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夜驚魂(二)
張良早有防備,推開若離,側身一避,劍光将将從眼前閃過。姬然反應快,手腕一轉,将先前的直刺轉為橫掃。張良沉腰往後一仰,在姬然的利劍掃過之後側步旋身,穩住身形,借着旋轉的力道,手臂半裹住鬥篷的邊緣,像揮舞旗幟一般掃過去,積攢在布料上的冰渣子便宛如千百利箭,飛向姬然。
姬然偷襲未成,被逼得後退十幾步,定住腳步之後,神色更加狠戾,“你會武功?!”
張良的右臂還向身側橫着,鬥篷的邊緣搭在臂上,其餘垂在身後,寒風吹過,呼啦啦地響。分明是纖纖如玉的少年,竟無端生出一股武俠的氣勢。
“的确學了點皮毛,不然,方才就在大人劍下咽氣了。”
“是麽?”姬然把劍尖在地上劃了個半圓,劍出鞘,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倒要看看,你學的皮毛,究竟有多少!”
語罷,起勢再次出劍。
張良沒有武器,接過若離手中沒有撐開的傘,勉強抵住攻勢。
姬然見他隔擋得吃力,越發得意,“你該慶幸,本公子帶的不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否則你這把傘,早被我劈成兩半!”
張良唇角上揚,握着傘柄陡然一轉,擺脫利劍的壓制,側身避過姬然緊跟上來的掌風,趁機一記手刀劈向他的腕關節。再手腕發力,将傘身繞着腕部轉了半圈,反手一握,抵上對方喉嚨。
“咣!”
姬然手中的利劍應聲落地,喉嚨上還橫着冰涼的傘身。
張良輕瞥了他一眼,道:“大人也該慶幸,若子房帶的是利器,方才這一招,您恐怕已經身首異處。”
姬然惱羞成怒,拳頭咯咯作響,額頭上的青筋也突突直跳,朝身後一直立身而站的侍衛一吼:“你還在等什麽?”
那侍衛一身墨衣,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聽到主人召喚,便狠戾擡頭,騰的拔刀沖來。
他功夫比姬然高出一大截,宛若幽壑蛟龍,将人連皮帶骨吞噬。手裏的彎刀在月光下亮得刺眼,張良眼眸一黯——此人絕不簡單。
腳下一點,輕身飛向侍衛,交身之時,傘與刀發出“咔咔”的響動。兩人皆回身會掌一擊,向後滑了十幾步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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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冰寒,冷風驀然吹來幾片細雪,在半空打着旋兒飄飄然落下。
張良手裏的傘已經多出一條不淺的裂痕,他握緊了幾分,擡眸看向侍衛,“閣下深藏不露,定然是個中高手。子房冒昧,不知可否請教閣下名氏?”
侍衛反手握住彎刀,微微颔首,露出蒼鷹般的銳利眼眸,“無名。”
有這樣一類人,把命賣給主人,一生無名無姓,只有一個代號,待不知哪日丢了性命,這代號便給了下一個人。那侍衛顯然是千千萬萬這樣的人中的一個,不為生存,只為殺戮。
兩人稍歇了一瞬,便又卷入決鬥。那侍衛頗有幾分武士的血性,不喜歡乘人之危,張良手裏沒有武器,他攻擊時便都用的刀背。
姬然顯然看出了端倪,憤怒地把劍插入地面,上前一步,沖那侍衛大喊:“你在等什麽?殺了他!”
那侍衛不聽他言,蓄了全力仍只用刀背,在你來我往之間,竟被張良抓到破綻,逐漸屈身下風。
姬然眼見情勢不對,一把扯下系在脖頸上的細繩,亮出繩子上那顆乳白色的狼牙,惡狠狠道:“閻樂,我以姬氏家族的身份命令你,殺了他!”
侍衛的代號是“閻樂”,閻王的“閻”。
一句話在地上砸了個坑,仿佛巨鼎問世。
閻樂的眼眸一沉,再沒猶豫。唰的旋轉刀柄,白刃處處逼近張良要害,在那紙傘被唰去好幾片之後,逐漸奪回優勢。
一旁伺機而動的若離見姬然扔了劍,終于逮到機會,抓緊手裏的湯婆子“咣當”就朝他頭上砸,痛聲大罵:“你這可惡的王八羔子!竟打我家公子,我敲死你!”
湯婆子外面雖然裹了兩層厚布,但裏面裝水的材質卻是實打實的青銅。拆去棉布,對于若離來講,已經是一等一的武器。
砸,是砸中了。只不過姬然并沒有像戲文裏寫的那樣暈倒,而是捂着流血的後腦勺,一臉狠戾地轉身。
“你找死!”
若離萬分無辜地捧着湯婆子,眨巴眨巴眼,“你,你怎的不暈啊?”
姬然怒極,額頭暴了兩股青筋,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拎起,而後猛然擲向路旁的高牆。
“嗷!”若離撞上去之後,又順着牆磚滑倒在地,當即便失去意識。
“若離!”
