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蕭應聞言,緊緊攥拳

第48章蕭應聞言,緊緊攥拳。

燕青聽出來人的聲音, 頗有幾分意外。前面有人抵擋,片刻間又是嘈雜的厮殺聲。兵刃相擊的聲音在寂夜中分外清晰,而她則被之前的那兩人重新挾持着往後面跑。約摸是跑出不到二裏路, 兩聲悶哼過後,她得到了自由。

“陛下,臣救駕來遲!”

看着跪在地上花白頭發的田太傅,燕青覺得今夜是如此的荒謬。她裝出慶幸而激動的樣子, 上前親自扶起對方。

“田大人, 幸虧你救駕及時, 朕…朕一定重重有賞!”

田太傅謝恩, 嚴肅的老臉隐在夜色與火把的光亮之中, 讓人瞧不分明, 卻又能感覺到那種與平日的不同。

這些人個個都是戲精, 包括她自己。

田太傅順勢起身, 痛恨道:“這些亂臣賊子, 竟然如此大膽!陛下怎會夜裏出京?蕭大人又去了哪裏?”

燕青臉一沉,“蕭大人送朕出宮,不想半路遇到賊子。最後蕭大人身負重傷, 寡不敵衆…可恨的是他手下的那些人居然棄朕不顧,朕要誅他們九族!”

田太傅眉頭緊鎖,神情間有些欲言又止。

“田大人有話但說無妨。”

“陛下, 臣以為今夜之日實在蹊跷,蕭大人為何趁夜送陛下出京?又怎麽會恰好碰到那些賊人?他身為臣子, 怎能棄陛下于危險境地?”

燕青怒道:“都怪那些人,蕭大人還是很忠心的…”

田太傅表情凝重,“臣…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田大人救了朕,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那臣就冒昧一言。蕭大人是臣子, 當知危難之時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保護陛下,他如何能自行逃命。除非除非他是故意為之。”

Advertisement

“你是說,蕭大人他…他有不臣之心?”燕青驚呼,像是吓得不輕,臉上一片慘白。因着連番逃命,看上去又狼狽又凄慘。

孤立無援的天子,恰如擱淺的龍,何況她還是一條假龍。她豈能聽不出田太傅是在給蕭應上眼藥,目的也是不言而喻。她大概猜到這老頭打的是什麽主意,此時也不得不虛與委蛇。

田太傅聽她終于回過味來,老臉更是嚴肅,“陛下,蕭大司馬處心積慮送您出宮,怕是…怕是已經起了別的心思。幸好臣恰好在別院小住,聽到動靜出來看一看,否則您此時已落到那些賊子的手中。如今陛下的處境很是不妙,不過您放心,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誓死保護陛下!”

“田大人。”燕青一臉感動,“朕現在才知道,原來滿朝之中最應該信任的就是你,也只有你是真正的忠君之臣。如果蕭大人真有反心,朕必不會饒他!等朕回了宮,朕一定會重用你!”

“這是臣應該做的,陛下不用特意賞臣。”

只看田太傅的長相和聽他說的話,還真是一個忠君護主的好臣子。但是燕青知道,這個人能來得如此湊巧,怕也不是什麽好人。

“田大人,事不宜遲,你趕緊送朕回宮,朕要好好問個清楚明白!”

“今夜太晚,陛下定然乏累,不如去臣的別院歇個腳?”

燕青冷笑,這老頭的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田家的別院極大,從外面看倒是普通,裏面卻是別有洞天。一應布局建築不比皇家別苑差,看上去守衛極為嚴密。

燕青被安置在一處上好的屋子,不多時進來好幾位環肥燕瘦的姑娘。田太傅讓她挑人侍候,她心裏一個激靈。

這些女子個個貌美,應是精心選出來的。或是顧盼生輝或是含羞帶怯,單拎出來都是讓人生憐的尤物。幾人之中,一位鵝黃衣裙的姑娘頭低得最厲害,嬌柔怯懦楚楚動人。發髻間插着一支銀簪,簪子的樣式很熟悉,燕青曾在盈香的頭上看到過。

她心下微動,随手點了兩人留下,其中就有那銀簪姑娘。銀簪姑娘叫冬香,另一位叫冬月,二人便跟在她身邊侍候。

沐浴時,她命冬香守在屏風外即可,冬香一字未問,也沒有嘗試着勾引她。她心裏越發肯定,這個冬香是蕭應埋在田家的暗線。

田家的別院應是靠山,不時還能聽到夜枭的叫聲。陌生的房間,陌生的環境,像極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

