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趙玺其實并沒有跑太遠, 就在長樂宮的西偏殿。當年西偏殿本要收拾出來給他住的, 卻因為他毆打太子,被提早分府出去,又荒廢下來,裏面只剩一些粗笨的家具。
趙玺見到輕城找來,神色別扭起來,索性不看她, 惡狠狠地瞪了錢小二一眼道:“膽兒肥了, 連我的話都敢違背了?”
錢小二憨憨地答道:“殿下, 我絕對沒‘說’你在哪裏。”神情間理直氣壯之極。
趙玺一聽便知漏洞出在了哪裏, 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錢小二是絕想不到這一茬的, 除了姐姐, 再沒有別人會教他這歪理。
輕城見趙玺沒有再撒腿就跑, 松了口氣,想到阿卞剛剛求救般的語氣,問阿卞道:“你叫我和他說什麽?我剛剛沒聽清楚。”
阿卞支支吾吾地道:“沒什麽。”他其實剛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 自己還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公主雖是姐姐, 可還是個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呢,怎麽好教導殿下這方面的事?
卻不防己方有個扯後腿的。
錢小二得意洋洋地道:“我聽清楚了,阿卞叫殿下找個教導人事的宮女,殿下就問阿卞什麽是教導人事。”他自幼跟着趙玺一起習武,耳朵可比輕城靈得多。
阿卞阻擋不及, 看着錢小二這個缺心眼的幹瞪眼,面上大為尴尬。
輕城明白過來,粉白的臉兒頓時染上紅雲。轉念一想,卻不免自責:趙玺一日日大了,他沒有生母,又小小年紀就出宮開府,身邊照料他起居的全是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太監和小厮,能懂什麽?有些事情她這個做姐姐的早該操心起來,卻疏忽了。
連體弱多病、腿腳不便的二皇子像趙玺這麽大時都已經有了兩個司寝宮女,他們家這位卻連人事是什麽都不知道!他什麽都不懂,以後要被哪個歪了心思的小妖精哄騙了怎麽辦?
可要叫她開口向趙玺解釋這些,那也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難道真要給他找個教導人事的宮女?
不行,趙玺學業未完,年紀也還小了些,這個時候就嘗女人的滋味,萬一沉溺其中,敗壞了身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她該怎麽辦?
趙玺見她面如醉酒,眼中神色卻變來變去,倒有些好奇起來:“姐姐,阿卞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你告訴我呗。”
Advertisement
輕城被他問得越發尴尬,心中一急,忽然有了主意,對錢小二道:“你去找布谷,讓她把我嫁妝中一套琺琅鼻煙壺找出來。”
趙玺大奇:“鼻煙壺和這個有什麽關系?”
輕城含糊道:“你看到就知道了。”
那套鼻煙壺是西洋的貢品,一套共有十二件,每件上都繪着不同姿勢的密戲圖,畫工精細,惟妙惟肖。當時夏淑妃給她看時把她臊得滿臉通紅,如今拿來給趙玺觀摩,對男女之事有個概念倒是正好。省得她開口解釋尴尬。
錢小二領命而去。
趙玺被她這一番遮遮掩掩的作态搞得越發好奇:“我和錢小二一起去。”
“等等,”輕城叫住他,“布谷得找一會兒呢,你晚上得了空再慢慢看吧。先陪我說會兒話。”
為什麽要晚上看?趙玺不解,可姐姐既然要他陪她,他是求之不得。
輕城關心他:“先前你臉紅成那樣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怎麽忽然就跑了?”
趙玺心虛:“我沒事,可能就是那會兒生氣急了些,現在已經好了。”
生氣确實會臉紅脖子粗,輕城見他面上紅暈果然已經不在,沒有懷疑:“沒事就好。”猶豫片刻,招呼他道,“你跟我來,我有事要告訴你。”
她将趙玺帶回東暖閣,屏退下人,将從姜玉城那裏得到的消息告訴了他。
趙玺的火氣騰的一下又上來了,冷笑:“就憑鄭潇那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也敢癡心妄想姐姐?”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
他明白了輕城的意思:杜琮縱然可惡,可使計離間他們,陰謀害人的幕後之人更是居心叵測,不容放過。
輕城道:“鄭潇不足為慮,我是擔心他後面還有人。”
趙玺立刻反應過來:“你懷疑東宮那位?”
太子這幾年都極安分,對輕城幾乎沒有過任何過分的舉止,最多也就表現得對她關切一些。仿佛經過當年的事,他已徹底修身養性。東宮這幾年連續兩胎都是小郡主,子嗣壓力陡增,他卻依舊不肯再納妾室,而是繼續和太子妃舉案齊眉。
可趙玺和輕城都沒有放松警惕,太子的性子,最善僞裝,城府甚深,誰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麽。
輕城道:“我暫時沒有證據。可我想,既然對方的目的是破壞我的婚事,我的婚事不解除,他們想必會有更進一步的舉動。”這樣她才能證實真正的敵人究竟是誰。
趙玺知道她不是真的昏了頭,還想嫁給杜琮,心氣稍平。可想到杜琮做出這樣的事,還要讓他挂着姐姐未婚夫的名義再過幾天就覺得莫名不爽。
他暗下決心,等回去了就和姜重、梁休幾個合計合計,看怎麽出這口氣。當然,這個就不必告訴姐姐了。
還有那個鄭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肖想姐姐?
