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燕青凝眸,眼神微變
第49章燕青凝眸,眼神微變。
天色越發陰沉, 灰暗的空中窺不見一絲光亮,壓抑的氣氛如一張蓋地的網,壓得人喘不過氣。寒風凜冽刺骨, 不時揚起幹草與塵土。風吹過每個人的臉,摧殘着他們的意志。
燕青背手回去,感覺有兩道冰刀似的目光,仿佛要把她戳出幾個窟窿來,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這是誰的目光。
蕭旻天算計過人, 城府極深。此時指不定有多惱怒她壞了他的好事, 氣恨她許給田太傅讓位的承諾。是時候讓他知道, 工具人也是有脾氣的, 傀儡也有人權。
她睨視着被風霜染了滄桑的衆人, 對田太傅道:“朕身子不好, 擺駕回去吧。”
田太傅故意安排這一出, 就是離間蕭應和燕青的感情, 眼見着不僅目的達到,還得了小皇帝寫讓位诏書的話,恨不得那诏書馬上到手。
這邊的人馬撤得幹淨, 那邊的将士沒有蕭應的命令,依然在吹着冷風。
燕青坐進轎子裏,開始閉目養神。看樣子田太傅是準備和蕭應幹上了, 如今田太傅還想用她來號令群臣,她暫時不用擔心性命之危。但是這種情形拖得越久, 對她越不利,若是她能金蟬脫殼就好了。
轎子搖搖晃晃,搖到了田家的別院。
田太傅恭敬地迎她下轎,刻板的臉比往常更加嚴肅, 道:“陛下,禪讓一事不可再提,臣必會一心輔佐陛下,除佞臣肅朝綱,為大穆鞠躬盡瘁。”
燕青像是很滿意他的識趣,看破不說破。他口口聲聲說不可再提,卻自己故意提起,分明就是在探她的口風。
“朕知道你忠心,待此事平息過後朕不會虧待你的。”
田太傅連忙謝恩,有心再提傳位诏書一事,又怕燕青生疑,只能按下不表。心想着用什麽法子再哄哄小皇帝,将那诏書寫好。
燕青雙手攏在袖中,矜貴而傲慢地環視着田家的別院,不無嫌棄地道:“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田大人,你趕緊想個法子,朕要回宮!”
田太傅忍着不快,連聲應允。
回到住處後,燕青倒頭就睡。
Advertisement
既然被困在這裏,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養足精神。還未入睡之前,她聽到田芝華的聲音,索性裝睡不起。
田太傅欲成大事,大部分家人都安排妥當。像田姑娘這樣被擺在明面上的人,多數都是棄子。成則王權富貴,敗則粉身碎骨,根本不會有第三個可能。
這一覺睡到天黑,屋子裏侍候的人只剩冬香。冬香正修剪着燈芯,整個人的氣質與之前完全不同。
燕青凝眸,眼神微變。
冬香轉過頭來,笑了一下。
“陛下,您起了。”
燕青嗯了一聲,準備自己穿衣。不想冬香快步過來,在她震驚的眼神中脫下自己的衣裙,然後奪過她手裏的衣服。
“冬香,你幹什麽?”
“陛下,您換上奴婢的衣服快走,奴婢扮成您留下。”
燕青看着她,這才發現她和自己的身高差不多。
“你是大司馬的人?”
冬香點頭,“大人有令,今夜起事,以火光為信號。委屈陛下扮成奴婢的樣子先躲一躲,到時候奴婢與他們裏應外合。”
“這麽急?田太傅不會起疑嗎?”