她一夜幾乎沒怎麽合眼,翌日起床後便催着田太傅送自己回宮。田太傅讓她別急,說去打探一下消息再說,這一去便沒有再回來。她試着強行離開,無奈被看管極嚴。哪怕她拿出天子的威嚴命令那些家丁遵從,那些人只跪着說陛下安危最重,卻根本不聽她的話。她望着別院不遠處的高山,撂了好幾句狠話。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為首的是一名少女,衣着華麗長相嬌俏,正是大年三十晚上遇見的那位田姑娘。

“你們是什麽東西,竟然敢不聽陛下的話,給我拖下去剁了腦袋喂狗!”田姑娘在看到燕青後,極快地換了一副嬌羞的模樣。“臣女芝華見過陛下。”

燕青暗道這名字倒是雅氣,只是性子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原來是田姑娘。”她端起皇帝的架子,睥睨了對方一眼。

少年帝王,生得又是雌雄莫辨的好相貌,看得田芝華羞紅了臉。行禮時心如小鹿亂撞,姿态不自覺有些造作。爾後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杏眼一瞪看向那跪地的幾名家丁,柳眉倒豎眼神蠻橫,“你們好大的膽子,連陛下的旨意都敢違抗,我看你們是嫌自己的腦袋長得太結實。陛下,這些狗奴才真是該死,芝華這就替陛下砍了他們的狗頭!”

燕青冷哼一聲,神情變得陰戾無比,“這些不識擡舉的東西!要不是朕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早就将你們大卸八塊!”

兩人一唱一和,年紀也差不多,看在旁人眼裏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都是一樣的蠢笨無腦殘暴至極。

田芝華得了燕青的話,眼裏閃着興奮的光。長輩們果然沒有騙自己,自己和陛下當真是情投意合。她手裏的鞭子揮過去,那幾個家丁硬生生地挨着,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燕青有些不忍,道:“田姑娘這鞭子不錯。”

田芝華聽到她的話,收了鞭子,羞澀而恭敬地呈上前。

她接過鞭子,細細看了許久。

這一看,便将方才的事岔了過去。田芝華有心和她增進感情,無比嬌柔地吩咐下人們備點心備茶水,與她一起坐在亭子裏賞景。

她垂着眸,長長嘆息一聲。

“陛下,可是有什麽心事?”田芝華嬌聲問道。

“朕昨夜遇襲,幸得田大人相救。聽說蕭大人受傷了,也不知傷勢如何?”

田芝華又不是傻子,一聽這話哪有不明白的,趕緊派人去打聽。

“陛下莫急,蕭大人吉人天相,定然不會有事的。”

燕青暗道,田太傅可是盼着蕭應早點死,若是聽到自己的孫女這麽說,會不會氣得吹胡子瞪眼。她一直盯碰上田芝華看,直把田芝華看得頰邊的紅雲經久不散。

田芝華芳心大亂時,還不望顯擺自己,一時說起養蛐蛐的事,一時又談到馴養兇獸,越說越興奮。

燕青不時含笑贊許,田芝華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倒出來。從她的口中,燕青知道田家人都不在京中,田太傅的幼子陪着田老夫人及幾個孫輩去回祖籍祭祖,其餘的女眷則是去了寺廟禮佛。當然這只是田芝華知道的外情,真正他們去了哪裏,是不是祭祖禮佛,大概只有田太傅才知道。

看情形,田家應是籌謀了許久。

不知過了多久,有丫頭匆匆過來在田芝華的耳邊低語幾句。田芝華臉色大變,猶豫了幾下告退。走了沒幾步,她嬌羞回頭,以為自己能對上少年皇帝癡迷的眼神,不想看到的卻看到年少的帝王和貌美的婢女在說話。

跺了跺腳,罵了一句小騷蹄子。狠厲的眼神轉了幾下,目光在自己的丫頭身上掠過。兩個丫頭皆是其貌不揚,其中一個又黑又瘦。

她指着那黑瘦的丫頭,道:“你留下來,替我看着那小賤人。”

黑瘦的丫頭被留了下來,在她要吃人的目光中畏畏縮縮地重新回到亭子裏。她這才算是滿意了,狠狠瞪了冬香一眼。這些賤人,名義上是叔伯們的義女,吃的用的比她這個田家正經的姑娘還要好,一個個養得細皮嫩肉。

燕青不動聲色,待她走遠了,才朝那黑瘦的丫頭招手。

黑瘦的丫頭前額覆着厚厚的劉海,皮膚又黑又粗,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農家女。她低着頭絞着自己的雙手,兩條腿似乎都在顫抖。

燕青皺眉,一般士族大戶的姑娘,身邊的丫頭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伴,養得不比尋常人家的小姐差。這二丫無論是從舉止還談吐上,都像是初入高門的鄉下丫頭。

“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叫招喜。”

“這是你本來的名字嗎?”

