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趙玺只覺自己一顆心也跟着那蹙起的秀眉皺成了一團, 屏息等待她的答案。
他得到消息要比輕城早得多, 當時他正被龐先生失蹤的事絆住,忙得焦頭爛額,聽說杜琮擡了個女人進門,頓時暴跳如雷,捋起袖子就要去揍人。
他本來就覺得杜琮手無縛雞之力,整日只會之乎者也, 軟趴趴的沒個男人樣, 根本就配不上姐姐, 可架不住姐姐滿意這個準驸馬, 也就捏着鼻子勉強認了。哪曾想, 眼瞅着姐姐就要嫁他了, 杜琮居然做出婚前納小的惡心事來。
他把皇家的臉面放在何處, 把姐姐的臉面放在何處!
這種人, 不揍得他哭爹喊娘,簡直就沒天理!
還是聽到消息的姜重趕過來,一把揪住他, 勸他道:“負心人什麽時候都能揍。倒是公主, 現在一定很難過, 她在宮中也沒什麽親近的人,你先進宮去安慰她才是。”
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了?姜重可一向不喜歡輕城,當然,所有的皇家公主他都不喜歡。趙玺稀奇:“你不是一直不待見她嗎,恨不得我離她越遠越好, 怎麽忽然為她着想起來?”他還沒見到阿卞,并不知道昨天在公主府發生了什麽事。
姜重慚愧道:“從前是我不好,對皇家公主有偏見,以為她和榮慶公主都是一個樣。”将昨天發生的事告訴了他。昨天下來,他委實欠了輕城天大的人情,若不是輕城警惕,他的妻子,他的家就要被榮慶的毒計徹底毀了。
趙玺這才知道昨天在公主府還發生了這樣一場大戲,不由大怒,目中戾氣畢露:“他們好大的狗膽。”竟然算計到姐姐頭上,又遷怒道,“姓杜的也太糊塗,太不中用了。”這樣的人,叫他如何放心将姐姐交給他,他又怎麽護得住姐姐?
姜重冷笑:“那糊塗蟲還在做夢享齊人之福呢。不過,公主也太心軟了。據說那女人跪在聽風水榭門口,求公主讓她進杜家門,公主先沒理她,後來和姓杜的談過話後,不知怎的就同意了。”
姐姐居然同意那女人進門?趙玺覺得自己氣得快吐血了:“姓杜的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不行,我得馬上進宮。”怎麽着也得勸姐姐清醒清醒,先把那對狗男女狠狠懲戒一番,再把婚事退了。
說到這個,他擔心起來,從前他一說看不上姓杜的話,姐姐就會維護對方,這一回,姐姐不會還要護着他吧?
不成,就算是姐姐會恨他,這樁婚事他也得攪黃了,重給姐姐挑個如意佳婿才是。
可再大的決心,當他看到輕城含愁的模樣都不覺心揪了起來:不管結果如何,姐姐都注定會傷心吧。杜琮,真是罪該萬死!
“姐姐!”他狠下心,催促道,“只要你答應,解除婚約的事我去和父皇提,不會讓你為難。”
輕城道:“婚約先不急着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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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玺一愣,頓時勃然大怒:“他有什麽好的,都這樣了你還要嫁?”她喜歡杜琮竟喜歡成這樣,什麽都能諒解他嗎?她對自己都沒這麽好過!
世人都覺得姐姐軟弱可欺,可只有他知道,她确實柔弱,可也确實記仇不肯吃虧。只有對她喜愛在意的人,她才會格外寬容忍讓。
想當年,他和她還是勢不兩立的時候,他不過是語言神色上威脅了她幾句,她立馬就下意識地坑了他一把。直到後來他們成為最親密的姐弟,她才對他縱容起來,可還是有些底線是碰不得的。到現在,怕她生氣,他暗地裏做的許多事都不敢讓她知道。
怎麽輪到杜琮,她就對他無條件地大度至此?她對他用情就這樣深?
趙玺只覺有千萬條毒蛇齧咬着自己的心:那個小白臉,又蠢又弱,勾三搭四,長得還沒他好看,何德何能?