“陛下不用擔心,田大人有事纏身,一時間抽不開身。”
燕青若有所思,在信與不信之間快速權衡。雖說蕭應的行事讓她很不高興,但憑心而論,比起淪為田太傅的工具人,她更願意在蕭應的手底下讨生活。可能是他知道自己的秘密,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也可能是他長得好看。
不過是幾個念頭之間的功夫,她接過冬香的衣裙。
兩人互換衣着,冬香又替她梳了發髻。她低着頭退出去,守在外面的人也沒過多注意。離開那些人的視線範圍之後,她依照冬香的描述往西後院的下人房而去。
夜很靜,越往後院走越黑。
突然,她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心念一動躲在暗處。
“李大哥,我肚子疼,你看你能不能受個累?”有人哀求。
“你怎麽老是這樣…”
“李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那人塞了什麽東西過去。
另一人語氣好了一些,“行了,反正也不重,我就受個累。”
“謝謝李大哥,改天請你吃酒。”前頭那人說着,聲音漸遠。
燕青豎耳聽着,聽到有東西拖地而行的聲音,看樣子是朝她這邊來的。夜色中僅能看見一道模糊的影子,伴随着低低的咒罵聲。
“屎尿真多,就知道偷懶…幸虧這次死的人又小又瘦,要不老子才不幹…大姑娘真是造孽,這個月已經死了四個,也是個苦命的後山那些野狼,倒是有口福了。”
近到跟前,燕青看清楚了一些。這人手裏拖着長條形的東西,裏面應是裹着一具屍體。她慢慢往地上摸,終于讓她摸到一塊石頭。那人還在發牢騷,并未感覺有人靠近。等他察覺時,連驚呼都來不及,便悶頭倒在地上。
燕青把那人拖到一暗處,手腳麻利地扒了衣服。套上之後掖好裏面的衣裙,快速散了頭發用手梳成男子發式。整理妥當後,她搬起那具屍體,朝後院的後門走去。
後門有守衛,正在打盹。
那守衛只看了一眼,罵了一聲晦氣,沒好氣地開門。這個時辰,後門幾乎不可能有人出入,除了抛屍的人。
燕青低着頭,搬着屍體出去。門随後“嘭”一聲關上,她深吸幾口氣,大着膽子拖着那具屍體朝後山走。不是她不想丢下屍體逃跑,而是她知道田家別院的周圍,肯定有森嚴的布防。
黑夜茫茫,冰冷的風如刀子割在人的臉上手上,她渾然不覺疼痛,只感覺胸腔裏的那顆心快要跳出來,似要沖破茫茫黑夜。
後山看似很近,卻并不近。
真正到了後山腳下,她才敢停下來喘幾口氣。一路走來,那裹着屍體的草席松散開來,露出一具極為瘦小的屍體。
黑夜中,響起細微的聲音。
燕青吓了一跳,背後直冒冷汗。她鬼使神差般看了一眼,頓時如遭雷擊。黑暗中她什麽也看不清楚,卻能大致看出那具屍體的輪廓。
是招喜。
“招喜,你還活着?”
燕二丫聽到有人叫自己,似乎是陛下的聲音。她的意識已經渙散厲害,奮力掙開眼睛,只看到滿目的黑暗。
燕青近到跟前,聽到微弱的喘息聲,不由大喜,“招喜,你沒死?”
真是陛下。
燕二丫的意識幾乎流失殆盡,她已經沒有心神去想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和陛下在一起。她只記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見陛下,卻陰沉着臉回來。然後一個婆子不知和姑娘說了什麽,姑娘就讓人打她。那一棍又一棍的仗責,還有姑娘的罵聲。姑娘罵她下賤,罵她勾引陛下。她被堵了嘴,無法替自己分辨。
“陛下…奴婢…”
“你別說話,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不用,奴婢怕是活不成了。陛下…陛下…”
“我在,我在。”燕青抱起她,“招喜,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救你…”
“陛下,沒用的,奴婢知道…奴婢要死了…”燕二丫覺得這個懷抱真溫暖,像小時候被娘抱着一樣。小時候家裏的家境還可以,在她四歲那年,爹進山采藥摔下山崖。姐姐為了給爹治傷自賣自身,娘天天哭差點把眼睛都哭瞎了。後來爹的傷好了,人卻癱了。自那以後,家裏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艱難。
前些日子,爹不知怎麽的從床上摔下來,把頭給摔爛了。她學姐姐那樣瞞着娘自賣自身,将那些銀子藏爹的枕頭底下,騙娘說自己去信州城賣草藥,要好幾天才能回。
這麽多天過去了,爹娘應該發現她留的銀子。有了那三兩銀子,爹就能好好養傷。原本她還想着賣身也不是壞事,說不定她還能找到姐姐,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要死了。
“娘…爹,女兒不孝…”
“你放心,我會照顧你爹娘。”燕青感覺臉上冰涼一片,不用摸也知道自己淚流滿面。她與招喜不過一面之緣,不知為何會如此難過。可能是因為招喜和她長得有點像,也可能因為招喜也姓燕。
燕二丫聽到這句話,瀕死的眼亮了一下,“陛下…大恩大德,奴婢…來世做牛做馬…”
“我不要你做牛做馬,如果真有來世,我希望你投一個好胎,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陛下…別告訴他們…奴婢死了,他們會難過…”
“好,我不告訴他們。”
燕二丫已經氣若游絲,她真的很歡喜,能死在陛下的懷裏,她是多麽的有福氣。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變輕,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不見。
“陛下奴婢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招喜,招喜!”