“…不,不是,奴婢以前叫二丫。”

“招喜,你來田府多久了?”

“…三,三天。”

燕青心下微驚,面上卻是不顯。

才三天,那就是新買的丫頭。

這時,冬香低聲道:“陛下有所不知,大姑娘身邊的人常常更換。”

燕青深深看了冬香一眼,大概明白其中的緣由。那田芝華動不動就砍別人腦袋,應該是像慕容适一樣,身邊的人死了一撥換一撥。

她眼露同情,問招喜,“你老家是哪裏的?”

招喜受寵若驚,戰戰兢兢地回答。然後燕青又問她多大了,聽到她已經二十有一,有些不太相信。實在是她太過瘦小,比十四五的姑娘還要不顯眼。普通百姓家這個年紀的姑娘,應該都是好幾個孩子的娘。能進田府當丫頭,必定是沒有嫁人的黃花閨女。她黑紅着臉,細若蚊蠅地說了家裏的事。原來是有個癱在床上的爹,還有個快瞎了的娘,沒人願意娶她。

燕青默然了一會兒,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總歸是不怎麽舒服。然後又問她姓什麽,在聽到她姓燕時,認真看了她好幾眼。這一看,不由暗暗吃驚。對方的五官,竟然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如果不是招喜瘦得脫了相,皮膚太黑,恐怕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想到田芝華那性子,燕青真為招喜擔心。可惜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根本沒有辦法保護別人。心裏卻是暗自下了決定,如果能順利脫身,哪怕是重回蕭應的掌控之下,她也要在離開之時帶走招喜。

“是個老實的。”她對招喜說,“好好在田姑娘身邊當差。”

招喜更是受寵若驚,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眼前長得這麽好看的男子,居然是他們大穆的皇帝。她以前聽人說皇帝何等霸氣威武,何等高高在上,沒想到竟是這樣和氣,比鄰居家的哥哥還要親切。

她不無歡喜地想着,想不到自己還能和陛下說上話。如果…如果爹娘知道,一定也會為她開心。想到家人,她眼裏蒙上一層水霧,頭埋得更低。

半個時辰後,田芝華氣沖沖地過來,身後還跟着一臉怒相的田太傅。

“陛下,蕭應實是欺人太甚!他竟然公然造/反,在城外集齊數萬将士,說是要讨伐臣。臣一片忠心,赤膽無愧,您千萬不能上他的當!”

燕青裝出驚慌的樣子,忙疊聲喃喃,“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田大人,你快,快送朕回宮!”

“陛下,不能回去!”田太傅連忙攔住她,“臣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誣蔑。就怕他是借着誣蔑臣,轉而對陛下不利!臣懷疑他狼子野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舉此分明是沖着陛下來的。”

“你說…你說他是打算不顧朕的死活…”

田太傅痛心疾首地點頭,“他既然動手了,萬沒有罷休的道理。臣已給趙太保王大人等送信,望他們能明辨是非,看清楚蕭應的狼子野心。”

燕青癱坐在凳子上,兩眼無神,“怎麽辦?怎麽辦?田太傅,你可一定要保護朕,朕不能死!你放心,等除掉蕭應,朕就讓你做大司馬!”

田太傅眼中精光一現,“陛下,臣一定竭盡全力保護陛下!”

