛下你是先帝的血脈,恐怕也不能再穩坐龍椅。”他的目光恻恻,恨不得一手掐住眼前之人的脖子。
燕青已經猜到他的打算,不就是想以她為質,挾天子以定諸侯。她故意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慢慢地湊近。不等他有所反應,快速往後退去,口中大喊。
“救駕,救駕,他想弑君!”
話音一落,淩空一支箭镞射過來,正中魏太師的命門。他連死不瞑目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去見了閻王爺。
一人落地,正是溫成。
誰也不知道他之前藏在哪根橫梁之上,這樣的身手用鬼魅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他飄然落地,擋在燕青的前面。
一連死了三個人,燕青其實是害怕的。然而此情此景由不得她害怕,她不得不強撐着自己帝王僅剩的威嚴。溫成一來,她心裏好受了一些。暗道蕭旻天還算一個不錯的盟友,以她為餌的同時還派人保護她。
魏太師和魏氏都死了,如今只剩沒了主心骨的魏國舅,他恨不得當場暈死過去。眼看着大勢所趨,他也像那少年一樣跪地不停磕頭。很顯然他不知道燕青是女兒身,他心機不夠深,為人容易露形跡,所以魏太師和魏氏都沒有告訴他這個秘密。
“陛下,臣真的不知道他們會這麽做。我們魏家已同那個不守婦道的孽女斷了關系,臣的父親也是被她蒙蔽了。臣…臣以後一定忠心耿耿,誓死效忠陛下!”
燕青心情複雜,這些人拿她當棋子,沒有人在乎過她的生死。魏國舅求她有什麽用,她可做不了主。她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一回,想害她的人反倒過來求她饒過他們。她想做一個好人,也想做一個善人,但是這些人何曾想過放過她。
她咬牙切齒道:“你們魏家,一個個心懷不軌,可恨朕以前居然沒有認真你們的真面目,還當你們對朕忠心耿耿!朕若是再放過你們,焉能對得起列祖列宗!”
“陛下!”魏國舅還在磕頭,“臣真的不知情,臣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您念在以前的情分上饒臣一命。臣願帶着族人遷回祖籍,從此不再踏入明安城半步。”
“你們魏家犯的謀逆之罪,論罪當誅九族!”
還想全身而退,簡直是做夢!
這時殿門口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他仿佛從高嶺雪山走來,卷進一殿的風雪。浮塵亂舞風雪不歇,時光驟停氣氛冷凝,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一身白色廣袖長袍,手握長劍。袍擺拖地飄逸出塵,當真是君子仗劍人如玉。這般谪仙公子,竟是一個大煞神。
燕青一想到他對自己的利用,真想罵他一句劍人。
“亞父,你可算回來了!”她不僅不能罵,還得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你知不知道魏大人想造反,他們…他們差點要殺了朕!”
群臣面面相觑,然後又趕緊低頭。
他們都知道今天這一出,魏家人沒把陛下從龍椅上拉下來,但蕭大人卻能做到,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心疼一無所知的小皇帝。
燕青還在那裏抱怨,像極在家長面前訴說委屈的小學生。
“曹嬷嬷殺了魏氏,她自己又自盡了,魏太師也被溫侍衛給殺了,他們都死了,他們都該死。亞父,朕要下旨抄了魏家,朕一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魏國舅一聽,頭磕得更快。
“陛下,臣真的不知情,臣什麽都不知道…”
燕青險些翻白眼,這個魏國舅難道沒看清現實嗎?她自己都自身難保好不好,他還想求她饒命,她都想跪下來求蕭應饒命。
今日一出出一件件的,幕後的操縱者不是蕭應還能有誰。眼下天時地利人和,正是他順利奪位的大好時機。
趙太保領着一衆臣子們恭迎蕭應,齊聲高呼蕭大人。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迎接的是天子,想必這聲大人很快就會改為陛下吧。
做為一個傀儡,識趣是最基本的。
燕青還在裝可憐裝委屈,“亞父,你不知道,剛才魏氏說朕不是慕容家的血脈。朕這心裏極不是滋味,本來朕也無心朝政,不如趁此機會退位讓賢。朕最信任的就是亞父,還請亞父替朕分憂解難。”
群臣又是一番眼神交流,片刻間跪了一地。
趙太保為首,道:“大人,自古以來能者居之,臣等願意誓死追随!”