“…奴婢叫燕二丫…”
“我記住了,你叫燕二丫。”
懷裏的人還有餘溫,燕青卻是知道,燕二丫已經死了。她木然地抱着瘦小的屍體,一動也不動。
心口如壓了一塊巨石,緊接着像似被悶錘狠狠砸中。悶錘砸碎巨石,那種密實的疼讓人窒息,窒息中又生出無數鋒利的石棱,一下一下地割着,直把一顆心割得血肉模糊。
漆黑的夜,還有山中不知名的獸叫聲,一切的一切如此陰森恐怖,何況她還抱着一具屍體。然而她此時完全忘記害怕,只想着找個地方孽了這可憐的姑娘。
沒有工具,她無法挖坑,摸索了尋一個凹洞,将屍體放了進去,又用樹枝刮了散土和枯葉填埋。為怕被野獸把屍體刨出來,她又尋了不少碎石鋪在上面,盡量夯實壓平。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以為黑夜會成為永恒,光明不會再次降臨。突然遠處火光映天,她才明白冬香那句火光為信號是什麽意思。
她無比悲涼地望那火光,仿佛置身陰寒的地府。
蕭旻天,還真是心思慎密算無遺策。
從今天起,世間不會再有慕容适,穆氏王朝至此終結。但願此後天大地大,他們今生都不複再見。
三年後。
冬去春來,草木枯榮一年又一年。山林褪去蕭瑟的顏色,換上生機勃勃的綠色。遠遠望去,深綠嫩綠一片片摻雜在一起,像暈染過後的水彩。
粗布衣裙的少女在晨曦中推開門,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新鮮的空氣。朝陽如火如金,照在她的臉上,說不出的玉色天成極嬌極妍。
她望着遠方發了一會呆,快步拿起笤帚打掃院子。
這是一處山腳下的籬笆小院,籬笆是一叢叢的金銀花,已經長成綠色的籬笆牆。院子裏的左邊種着一些說不出名的草藥,右邊是擺放整齊的農具和籮筐,上面還搭着稻草棚子。
竈房裏出來一個老婦人,也是一身的粗布衣裳。老婦人眼神不太好,像是沒有焦距般看向少女。
“二丫,你怎麽不多睡一會,這些活娘來做就成。”
燕青擡頭,說了一句不累。
三年了,她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曾經富麗堂皇的大祁宮,以及那尊貴無比的乾坤殿,還有那些人上人的錦衣玉食,以及朝堂上的如履薄冰,仿佛都是一場夢。
她現在是燕二丫,信州郡長豐縣馬田鎮玉山灣的一名農家女。
猶記得三年前,她掩人耳目地來到玉山灣,在暮色中踏進這處小院,第一個見到的就是眼前的老婦人。當時她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餓得瘦了一圈,是以眼神不好的老婦人眯着眼看了老天,遲疑地喚了一聲二丫。
她和燕二丫長得本來就有點像,抹黑臉餓瘦了之後更像。尤其是摔傻了的燕老頭一看到她,就一直喊她大丫,讓她很懷疑自己生來就應該是燕家人。她編了一套說辭,說自己在去信州的路上迷了路,這才耽擱了好多天。
燕二丫的娘姓王,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只心疼自己的女兒受了苦。她還在燕老頭的枕頭底下翻出燕二丫賣身的三兩銀子,悄悄收好。
王氏壓根不曾懷疑過自己的閨女換了人,便是灣裏的鄉親們也沒有人懷疑。一是因為燕二丫性子腼腆不愛和人打交道,二是因為燕老頭傻了,三是因為燕青開始時天天把自己的臉塗黑,刻意模仿燕二丫。
三年的時光可以改變很多事,她會将一個黑瘦的姑娘變得水靈靈的美人,也會讓一個王朝被另一個王朝取代。
