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喂食
江亦止眼神清明,攏着衣襟從床上折身坐了起來。
“李總管。”一開口,嗓音有些幹啞,那是連日來未開口所致。
“瞧瞧——”李雖面上顯出幾分惋惜,往旁側案幾上看了一眼,倒了杯水給江亦止遞了過去,“大公子這又是何必?”
江亦止垂眼看着李雖遞到面前的水杯,挑起唇角伸手接過:“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李雖怪笑兩聲,尋了處地方坐下:“大公子自是随心,恐怕還不知曉今日大殿之上恒王已為此事好生責難了一番丞相。”
江亦止嗤笑一聲:“那我還真是冤枉。”
李雖倒是被他這番說辭稍噎了一下。
片刻後道:“陛下叫咱家來問問大公子,之前那事辦的如何了?怎麽一直也不見有消息送進宮裏?”
江亦止低頭抿了口冷茶。
“已經差不多了,只是這麽批人手直接送進宮去,目标難免太大。”他狹長的眼睛微眯,眼睫低垂遮住了眼下的痣,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難以接近,“但也不是毫無辦法。”
“哦?”
“咔噠”一聲,杯底觸及矮案發出一聲脆響,江亦止掀眼:“既然丞相與恒王之間這次生了如此罅隙,如今兩府又婚期在即,倒不如陛下出面做個和事佬,在宮內舉辦一場群臣宴。屆時——”
“我自有辦法送這批人進宮。”
李雖專注聽他說完,兩人視線交彙。
江亦止笑得淡然,李雖一雙豆眼逐漸彎成了一道縫。
“如此甚好!”
……
目送李雖出門,江亦止低頭瞥過矮案上圖案精致的薄瓷杯,坐了一會兒,手握成拳抵着唇角咳了一陣,擡袖将那杯子拂落。
“啪——”的一聲,瓷器落地發出破碎聲響。
隔着門窗,初七的聲音焦急的傳了進來。
“公子?!你是不是醒了公子?”
正對着床這一側的窗戶被人從外推開,一身黑衣的八月冷淡視線瞥掃進來,看見江亦止“虛弱”地重新躺回了床上……
八月:“………”
她沉默着将窗戶重新合上,對着門外伫立着的紅着眼睛的雕像,幹硬道:“公子醒了,進去伺候着吧。”
話音剛落,眼前便只剩兩扇木門開合搖晃,哪裏還有初七半個身影?
傍晚時分,雲京城內各戶院內皆生起了炊煙。
正是晚飯時候,街上的人也驟然少了起來,只有兩側酒樓跑堂夥計上下跑着吆喝。
一匹快馬從街頭疾馳而過,所過之處掠起急風,将兩側商鋪之外林立的旌旗紛紛揚起。
雲泱被沖的眼睛眯起,兩手緊緊抓住身下的馬鞍,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已經能看到丞相府青灰色的屋檐。
“松手。”
顧添駕着的馬速度絲毫未減,獵獵風聲中雲泱聽見他的聲音伴随風聲散在自己耳邊,腰上被一股陌生的力道攬住,雲泱松開雙手,整個身子被那股力道扯着騰空而起。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閃電,雲泱被他帶着浮空,只覺人在空中,心魂還留在地面未曾來得及跟上。
她心髒咚咚跳着,感覺這種視角下的閑隐居十分陌生。
她指了個大致方位,叫顧添給自己放了下來。
香軟驟然離懷,顧添愣了愣神。
他皺眉往那道通往小院的月形拱門處望了一眼,不放心道:“我陪你進去。”
“不用。”雲泱拒絕的幹脆,“閑隐居加上他總共就三個人,剩下一個半大孩子一個女人。我同他們相熟,你就在這裏等我就好!”
她彎了彎眼睛,一派天真。
顧添心口一窒,愣神看她轉身跑開,消失在月門後面,唇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
……
宮裏吳太醫來過之後,丞相府沒再攬旁的大夫進府。
此刻,閑隐居裏重新清淨下來。
知道公子無事,初七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于是支使着八月同他一起将江亦止寝居裏厚重的冬簾換了下來。
他個頭矮小,同八月合作實是吃了天大的虧,細胳膊細腿兒的幾乎支撐了厚重的冬簾全部的重量。
藍寶被他們這動靜鬧騰的在懸臺那邊上下撲騰。
江亦止輕嗤一聲。
他內裏穿着一件雪白寝衣,外袍松垮披在肩頭,手上拿了個書卷,倚在床沿無聊打發時間。
八月皺了下眉頭舉着簾杆忽然一動不動。
江亦止閑閑掀眼看了過來。
“有人進來。”
江亦止怔了一下,旋即不急不徐将書頁合上,視線掠向門外……
八月瞥了初七一眼,撐着簾杆的手松開。
初七:“!!!”