燕青真想唾他們一口,就見不得這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還有蕭旻天,江山都要到手了,他擺着一張死人臉給誰看。
“亞父,朕這就去寫讓位诏書!”
反正江山也守不住,早點送出去也好。如果能落一個人情在,她這條小命還是很有可能保住的。至于蕭旻天為何不拆穿她的身世,她也懶得多想。論心機權謀,十個她也不是他的對手。
她還未動,便聽到殿外一人高呼,“陛下,萬萬不可!”
沖進來的是一位白須老者,眼神銳利面容刻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也不可能就這麽闖進來,要知道外面可是被圍了兩層人馬。
“田太傅?”趙太保驚道。
此人便是三太之中的田太傅。聽說田太傅這些年一直托命不肯來上朝,好像是對朝中之事有着強烈的不滿。
難道現在滿意了?所以迫不及待地現身?
“田大人,你怎麽來了?”燕青問,心中滿是疑惑。
田太傅回道:“陛下,臣此前一直不滿魏賊把持朝政,心中憤憤難當。這麽多年來臣一直挂心陛下,唯恐辜負先帝所托。眼下魏賊已誅,臣真替陛下高興。陛下荒廢學業多年,如今也還算來得及。”
說完,他跪在燕青面前,“臣願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燕青心道,此人是來當她老師的,來得可真是巧。早不來晚不來,魏家一倒他就來了,怎麽看都像是來發死人財的。
她看向蕭應,試圖得到他的提示。
田太傅也看到了蕭應,道:“當年老夫與你父親一起在先帝榻前受的命,誓死輔佐陛下。蕭大人這些年勞苦功高,心中必定也是盼着陛下早日親政。日後你我齊心同力,絕不負先帝的托付。”
趙太保等人暗氣,眼看着要事成,田太傅跑出來湊什麽熱鬧。他們巴望着蕭應不答應,可是他們失望了。
蕭應不僅附和田太傅的話,還和對方好生客氣了一番。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三言兩語達成共同輔佐君王的共識。
而身為君王本人的燕青,越發覺得田太傅的出現不簡單。
田太傅可不止不好對付這麽簡單,他算得上是穆朝最為德高望重之人。他不僅是順昌帝的老師,他還是穆寧帝的老師。聽說當年順昌帝沉迷丹藥,他還敢當面指着順昌帝的鼻子罵。聽傳言是一個極為剛直不阿的人,沒想到還能和蕭應相談融洽。
如果燕青是男兒身,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帝,得此良師她必會歡喜。可是她根本就是一個假皇帝,面對田太傅的苦心只能苦笑。
田太傅說到做到,當天就開始給她上課。聽着他像講天書一樣的說課,聞着書中的墨香,她覺得自己在做夢。上午在太宸殿發生的那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她還能沒事人一樣的坐在這裏上課,誰能想到她不久之前險些經歷宮變。
至于魏家,自然逃不過抄家滅門。
“陛下,陛下!”田太傅用書敲着她的桌子。
她回過神來,“太傅,朕…朕剛才沒聽懂,太傅你能再講一遍嗎?”
田太傅欲言又止,似乎很意外她的愚笨。
她也沒辦法,實在是沒有聽懂。田太傅的課極為枯燥乏味,一板一眼聽得她一個頭兩個大。這些晦澀的文章她讀都讀不通順,課後還要背誦至少二十頁。
“太傅,朕以前荒廢學業,實在是不應該。不是朕不想學,是魏氏不讓朕學…你看朕學得如此吃力,能不能少背一些?”