田家別院的那場大火終結了穆氏王朝,冬香與她體形相似,燒焦之後更是無人能分辨。田太傅挾持皇帝在先,失火燒死皇帝在後,逃不過抄家滅門之罪。
蕭應登基後稱燕帝,國號為應天。
燕青有時候會想,姓蕭的用燕這個字肯定是巧合。他的國號和他的字一樣,簡直是龍傲天附體。又是旻天又是應天,他倒是臉大。
信州城離明安城雖不遠,但玉山灣卻是信州治下最為偏遠的地方。她一個小小的農家女,這輩子都不會和那些人再有交集。
不知多少次她在半夜醒來,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認真說來,隔世之感并非錯覺,而是真正的天上地下。以前的環境和如今的生活,說是兩個世間亦不為過。
如果她告訴別人,她曾經做過皇帝,只怕所有人都會當她是個瘋子。
王氏見小女兒在發呆,很是心疼。二丫都二十四了,被他們老兩口一直拖累着沒有嫁人。雖說女兒面嫩,但架不住年紀擺在那裏,任是誰提起來都說他們燕家有個老姑娘。
她心裏愧疚無比,痛恨自己無能。家裏出事的那幾年,她的眼淚都流幹了,現在是想哭都哭不出來。回到竈房,盛好稀粥,濃稠的兩碗是丈夫和女兒的,稀得連米粒都能數清的是她自己的。
“二丫,吃飯了。”
燕青聽到聲音,進來端飯。
一看到稀稠分明的幾碗弱,不由心下嘆息。這個娘就是這樣,有什麽好的都緊着她和爹,自己總是吃不飽。她說了好些回,見實在是說不動,現在也不說了。
燕老頭摔傻了,像個孩子似的等着人喂飯。他還不願意王氏喂,非要她喂。她喂完燕老頭喝了一碗飯,正要自己吃飯時,便聽到院子外面有人喊門。
來人是灣裏的一個馬嬸子,平日裏會幫人拉纖保媒賺幾個跑腿錢。燕青一聽到這人的聲音,下意識看向王氏。王氏眼神不好,卻也能感覺女兒在看自己。
“二丫,娘出去看看。”
燕青點頭,埋頭接着喝粥。
沒過多久,王氏回來了,臉色不太好。前些日子她托馬氏替二丫說媒,馬氏是一口答應。沒想到說的卻是自己的弟弟。馬氏的弟弟老實勤快,倒是一個不錯的漢子。前頭的媳婦上個月血崩沒了,留下兩個孩子,一個三歲一個還沒滿月。
她想到馬氏說的話,越發恨老天不長眼。馬氏說自己的弟弟可以上門,話裏話外都是他們占便宜似的。二丫多好的一個姑娘,這幾年又是采草藥又是種草藥的撐起這個家,還學了一些看病救人的醫術。她心疼的自己的閨女,也不求以後女婿給他們老兩口養老送終,只盼着女兒能嫁一個好人家。親事她沒同意,卻也沒有當面回絕,想着過幾天再答複,也不算損了臉面。
燕青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娘,馬家嬸子來找你,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替你相看了一戶人家,娘沒同意。”
既然娘都沒同意,燕青也沒再問。她壓根沒有嫁人的打算,一心想着替燕二丫盡孝,給二老養老送終。
吃完飯,她開始裝草藥。
裝着裝着,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打開去年做的木箱子。從箱子底下摸出一個精致的錢袋,取出一顆金花生。
這些實心的金花生她一直随身藏着,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她真的能逃出牢籠,可卻一直不敢拿出來用。
