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阮蓋的房間在二樓,是一個很小的房間。以前她跟爺爺奶奶擠一個房間,後來随着年紀越來越大,不是很方便住在一起,再加上她書本越來越多,就把放雜貨的小房間騰出來給她住了。

房間雖然小,但被她布置得很順眼。

學習的書桌靠近窗戶,那一個角落裏堆滿了書。

靠近門邊的方向放着床,被單是淺灰色的,床邊上還放着一個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個小夜燈。底下還有一個小盒子,裏面放着生活用品。

除此外,房間裏沒有多餘的東西。

很簡約。

阮蓋抱着小髒孩進了房間後,就将她放在凳子上面,然後去拿放在小盒子裏的花露水。

花露水突然接觸到肌膚,有些涼意,小髒孩腿一顫。

“怎麽了?”阮蓋擡眼問她。

小髒孩如實道:“涼涼的。”

阮蓋嗯了句。

但接下來就沒再直接對着噴了,而是先噴到自己的手上,再抹到她的腳邊。抹完後,又輕輕吹了一口氣,“這樣就不會癢了。”

小髒孩低頭看着她,好一會才說:“蓋蓋,你會想你媽媽嗎?”

阮蓋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嗯?”

小髒孩微微仰着頭,“我突然好想我媽媽了,她以前,也是這麽幫我抹花露水的。”

阮蓋微微低着頭,然後轉過身子,盤腿坐在她旁邊,“我現在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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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阮蓋的記憶裏,她始終還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父母要外出打工,她哭得撕心裂肺,就是不讓他們走。可到最後,他們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後來慢慢成長,性子就慢慢轉變了。

或許長大這個詞,就是讓人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小髒孩歪頭看向她說:“那我也會跟你一樣嗎?”

阮蓋搖搖頭:“你不要跟我一樣,而且,你也不會跟我一樣的。”

小髒孩聽不懂,“為什麽呀,蓋蓋你不是很好的嗎?”

阮蓋覺得她說話挺有意思的,“我哪裏好了,我還笑話你。”

小髒孩天真的眼神看向她,“你什麽時候笑話我了?”

好吧。

阮蓋放棄跟她辯解。

就問她說:“那你還記得你媽媽的座機號碼嗎?我們等下可以去小賣店打個電話過去。”

那年,手機還沒有在林鎮普及。

就連座機電話也不是挨家挨戶都有的。

像阮蓋家裏就沒有,每次她在外面打工的爸媽來電,都要小賣店的老板來喊去接電話的。

小髒孩沉思了會說:“媽媽很忙的,說沒時間接電話。”

莫醫生家裏是有座機的,在小髒孩被送來林鎮的第一個晚上,她媽媽就來過電話了,在電話裏柔聲跟小髒孩交代,“度輕,你要乖,媽媽很快就來接你了。”

“最近媽媽有點忙,沒有時間陪你。”

“蓋蓋,你說,我是不是,回不去城裏了。”小髒孩突然變得好憂傷。

阮蓋雙手抱住膝蓋,語氣緩和:“城裏,是什麽樣子的啊,怎麽那麽多人,都往城裏去。”

小髒孩嘟着嘴說:“我也不知道城裏哪裏好,我就知道,我爸爸媽媽還有我的小夥伴們,都在城裏。”

阮蓋笑了笑說:“那既然不知道城裏有什麽好,生活在這裏,不也一樣嗎?”

小髒孩也咧嘴笑着:“要是蓋蓋你願意跟我玩的話,然後還要保護我,不讓大公雞啄我的話,我可以晚一點回城裏。”

那就是最終還是要回到城裏。

十四歲的阮蓋,第一次對城裏開始有了強烈的好奇心。她開始想,那個大家都瘋狂湧入的地方,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又是如何成為,那麽多人的歸屬和生活的地方。

到八月底的時候,小髒孩已經習慣了在鄉下的生活。

并且還褪去了她的小碎花洋裙,改穿褲子和短袖。

因為自那天說了蚊蟲多後,突然間就有很多蚊子盯上她了,咬的腿上胳膊上全部都是紅包。

每次她一被咬了,就上阮蓋家。

讓她幫忙噴花露水。

“蓋蓋,我真的好癢啊。”小髒孩委屈得不行。

阮蓋嗤笑了聲:“誰叫你每天都到處亂跑的。”

馬上九月份學校就要開學了,阮蓋前面的時候都在忙着攢零花錢,暑假作業都還沒寫。

雖然那些暑假作業都很簡單,但開學總歸還是要擺擺樣子的。

所以後面這些天她都在家裏補暑假作業,學校統一的發的很容易就搞定,難搞的是,語文老師額外提出的,二十篇周記。

每次她準備靜下心來寫周記的時候,小髒孩就會在她家對面喊她:“蓋蓋,我又被蚊子咬啦。”

兩家在隔壁,小髒孩她們家的陽臺,剛好對着她的小房間。

不需要太大的聲音,阮蓋都能聽見。

每次阮蓋一聽見她的聲音,心想,完了。

這小髒孩又要來了。

要不是阮蓋不喜歡和別人睡在一起,這小髒孩一個晚上都能賴在這裏。就連莫醫生和林老師都驚訝,他們家的外孫女,聽說不粘人啊。

怎麽現在?