“陛下,正是因為您此前荒廢太久,眼下更應該奮起直追。業精于勤而荒于嬉,想當年先祖皇帝親自在自己處理政事的宮殿寫下勤政二字,就是為了鞭策後人時刻謹記。”
燕青小臉一垮,無比洩氣。
田老頭十分頑固,從他的講課方式就知道,這是一個不怎麽容易變通的人。她就不明白了,蕭應為什麽讓她跟對方學習。
先前不揭穿她的身世 ,如今還讓她學習治國之道。難道姓蕭的良心發現,決定繼續讓她坐在龍椅上當一個吉祥物?
她垂頭喪氣地去到勤政殿,特意擡頭看了看上面的匾額。
字不錯,想必慕容家的那個先祖确實是一個能人。只可惜慕容家的祖墳就冒了一回青煙,以後的子孫沒有一個成器的。能堅持傳到第九代也是一個奇跡,雖然每一代皇帝的壽命都不長。
“亞父,朕不想學什麽治國之策。”她可憐巴巴地趴在桌子上,像蔫了的茄子一樣沒精打采,“你是不知道田太傅講的課,朕像聽道士念經一樣,險些都睡着着了。”
蕭應從奏折中擡頭,看到的就是她毫無形象的樣子,像一個耍賴的孩子。
“真不想學?”
“不想。”她嘟着嘴,“讓朕學那些,朕還不如學繡花。亞父,你是不知道田太傅有多嚴格,他居然還讓朕每天背誦二十頁。別說是二十頁,兩頁朕都背不下來。你幫朕和他說一說,能不能少背一點。要麽你幹脆告訴他,朕不想讀書!”
“想學繡花?”
燕青坐直身體,她剛才說了一大堆,合着姓蕭的就聽到她想學繡花。他這個重點抓得還真是…她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也不是想學繡花,就是比起讀書來,朕更願意學繡花。讀書和繡花朕都不喜歡,你能不能幫朕好好和田太傅說一說,朕是真的不想讀書。”
“不想讀,就不讀。”蕭應倒是爽快。
燕青一喜,“真的嗎?那朕明天就可以不上課嗎?”
“不可以。”
“亞父,你剛才不是說朕不想讀就不讀嗎?”
“你若自己不想讀,便是十個人圍着你上課,你可以不讀。”
燕青啞口無言,原來他是這個意思。所以她還得去上課,這個她不能做主。但是願不願意認真學,這個她可以自己做主。他說的話就是放屁,右耳朵進左耳朵出的事,她用得着他特意教。
死蕭應臭蕭應,黑心爛肝的玩意兒,誰知道他打的是什麽鬼主意。她恨恨地翻着桌上的一堆奏折,恨不得全撕了。
蕭應重新埋首在工作中,專心批閱奏折。那種上位者的氣勢和世家公子的矜貴在他身上盡現,端地是一個極為出色的男人。
裝什麽大尾巴狼!
燕青磨了磨牙,忍着氣翻開一份奏折,準備自己的蓋章大業。
“咦?這是幾時的事?黃門郎李都酒後調戲良家婦女,還被行了宮刑?”
“前天的事。”蕭應沒擡頭。
“哦。”燕青蓋了大印,心想以後被閹割的男人會越來越多,穆朝肯定是古往今來太監最多的一個王朝。
“亞父,朕有一事不明,不知你可否為朕解惑?”
“陛下有何事不明?”
“朕知道宮刑是去勢,去的是咱們男人的子孫根。朕一直疑惑,何為子孫根?”
蕭應聞言,手中的筆一頓,奏折上立馬出現一團暈黑。他皺了皺眉,若無其事地取出另一份奏折。
那邊擾亂他心神的人還在不知死活地嘀咕,“朕瞧來瞧去,也不知身上有什麽東西可以去除。亞父,你可否告訴朕那勢究竟是何物?
這下,奏折上出現的不是一團墨漬,而是一道長長的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