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蕭應的目光深沉,深沉之
第71章蕭應的目光深沉,深沉之
她“啪”一聲把茶杯放在桌上, 聲音在安寂的殿內顯得分外清晰,聽得宮人們的心裏無一不是為之一顫。
茶水是溫熱的,杯子裏的茶水灑出來一些, 濺在桌子上,留下一小灘水漬。她細如蔥白小手指沾着那茶漬,先是劃了一撇,再是劃了一捺, 殺氣騰騰。
該死的蕭旻天, 又拿她當炮灰!
如此一來, 怕是天下未嫁的有志姑娘都恨極怨極了她, 将她視之為阻擋自己飛上枝頭的罪魁禍首。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底咒她罵她, 她的祖宗八代應該都被人翻出來罵了個遍。
平康和盈香低着頭, 恭敬而忐忑。
過了一會兒, 燕青的心氣平複一些, 命盈香給自己更衣梳妝。鏡子裏的少女眉眼依舊, 已經褪去早前的青澀,有了些許初為人婦的風情。盈香要給她戴鳳冠,被她制止。沒事頂着麽個東西, 半天不到脖子就酸得厲害。整理完畢,她帶着一行宮人出了乾坤殿,直奔前殿而去。
平康眼神微閃, 這條路他跟着主子不知走了多少回。如今主子從皇帝成了皇後,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燕青走得不急不慢, 氣定神閑。她是很生氣,腦子卻是很清明。悍婦就悍婦吧,至少不用被人惡心。
盈香原以為主子聽到陛下要納妃的消息,心裏定然是焦急的。但是瞧碰上主子如同閑庭散步般的從容, 她又了幾分不确定。
從乾坤殿到太宸殿的路程不短,過了北鬥廊,便到了前殿。前殿的主殿是太宸殿,後殿是勤政殿。
燕青徑直去了勤政殿,守在外面的人一看是皇後娘娘娘駕到,呼拉拉跪了一地。一個眼熟的太監上前禀告,說陛下不在裏面。她“哦”了一聲,擡步入內。
一進去,她反而怔住了。
殿內的一切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一應布置都沒移位。那一主一賓的桌案,将她的思緒拉到三年前。
那時她是皇帝,坐在正位上蓋章,而蕭應身為臣子,卻是坐在側位上處理政務。如今他獨攬了江山,為什麽不撤掉一張桌子?她走過去,走到自己以前的位置上。手指輕叩着桌面,仔細看去,但見紙鎮硯臺和筆架,都是她過去用的那一套。甚至連它們擺放的位置,也和記憶中毫無二致。
她眼中泛起一抹諷刺,蕭旻天那個人,還真是會作秀。如此一來,那些能出入勤政殿的臣子們定然會以為他重情重義,還在緬懷她這個前朝的末代傀儡皇帝。
這個王八蛋,心機可真夠深的。
她慢慢地坐下去,熟悉的感覺如潮水一樣湧來。這個位置是主位,看樣子蕭旻天還在右側位的桌子上處理朝事。論演戲,他還真是個中翹楚。
殿內跟進來的只有盈香和平康,他們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她也不用假裝什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會,她緩緩站起身來,繞到右側位的桌子旁,只一眼她就看到筆架旁邊放着一個缺了口的瓷罐。
這個瓷罐
蕭旻天為什麽還留着這個?
她突然很想知道一個人明明奪得了江山,再也不用屈于一人之下,為何還要委屈自己?他日日夜夜坐在側位上批閱奏折,他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
盈得和平康看到自家主子坐在陛下的位置上,一副自在随意的樣子。他們相視互看了一眼,然後又齊齊別開視線。
燕青一坐上去,心頭莫名泛起一股異樣。從這個角度望去,上座的一切盡收眼底。所以當年她這個傀儡皇帝無論做什麽,其實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垂了垂眸,自嘲一笑。
垂下的目光落在桌子下面的抽屜上,也不知是怎麽想的,一把拉開。一張畫像映入眼簾,畫像像中畫的是一名少女,宜男宜女的長相,有着雌雄莫辨的美。
她當然認得畫像中的人,不正是她自己。而且這畫像不是別人畫的,還是她自己親手畫的。只是這畫像她都不知道放哪裏了,怎麽會在蕭旻天這裏?