他越想越氣,心裏咕嘟嘟地直冒酸氣,沉着臉拔腿就往外走:“我現在就去廢了他,看他還有沒有臉來娶你!”
輕城叫道:“站住!”
趙玺不理她,繼續往外走。輕城沒辦法,追了上去,拉住他手,卻被他甩臂的力道帶得一個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她手忙腳亂,一把抱住他手臂,穩住身體。
趙玺氣呼呼地想要抽手,輕城見勢不對,索性将他的手臂往懷中一摟。
趙玺原本還氣得不行,乍然感覺到少女柔軟的身體緊緊貼上他的臂,整個人都僵住了。這觸感,他他他,是又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輕城毫無所覺。見他不動了,她松了口氣,滿腦子都想着不要讓他負氣而走,也不敢放松力道,就着這個姿勢無奈地道:“性子怎麽這麽急?先聽我把話說完。”
紅暈慢慢爬上趙玺的臉,耳畔血液轟鳴。他渾身僵硬,一動都不敢動,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輕城見趙玺不吭聲,以為他還氣着,柔聲對他道:“別氣啦,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必定不會再嫁他。可這婚暫時還退不得。”
事情發展到現在,杜琮如何已經無關輕重,重要的是捉住幕後人的馬腳。不把幕後之人揪出來,不光是杜琮,以後但凡想要向她求親的人只怕會不斷倒黴,再無寧日。
表面看來,種種跡象都指向這件事的背後之人是鄭潇,可她絕不信,就憑鄭潇,能想出這樣的主意,還能說動榮慶和他一起設下這個局。
她心中有猜測一個人,但缺乏證據證明。
她只有等。既然對方要算計她的婚事,看到她對杜琮的行為無動于衷,婚約繼續,應該很快會按捺不住,繼續出手。只要再次出手,總會留下破綻。
見趙玺還是不吭聲,輕城心中奇怪起來,擡頭,見他面如紅布,目光凝滞,吃了一驚,擡手去探他的額頭,“你怎麽了,發熱了嗎?”
感覺到壓着他的柔軟随着她姿勢的變動終于松開,趙玺心中竟不知該是慶幸還是失望,哪敢讓她摸額頭,迅速後退一步,避開她手。
輕城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一溜煙地往外跑去。再呆下去,他的心跳和臉色就沒法恢複正常了。
輕城目瞪口呆,不過一個晃神,就連趙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氣得直跺腳。臭小子,跑這麽快做什麽?她還沒來得及和他解釋清楚呢。
百靈走了進來:“公主,昌順郡王府有消息過來了。”
輕城這些年,依照身邊各人的特點,為他們重新劃分了職責。八卦小能手百靈負責消息收集和她的外出事宜,相對老實細心的布谷管她的衣食住等事,畫眉管賬和并監督衆人,新提成二等宮女的鹧鸪管銀錢和禮節往來,汪慎則負責對外溝通。
幾個人各司其職,她身邊一切事宜很快就井井有條起來。
那天在福全的公主府,輕城就吩咐了百靈仔細查一查齊絹娘,今天終于有回音了。
百靈道:“她和杜公子說的情況大致沒錯,繼妃的娘家侄女,父母雙亡,寄居在昌順郡王府。可她沒說的是,她的名聲早已敗壞,根本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輕城“哦”了一聲,起了幾分興趣。
百靈道:“她在昌順郡王府時試圖勾搭元妃留下的世子,被世子妃撞破,惹了昌順郡王厭惡,連繼妃都受了刮落,打算随便将她嫁出去。按理說是她沒資格跟着郡王府的幾位姑娘出來作客的,偏偏不知為何那天她竟能跟去。
“公主府出事後,昌順郡王和繼妃都大發雷霆,害怕受連累,要趕她走。她苦苦哀求多留一天,連夜派人去給杜公子送信,杜公子這才派了轎去接她。”
輕城搖頭:杜琮這輩子只怕就折在那個女人身上了,蠢得甚至叫她恨不起他。她念着他被算計是受她連累,已經放了他一馬,他卻偏偏要自己趕着作死。
可憐了自己,等了這幾年,本以為很快就能出宮,像福全一樣當家做主,獲得自由,如今又要從頭再來。
但也只能怪自己考慮的不周全,怨不得他人。她只想着老實人品行好,不會作妖,沒危險性,卻沒想到他不作妖,有別人作妖,而他老實過頭,沒有任何辨別的能力,完全被人牽着鼻子走。
輕城悶悶不樂,正憂傷間,布谷托着一盤水晶糕走了進來,放到桌子上。
輕城見這水晶糕小小巧巧的,恰好一口一個,外皮晶瑩剔透,做成花朵形狀,隐隐還能看到每一塊中間作為花蕊的陷顏色都不一樣,可愛之極,不由驚訝:“這是哪來的?”