他也是後悔莫及,原本挾持小皇帝,然後以除佞臣的借口號令衆臣一起抗蕭。沒想到蕭應先發制人來勢洶洶,完全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他心知自己的計劃必是被對方提前知曉,所以才會如此被動。不過事已至此,唯有放手一搏。好在他有小皇帝在手,只要哄得小皇帝向着他,他做什麽都是名正言順。

“陛下,如今蕭應步步緊逼,怕是不能善了。”

“太傅,那你說,該如何是好?朕都聽你的,你趕緊想個法子。”

燕青六神無主的樣子讓田太傅心生鄙夷,同時又很滿意。小皇帝若不是一個扶不起來的,他也不敢生出這樣的心思。

“陛下,臣想着不如先禮後兵。”

“如何先禮後兵?”燕青已是一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慫樣,伊然将他當成救命的稻草緊緊抓住。

他更是滿意,說了自己的計劃。這個計劃簡單粗暴,兩邊人馬對峙時,把她這個皇帝推出去。然後逼迫蕭應斷一只手表忠心,否則就視為亂臣賊子人人誅之。

四肢不全之人,自然無緣皇位。他的算盤打得好,若是蕭應同意了,此後他便再無對手。如果蕭應不答應,他就會不忠的罪名讨伐蕭應。

燕青聽完之後,心下冷笑。他倒是想得美,想用自己威脅蕭應。蕭應是什麽人,怎麽可能會同意。

談判的地點是田太傅挑選的,隔着一條不寬的河。天陰沉沉的,河兩邊都是無遮擋的空曠之地,所有的隐藏在一覽無餘的視線中無所遁形。河那邊為首的是身長玉立的男子,一身白衣極為醒目。風吹着他的衣袖,竟有幾分飄然似仙之感。

燕青感慨對方的好皮囊,莫名又覺得可悲。可悲自己還以為能從他的手底下掙出一條活路,沒想到他從未把她當人看。縱然隔得不近,她也看得出來對方并沒有受傷。所以那一夜他所謂的受傷都是在演戲,怪不得從頭到尾都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蕭應,你口口聲聲說你是忠臣,那你今天敢不敢證明給陛下看!”田太傅喊道。

“我竟是不知,忠臣表忠心還得自斷手臂。既然如此,不知田太傅作個表率。”

田太傅胡子亂抖,顯然氣得不輕,“若真是忠臣,自然不用如此。但蕭大人先前大難當頭之時,竟然棄陛下不顧,此舉已是殺頭之罪。而今你明知陛下在我家中養病,卻領着兵馬來犯,你說你忠心,試問何人敢信?”

“田大人信與不信,并無大礙。只要陛下信我,足矣。”

燕青暗啐,蕭旻天臉皮可真厚,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指望她信他。他真把她當傻子了,以為她蠢笨如豬不成。

可憐她不想當豬,還得表現得像豬一樣。

“亞父,朕知道你忠心,朕這就跟你回宮。”

田太傅急道:“陛下,萬萬不可!”

“怎麽不行?朕相信亞父,他不會害朕的。”

“陛下,您忘了那夜他是如何對你的?你看他的樣子,是來接您的嗎?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臣懷疑他巴不得您永遠不回宮才好。”

燕青被困住,憑她一人之力根本無法脫身。“肯定是誤會,蕭大人…”

“陛下,三思!”田太傅那叫一個怒其不争。

“田大人,你快送朕過河,難道你真像外面傳的那樣,是想挾持朕不成?”

“陛下,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你啰嗦什麽,還不趕緊派人送朕過去。”燕青急得不行,沖着河對面喊,“亞父,朕信你,朕跟你回宮,你快派人來接朕!”

蕭應一動不動,也沒有答應。

燕青心沉得厲害,也知道他确如田太傅所言,根本不想她再回宮。她一把推開田太傅,賭氣般往河邊走。

“朕自己過去!”

河雖然不寬,但也不是誰都能趟過去的,何況還是這麽冷的天。

蕭應望着那個嬌小的身影,幾天不見像是瘦了一點。她孩子氣地往河邊去,一邊走一邊喊着要自己走過來。他的心緊了緊,泛起從未有過的情緒。酸澀難當,又夾雜着心疼與不忍。

燕青以為自己被逼到這個份上,兩邊人應該有一方出來表個态。沒想到她一擡頭,就看到蕭應轉了身,故意不看她。

她恨得牙癢。

天殺的蕭旻天!

她是沒有實權,她是輕如鴻毛,但她也不是一點事都不能做。她恨恨地蹲地河邊,伸手沾了沾河水。

真冰。

下水是不能下水的,過河也是過不成的,但攪個渾水她還是可以的。

“怎麽這麽冰,朕還是不過河了。”她一點也不覺得尴尬,若無其事地往回走,“田大人,朕相信你才是那個最忠心的人,朕這就回去寫一份退位诏書,将皇位禪讓給你。”

蕭應聞言,緊緊攥拳。

他眯眼望向河對面,眸中盡是危險的暗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