趙玺眼中閃過寒意。
錢小二在外面敲門。
趙玺叫了進來,就看見錢小二捧着一個用紅綢紮着的錦盒走了進來:“公主,東西找到了。要不要打開看看?”
錦盒不大,也就一尺長,三寸寬,外面的紅綢滿繡着百子千孫圖,看着就喜氣洋洋。
輕城一下子就想起當初,她看見錦盒裏鼻煙壺上旖旎的圖案時受到的巨大沖擊,臉上不受控制地燒了起來。她窘迫地移開目光,搖頭道:“不必看了,你直接抱回去吧。”
沒聽到錢小二的回音,只聽到喀嚓一聲。輕城驟覺不妙,回頭恰看到趙玺手快打開錦盒。喂喂喂,怎麽能在這裏開?
她心中一突,撲過去就要把盒子蓋上。
趙玺眼疾手快,抱住錦盒往後一縮,輕城撲了個空,急道:“別看。”
趙玺哪是聽話的主,她越不給他看他越心癢難耐,笑嘻嘻地道:“什麽寶貝,晚上看和現在看還不是一樣?”一邊躲避輕城,一邊打開蓋子飛快地往裏瞄了一眼。
輕城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卻見趙玺愣住,滿臉嫌棄地道:“這是……妖精打架?你特意把這個找出來給我看做什麽?一點都不好看。”
輕城氣苦:誰讓他現在看了!
趙玺嫌棄過後,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好奇起來:“他們的衣服哪兒去了?上面這字……觀音坐蓮?誰家畫的觀音是這個樣子的!”
輕城尴尬得頭頂都要冒煙了,不由捂臉:不敢相信趙玺居然一無所知到這個地步,心中暗暗叫糟。
試想一下趙玺要是沒看明白怎麽回事,傻乎乎地不知避諱,拉着人問,再告訴別人這是姐姐送他的東西……
輕城心中淚流滿面,當真是一百二十個後悔,她就該把這事交給教引宮女做的,現在好了,弄得騎虎難下。要不給他解釋清楚,這小子真的出去亂說怎麽辦?
趙玺擔心地問道:“姐姐,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輕城咬了咬牙,将同樣一臉懵懂的錢小二趕了出去,自暴自棄地解釋道:“這上面不是妖精打架,是……密戲圖。”
“密戲圖?”趙玺愣了愣,總算反應過來了,“你是說春……宮?”他當然是聽同窗提起過密戲圖的,只不過他年紀小,拳頭硬,性子又強橫,對這些從不感興趣,沒人敢跟他分享罷了。
輕城胡亂點了點頭道:“你不是問教引宮女教導人事,教導的是什麽嗎?就是這個。”
趙玺睜大了眼睛。
輕城看到他這個樣子,越發頭痛,搜腸刮肚,試圖讓他明白:“你以前不是跑到人家新房外聽過房?還有,小時候在假山洞裏,也曾聽到過太子和憐珠這樣嗎?”
輕城想哭,教弟弟明白這種私密事,果然還是太難了,她怎麽會淪落到要和一個男孩子說這種事的地步?
趙玺指了指鼻煙壺,越發不明白:“你是說他們那會兒哭着喊着在做畫上畫的事?可是脫光光這麽羞恥,還哭喊得那麽痛苦,他們有什麽想不開的,要做這種事?”
半吊子老師輕城遲疑:“為了生孩子吧。只有這樣才會有孩子啊。”
好奇寶寶趙玺質疑:“但太子并不想憐珠給他生孩子,他都掐死她了,圖的什麽呀?”
輕城:“……”她怎麽知道?她又沒嫁過人!
等等,她為什麽要回答他這種奇怪尴尬的問題啊!輕城心中抓狂,只得努力擺出嚴肅的表情:“反正這是一男一女間最親密的事。以後你娶了娘子,這些事就都是和娘子做的,然後才能生出你們的嫡子來。可不要随便被外面的小妖精引誘了。”
一男一女間最親密的事嗎?趙玺看看鼻煙壺上的圖案,又看看輕城,一張俊臉可疑地慢慢紅了起來,極有求學精神地繼續問道:“可上面每幅圖都不一樣,是只要做到其中一幅就會有孩子,還是要十二幅都做過來才行?”
輕城被問住了,她也只是上輩子成親前匆匆忙忙上過一節課,還只顧着害羞,哪會問到這麽細?
趙玺冷不丁又問了一句:“你要是嫁了人,也會和你的驸馬做這樣的事嗎?”
啥?輕城覺得自己的臉熱得大概可以煮熟雞蛋了,再也堅持不住,“啪”的一聲合上盒蓋,落荒而逃,聲音遠遠傳來:“你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就行了,別什麽都不知道被人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