如今三年過去,蕭應的皇位早已坐得穩穩當當,或許已将她遺忘。她想了想,把這顆金花生裝進自己樸素的荷包裏。打算到城裏換了碎銀,給全家人改善一下夥食。
雖說這幾年她采藥種藥混個溫飽,但日子真的不能說有多好。她也想穿好吃好,卻是萬萬不能打了別人的眼。如果她是普通的穿越者,她當然想憑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然而她不僅不能太過顯眼,甚至還要将自己泯滅在平凡之中。
裝好草藥,和王氏打一了聲招呼出門。
王氏像往常一樣囑咐她幾句,默默地倚在籬笆門外送她遠去。她走得老遠,回過頭來還能看到那花白的發在風中飄舞。
三年的相處,她已将王氏和燕老頭當成自己的親人。明明沒有絲毫的血緣關系,卻總讓她生出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出了灣子,搭上村子裏的牛車去到鎮上,再從鎮上走路去縣裏。一般的草藥鎮上都會收,她也不總是去縣裏賣草藥,有時候是一月一次,有時候是兩月一次,賣的都是價格較高的那幾種
以前百姓出門不易,路上不太平。如今倒是托蕭應的福,民風好了不止一星半點。他登基後不知頒布多少新政,對于拍花子的人和劫道的匪,更是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
饒是如此,她每回去縣裏還是要喬裝一番,畢竟小心使得萬年船。先是扮成一個尋常的婦人賣掉草藥之後,她又套上一件料子較好的褙子。
繞了好幾條巷子後,找到一家當鋪。進了門,她昂着頭上上下下一通打量,頗有幾分趾高氣揚的架勢。鋪子裏的小二都是人精,一看她光鮮的外衣和袖子口露出來的舊衣,就知道她是一個家道中落又極要面子的人。
她讓小二把掌櫃請出來,說自己有好東西要當。小二一聽,滿面客氣地讓她等一會,去到後面知會自家掌櫃。掌櫃是個體态富貴的中年男子,笑得像個彌勒佛。燕青像是肉疼似的拿出那顆金花生,掌櫃見慣好東西,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稱了重,整整九錢。
“九錢整,夫人是要活當還是死當?”
“死當。”燕青想都未想。
“死當價高,三兩銀子。”掌櫃笑眯眯地伸出三根胖胖的手指。
賣草藥幾年,燕青對時下的錢幣兌換還是知道的。金子的價格約是銀子的十倍,九錢金換九兩銀。她不知道當鋪的折損是多少,但很明顯劃不來。與其當掉,還不如找個地方把花生融了。
見她收好金花生要走,掌櫃的眼珠子一轉,“夫人,四兩銀子,不能再多。”
“全家人都等着銀子救命,當少了不劃算,我再想想其它的法子。”
掌櫃的頭一回碰到這樣的主,咬咬牙,“五兩銀子,不能再多。”
“六兩。”燕青頭也不回。
當她将要邁過門檻時,聽到掌櫃的同意了。
六兩銀子她全要了碎銀,這樣用起來才不打眼。掌櫃的笑成一朵花似的送她出門,雖說這筆生意賺得不狠,但這顆金花生的造型精巧,比常見的那些都要好。
他喜滋滋地把玩着金花生,想着留給自己的大孫子做生辰禮。突然他臉上的肉抖了抖,急急忙忙去到後面的屋子。
打開抽屜,從三年前的賬本底下取出一張紙。紙上畫着一顆花生,唯妙唯肖。他仔細比對着,每一個紋路都不肯放過。他臉上的肉越發抖得厲害,手也跟着發抖。好半天的功夫,他倒吸一口涼氣,取來紙和筆飛快地寫了一封信。
這樣的好事,竟然讓他遇上了。
發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