阮蓋的爺爺奶奶更是覺得稀奇。

她這孫女可是連她弟弟都不親近的,現在竟然跟個小孩子玩的這麽好。

兩家人偶爾在飯後的時候,一塊出去散步,就會說笑道。

林鎮這邊的大人們都有飯後外出散步的習慣,走在田間的小路上,說些近日的趣聞。

有一次,莫醫生和林老師跟他們家外孫女說,蓋蓋要寫作業,咱們等她寫完再去找她,外公和外婆帶你出去散步。

在很久以後,有人問已經長大成人的小髒孩,明明你們差那麽多歲,按說你不是應該要喊她姐姐的嗎?

那時候已經沒人喊她小髒孩了,大家都叫她,林度輕。

她思索了會回:“好像,我從小到大,一直都叫她蓋蓋的。而且我的家裏人,也從沒有糾正過我,一定要喊她姐姐。所以我就一直沒有喊過她姐姐。”

那年的小髒孩還不知道後面會發生的事情,當時外婆這麽告訴她的時候,她悶悶回了一個哦字。

大概也就有兩天晚上的時間,她沒有去找阮蓋。

恰巧那兩天,是林鎮氣溫最高的時候,阮蓋坐在小房間裏,熱得不行。

老舊風扇裏出的風,根本就不抵用。

她都開始噴花露水來解熱意了。

可這些都抵不上小髒孩來找她,跟她說說話的時候,那種燥熱,會在瞬間降下來,讓人感覺一陣清風拂過。

所以在阮蓋沒見到她的時候,潛意識裏都覺得她在亂跑。

小髒孩倒是委屈的,明明自己沒有亂跑。一直都聽她外婆的話,不要打擾蓋蓋寫作業。現在還被她的蓋蓋說,她會被蚊子咬,都是因為亂跑。

她弱弱地問:

“蓋蓋,你作業寫完了嗎?”

當然——

沒寫完啊。

還有十二篇周記呢。

不知道咋寫。

“差不多了吧。”按說,她應該講沒寫完的。但她猶豫了下,換了一個說法。

在她說完,小髒孩搖晃着腿問:“那就是要寫完了,對吧。”

阮蓋點點頭。

那晚之後,小髒孩就不跟外公外婆出去散步了,準時來說自己被蚊子咬到了,然後來阮蓋家報道。

但其實阮蓋有時候是個非常較真的人,大家都說周記是最好寫的,胡編亂造随便寫。但她每次都寫的特別認真,一定是自己的真情實感。

并且一定要加上自己的感悟。

年少時,想的很多,但真要表達出來,倒顯得有些遲鈍。

每次當她靈感來了的時候,那一定是小髒孩要被蚊子咬的時候。

所以那天她在周記本裏寫道:

“當你試着去擁有一些東西的時候,好像必然也要失去一些。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一種責任,更像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

入夜。

阮蓋把自己零錢罐裏的錢,倒出來數了一遍。

這個暑假賺的錢,都在這裏面了。

差不多三百塊的樣子,這筆錢,她是有規劃的。

老街音像商鋪店裏的收音機,她中意很久了。是可以放磁帶聽歌的那種,上回她路過的時候,站在門外瞧了一眼。

當時她口袋裏沒有錢,沒敢進去問。只在門外聽到裏面有人在詢問哪款收音機的價格。

差不多要九十塊的樣子,再拿幾個磁帶的話,也就是一百塊左右。

還剩下兩百,一百塊是要存起來的,為不動産。另外一百,之前是打算用來添補家用,然後給自己買本字典,還有一雙運動鞋的。

但現在,她打算把這筆錢拿出來,趁着開學前,帶小髒孩回一趟城裏。其實也是她自己想要看看,城裏是什麽樣子。

因為之前都沒有去過,她也不知道該要帶多少錢。

但心裏是覺着,一百塊已經很多了。

在那時候,物價還沒有瘋狂地上漲,所以當時的一百塊錢,是可以買很多東西的。

阮蓋只是初步有這個想法,但具體能不能實現,她也沒敢确定。

畢竟不是她自己一個人出門,還要帶着個小孩。

萬一路上出點什麽事情,她也擔不起那個責任。

所以她打算先問問看,班裏條件比較好,去過城裏的同學。

就她所知道的,何樂樂家裏條件還不錯。

但又怕自己開口問她了,她要去城裏這事兒,這周圍的同學,就都知道了。

可除了她以外,好像其他人,她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所以當她主動去找何樂樂時,何樂樂鞋子都沒穿好,飛奔向她,“蓋姐,蓋姐,你竟然來找我玩了!”

阮蓋被她的熱情吓到了,讪笑着說:“我是有點事情要問你。”

何樂樂猛一拍胸脯:“說!就沒有我何樂樂不知道的事兒。”

“就算是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能幫蓋姐你問到呢。”

阮蓋汗顏。

她這同桌啊,真的什麽時候見到她,都是分外熱情的呢。

“我……”

“想去一趟城裏,你知道怎麽去嗎?”

阮蓋組織了下語言,減去前因,只說後果。為的就是少說點,以免被某人到處傳。

哪裏知道,某樂腦回路非常神奇,她十分震驚:“蓋姐,你不會真要把那小孩,給送回城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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