禦膳房可從沒給她做過這麽費心思的糕點。
布谷道:“三殿下帶來的,說進宮的時候正好路過銀桂坊,看到大家都在排隊,想着公主也許喜歡,就留下錢小公公排隊,買些給公主嘗嘗。”
輕城越發驚訝,這小子,什麽時候有這麽細膩的心思了?
布谷道:“三殿下說,他聽人說過,不開心的時候,吃到甜甜的食物心情就會好很多。”
輕城拈起一塊小小的水晶糕送入口中,軟、糯、香、甜,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綻開,果然心中愉悅升起,原本的積郁被沖淡了許多。
趙玺這家夥還真是。輕城想着,唇角忍不住上翹,忽然站了起來:“帶我去見錢小二。”
錢小二正要走,就被攔住。輕城見到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三殿下在哪裏?”
錢小二支吾:“我,我不知道。”
輕城不客氣地道:“你少給我打馬虎眼,我才不信,以蠻奴的脾氣,在叫你買點心的時候會和你解釋原因。那句話必定是他後來教你說的。”
錢小二無言以對,心裏暗暗叫苦。
輕城又問了一遍:“他在哪裏?”
錢小二求饒道:“公主你就別逼我了,我真不敢說。殿下說了,我要敢說出他的下落,他就揍得我滿地找牙。”
“這個容易。”輕城微笑,“那你就不要‘說’他的下落,直接帶我去找他,就不算違背他的吩咐了。”
錢小二愣住:這樣也行?咦,好像真的行哦。
趙玺蹲在屋頂上發呆,春風拂過,帶走他渾身的燥熱,失序的心跳終于慢慢恢複平靜。他這才跳下地來,招了招手,讓阿卞湊近他些。
阿卞莫名其妙地走近。趙玺忽然伸出手去按阿卞的胸。阿卞吓了一跳,正要後退,趙玺沉着臉道:“不許動!”
阿卞一向沒什麽變化的表情也不由裂開一條縫,艱難地道:“殿下,你這是做什麽?”
趙玺不作聲,在阿卞屈辱的目光下又用力按了按,喃喃道:“沒什麽感覺嘛。”他又伸出胳膊道,“抱住。”
殿下這是中邪了?阿卞膽戰心驚地抱住他手臂。
趙玺搖頭:“不對,要摟到懷裏。”
阿卞僵了僵,木着臉照做,覺得不是自己瘋了,就是殿下瘋了。
趙玺道:“還是沒什麽感覺嘛。”
阿卞忍不住了:“殿下想要什麽感覺?”
趙玺想了想,形容道:“就是臉上充血,心裏亂跳的感覺。就好像,好像打架碰到一個厲害的對手,全身都興奮起來的那種感覺。”
阿卞:“……”簡直想哭,“殿下,我一個閹人,你想從我身上找這種感覺找錯人了吧?”
趙玺虛心求教:“為什麽說找錯人了?”
阿卞道:“殿下一個男子,對姑娘家産生這種感覺才是正常的吧。”
趙玺恍然大悟:“對哦,确實是姑娘家。要不我們去找個宮女試試?”想了想忽然遲疑起來,“姐姐說,不能随便摸姑娘家,摸了要負責的。”
阿卞建議:“要不殿下和陛下說一聲,找一個教導人事的宮女。殿下年紀到了,要找本就無可厚非。”
趙玺一頭霧水:“什麽教導人事?人事還要教嗎,為什麽還要到年紀?”
阿卞:“……”絞盡腦汁也沒想出該怎麽解釋,恰好看到錢小二陪着一人走來,頓時如遇救星,“公主,請你來和殿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