畫像的邊有些起毛,應該是有人時常展閱。她的心猛然跳起來,一個念頭從心裏鑽出來,又被她死死按了下去。可是那個念頭十分執着,剛被她按下去又開始蠢蠢欲動,不管不顧地破土而出。
一個男人藏着一個女人的畫像,還能是因為什麽。那個冒出來的東西叫嚣着滋長着,勢如破竹不可阻擋。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捏着畫像。心跳得越來越快,無數的情緒在瘋狂地漫延,鋪天蓋地無孔不入。
蕭旻天,他…他對自己
不,不可能,他收藏自己的畫像,可能是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記她的存在。因為她的存在,是不利于他皇位穩固的因素。
突然一大片陰影投下來,她下意識擡頭,清澈的眼眸中出現一張俊美的容顏。她怔怔地望着,眼神無比複雜。
蕭應欺身而近,冷冽的氣息将她團團包圍。她不敢再看他,目光躲閃着只敢盯着他的衣服看。龍袍上的五爪金龍張着爪子,那爪子鋒利張狂,像是下一刻便從衣服上活過來抓住她一般。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一抽一抽地悸動着。
平康和盈香已經極有眼色地退到殿外,殿中只剩他們兩個人。他們一個站着一個坐着,良久都沒有動。
空氣仿佛變得稀薄,燕青的呼吸也重了幾分。她能清晰感覺到那灼人的目光,像一張密實的網一樣罩在她的頭頂,讓她無處可逃。
當一只大手摸着她發頂的時候,她不由得躲了躲了。但是她沒地方躲,因為蕭應已經繞了過來,完完全全将她禁锢住。
“這個…這個畫像怎麽會在你這裏?”她硬着頭皮開口,把畫像重新放回抽屜。
“你不記得?”蕭應的聲音低而沉,目光幽暗。他坐在桌子上,修長的雙腿交疊,姿勢說不出來的矜貴惬意。這般模樣,不像是一個睥睨江山的君王,而像是一個随性潇灑的貴公子。
燕青暗道,這王八蛋心黑是心黑,但長得可真是好看。腰是腰,腿是腿,皮相是皮相,還真是賞心悅目。
她腦子亂亂的,又仿佛一片空白。她很努力回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幅畫像被自己放在哪裏了。
“是你自己給我的。”蕭應又說。
她給他的?
燕青從亂亂的思緒中翻找着,總算是有了一點印象。當時她好像抱着一大撂的女子畫像,還說這些美人他若喜歡,就都是他的。
她的臉倏地紅了,粉粉白白極是嬌妍,似極那四月間綻放的桃花,在枝頭嬌嬌怯怯地人欲語還羞。她真不是羞的,她就是臊的,所以當時她是親手把自己送給了他。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記得就好。”
那只大手再次撫摸她的發,她下意識又想避開。心底的那個聲音又開始叫嚣狂喊,一聲聲地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對她可能不僅僅是利用。
是啊,利用。
她瞬間冷靜下來,心下也慢慢變得冰涼。
即使他對自己有些情意又如何何,他還不是一樣該利用就利用,該推出去的時候也決不手軟。就好比這次,他自己不想選秀納妃,硬生生将她塑造成一個悍妻妒婦。她再擡頭時,眼神已是清澈如水,沒有一絲波瀾與慌亂。
蕭應的目光深沉,深沉之中又有許多的情緒。那些情緒很快被掩蓋在深沉之下,他的眸色變得如深淵一般漆黑。
“青青。”
燕青平複下去的心又跳起來,暗罵這死男人動不動就用美人計,真夠無恥的。這聲青青他叫得不別扭,她聽着卻很是別扭。
正在此時,殿外傳來太監通傳的聲音,說是趙大人王大人求見。
趙大人是趙太保,王大人是王珏。他們進來的時候,燕青還坐在蕭應原來的位置上,而蕭應則坐在她之前的位置上。
兩位大人一進來,自然也看到了她,皆是微微一愣。
不過她是自己名義上的姨母,長相上倒也不會讓人懷疑。再者三年過去,她的變化不可謂不大。即使是長得再像,恐怕也不會有人往那方面想。趙太保和王珏行了禮,她也不準備再待下去。左不過是那些朝政大事,她以前就聽得夠夠的。
出了勤政殿,她長長松了一口氣,還是覺得有點悶。一路走走停停,心裏是一波将平一波又起,根本無法平靜。理智告訴她,千萬不能被美人計所迷。心裏的那個聲音卻在據理力争,大有翻身做主的架勢。
這一夜蕭應很晚都沒回來,她便先睡了。
原以為她一人獨占龍床,肯定會睡得極好。沒想到翻來覆去許久,竟是有些無法入眠。好不容易睡了過去,又在半夜醒來。
一摸外側沒人,下意識醒了過來。
這一醒再無睡意。
不過是短短十來天的功夫,她竟是習慣身邊有人,也習慣了那人的氣息。她擁被坐起,不知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她起床下地,趿着鞋子出去。守夜的盈香聽到動靜,趕緊過來侍候。她輕輕擺了擺手,披着一件厚衣出了乾坤殿。
外面月色如水,宮燈的暖黃與月的冷銀混在一起,乍寒乍暖間讓她不由攏緊外面的衣裳。她望着那一輪彎月,思緒雜亂無章。
曾幾何時,她無數次在夜間行走在這個深宮。那時的她像暗夜中讨生活的乞丐一樣,渴望着希望的曙光。不染塵埃的玉石路,影影綽綽的宮殿假山,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突然她停下腳步,望向遠處的那兩道身影。一般的身高,在夜色下同樣出色。不知是月光朦胧,還是她還在夢裏神游,她竟然覺得那兩人長得極像。尤其是側臉,幾乎可以說如如出一轍。
這時其中一人轉過頭來,也看到了她。
她眼神驚了驚。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