張良一瞬間的走神,便被逮到空隙。鋒利刀尖直沖他面門,側身勉強避過,卻被緊跟上來的一掌擊中右肩,臂膀頓時一陣痙攣。握着傘柄的手頻頻發抖,終是沒敵過接二連三的攻擊,傘身脫手,徑直飛了出去。
吃力接下一掌,連連後退了十七步才穩住腳,張良直喘粗氣,已經沒了還擊之力。他擡眸,望向持刀的男人,仍不服輸,緩緩道:“若我今日持劍,定能與你再戰一百回合。”
侍衛擡手,将刀橫在眼前,左右伸出兩指從頭至尾撫摸刀身,蓄力準備最後一擊。
“可惜,你沒這機會!”
足下一點,刀鋒劃破冰寒空氣,徑直飛向張良。
“噔!”
不料,在白刃刺中他的最後一刻,被一把劍生生擋了下來。兩柄利器之間嚓的冒出火花,單看這火星子,便知利器的主人力度不凡。
張良側首,不可置信地望着來人,瞠目結舌,“厭,厭師兄?”
來人正是西門厭,外貌仍舊冷淡,周身的逼人氣勢讓人不敢靠近。
西門厭淡淡瞥他一眼,随後陡然發力,眨眼的速度便擊飛了侍衛手中的刀,一劍刺進他胸膛。姬然見狀,忙舉劍襲來,腳剛邁出去卻生生止住。
只見西門厭平舉寶劍,劍尖與西門厭的眉心只差半寸,鮮紅的血液沿着劍刃滴答着往地上砸,殺氣直穿心髒。
姬然顫了顫喉嚨,強行鎮定道:“你是什麽人?”
西門厭的眼睛裏全是冰,“你無權知道。”
姬然額頭上冒起一片冷汗,聲音發抖,問道:“你是來救他的,還是殺我的?”
西門厭舉着劍的手紋絲不動,道:“你運氣好,我今天不想殺人。不過我數三聲,你要是還沒有消失,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姬然從未被人如此威脅,粗黑的眉毛突突地跳,但又沒有能力與他一戰,于是只逞了口舌之能,“我姬然,日後定會讓你償還千百倍!”
寒風冷冽,西門厭把劍往前半寸,劍尖剛好貼到姬然的前額。
姬然懼怕地往後一撤,臉上抽搐了幾下。惱羞成怒地離開,經過重傷的閻樂時,低罵到:“還不快走?沒用的東西!”
眨眼間,兩人便消失在黑夜中。
西門厭淡然地取出白巾,擦去劍刃上的血跡,随風一抛,不再理會。
張良急忙跑去查看若離的傷勢,發現只是頭上破了條傷口,暫且暈了過去,便松了一口氣,準備把人背回府。
西門厭見他人小力氣薄,便一把拎過若離,扛在自己肩上,徑直往前邁。
張良跟上他的步伐,“師兄,你怎的突然來新鄭?”
西門厭目不斜視,“想來就來了。”
“是嗎......”張良換上如沐春風的輕松笑意,“哦,方才驚險,多謝師兄出手相救!”
西門厭臉色并不好看,“以後沒帶劍,不準逞強。”
張良微赧,垂首道:“是......方才确實是子房沒沉住氣。還好師兄在關鍵時刻出手,否則,子房恐怕已經身首異處。”
西門厭剛剛與閻樂交手,大抵探了探他的武功,再對比張良的功夫,評價道:“你若有劍,本可與他一戰。”
張良揚了揚手裏的破傘,“只有傘的話,也可以抵擋一會兒。”
西門厭不屑,“傘沒用。”
寒風刮過,雪下得更大。
張良攤開手,一片雪花便融化在他手心,眉梢一挑,道:“嗯?誰說沒用?”
啪地撐開,卻立馬僵在原地,方才好不容易燃起的得意蕩然無存——好家夥,經過方才打鬥的洗禮,已經破得差不多了。
讪讪一笑,把僅剩的一片傘紙遮到西門厭頭頂,嘴硬道:“啊......還是勉強能遮一點的。”
西門厭停下腳步,“你這樣,我沒辦法走路。”
他個頭太高,張良只能勉強到他的胸口,傘柄又斷了,即便是雙手高高舉起,傘面才能勉強帖到他的頭皮。導致他走路很不暢快。
張良愣了愣,踮起腳尖,道:“那我踮着腳走,回去的路不遠,請師兄将就一下吧。你幫我背若離,我理應幫你撐傘。”
西門厭啧了一聲,二話不說把張良抱到臂彎,闊步往前走。
“哎!”張良驚呼,後接到某人冰冷的眼神,趕緊認真無比地舉着傘,絲毫不敢怠慢。
至于平日灑脫不羁的西門厭,怎麽說呢,左肩扛個人,右手抱個人,這拖兒帶女的架勢,怎麽看怎麽不像仗劍走天涯的劍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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