房門“吱呀”一聲向內拉開,看見門口站着的人,八月訝然過後眼中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興味。
她回頭看了一眼江亦止,朝門外颔首。
“郡主。”
……
方才還雞飛狗跳的寝居因着八月這聲稱呼驟然安靜。
雲泱好奇地往裏勾了勾頭。
她見八月面上表情并不像是對自己有所龃龉的樣子,稍稍放下心來,輕聲問道:“你們公子怎麽樣了?”
“他——”
像是為了确認,八月又朝裏間看了一眼。
室內傳出“咣——咚——”一陣巨大聲響。
八月眼睛閃了閃,側開身将路讓開。
雲泱:“?”
她躊躇着,一頭霧水從外面進來。
外間與內室的垂簾傾斜着砸了下來,初七一腳絆在擺放在當間的靠椅椅面上,另一只腳崴在地面,臉朝床榻的位置趴俯着,厚重的簾杆壓在腰背。
大概是拆簾杆的時候沒有站穩,腳滑吧。雲泱心想。
怪不得剛才那麽大動靜。
她“唉呀”一聲,忙過去将摔得呲牙咧嘴的初七扶了起來。
八月落後幾步,抽搐着嘴角看向床上躺的一本正經的罪魁禍首。
初七欲哭無淚。
八月默默将椅子、簾杆移開,面不改色同雲泱道:“之前宮中太醫來診治時公子曾醒過一次,之後便又昏睡了,郡主今日來是?”
“呃……”她又不是真的大夫,也不好托大說自己來是給江亦止治病,因此躊躇了一會兒,随口編道,“近日京裏流言傳的我這心裏屬實不安,所以不放心來看看……”
她不動聲色起身,往床邊挪動了兩步,心裏想的卻是如何找個理由将屋裏這兩位先給打發了。
八月心裏想的卻是,既然為流言所擾,豈不是更該避諱?
她好奇的朝着這位腦回路清奇的小郡主背影多看了兩眼,卻見小郡主一臉無邪的回看了過來。
八月心裏一驚,連忙收回視線。
就聽雲泱指着床榻的位置柔聲道:“我能過去看看大公子嗎?”
初七心內對這個未來的公子夫人那是相當歡喜,不等八月開口,也不及考慮自家公子是不是真的傷病昏迷,忙點頭如搗蒜道:“當然可以!”
他心內竊喜:郡主人這麽好,公子是當多跟她接觸接觸!
他身上剛剛被摔的痛楚仿佛都消散不少,看見雲泱朝着床榻的位置走去忙晃了晃巍然伫立着的八月胳膊,央求道——
“八月姐姐,你扶我回去吧!我這腿摔的實在有些嚴重,怕是走不成。”
八月:“………”
她視線在床榻、雲泱與初七之間流轉一番,心裏琢磨着小郡主怕是真對江亦止喜歡的緊,于是下定決心。
“……好。”
寝居內只剩下雲泱與江亦止兩人。
內室滿室的紅,萦繞着新置辦的家具氣味,讓雲泱有種錯覺,仿佛兩人在提前經歷大婚。
這個錯覺讓雲泱臉頰不由發熱。
她搖了搖頭,揮散腦海裏雜亂的想法,在床邊停住。
床上的江亦止安睡着的面容平靜。
少了那層無論何時都完美得當的笑容,雲泱發現他的長相本身其實帶着很重的攻擊性。過于瘦削的颌骨線條鋒利、平直的眉眼骨形清冷,映襯着眼下那粒濃黑的小痣,顯然一副冰山美人模樣。
雲泱半蹲下身撐着床沿欣賞了會兒。
沉寂的氣氛在室內蔓延,她終于想起正事,折身回去倒了杯幹淨的水回來。
耳邊悉悉索索的聲響,須臾有淡淡的血腥味傳來,江亦止按捺住心中好奇,不知道雲泱這是要做什麽。
床沿一絲輕微塌陷,清爽淡雅的香氣萦繞在臉前,他感受到面前女子的逼近,下一瞬,頸下有一只手伸了進來攬住自己,用力将他撐起。
江亦止:“………”
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住,還未思及雲泱的目的,冰涼的瓷杯抵着唇湊了過來。
江亦止腦海警鈴大作,悄悄閉緊了牙關。
“欸?!”
混了血的茶水順着江亦止的唇角盡數流進了雲泱懷裏,她有些焦急。奈何又不能揚高了聲音抱怨只得小聲嘟囔:“我的天你這病一發作怎麽比雲奉玥那位小祖宗還難伺候……”
她低頭瞄了一眼胸口難以言說的位置那一大片暗色,又轉向只剩了一點血水的杯底,索性将杯子抛到一邊,擡起手腕用牙齒咬開右腕剛綁好的傷處……
“……我可真是欠了你的!”
她咬着牙,似是做了好一番掙紮,紅着臉在傷口處咬了一口。
江亦止心中冷笑,你可不就欠了我的……
正想着,淡雅的香氣驟然逼近,陌生的柔軟觸感貼上了唇,溫度滾燙灼人。
江亦止腦中“轟”的一聲炸開,濃郁的血腥味在口腔蔓來。
他忍不住嗆咳一聲,驚詫的睜開了眼……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