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樹蔭濃密, 遮天蔽日, 趙玺背倚樹幹,坐在最深處的枝桠上,低頭望向懷中的少女。
她正垂首看向下方,露出一截如天鵝般修長潔白的脖頸,風吹過,枝葉嘩啦, 她烏黑如檀的秀發也輕輕從他胸前拂過, 帶來莫名的癢意。
若有若無的幽香萦繞在他鼻端, 他漸漸有些心猿意馬, 夢中的情景不經意地在腦海中浮現。
葡萄架下, 他就這樣抱她入懷, 一手游走處, 她衣衫盡落, 玉體無瑕。他目眩神迷,血氣沸騰,附在她耳邊吹氣:“姐姐, 十二幅圖, 我們一一試過可好?”
夢中她是如何答的他已記不清, 只記得其後的種種旖旎與最後的銷魂。
在夢中,她徹徹底底地屬于了他。
如今,夢仿佛變成了現實,她這樣乖順地倚在他懷裏,溫香軟玉, 亂人心神。
趙玺的心悸動得厲害,沖動生起,他忍不住低下頭,将唇輕輕印上她細膩如玉的後頸,心如鹿撞。
輕城若有所覺,疑惑地回頭。
清澈剔透的瞳仁直直撞入他眼中,他瞿然一省,一時冷汗遍體。他剛剛在做什麽?
輕城沒看到什麽,将手探向後頸。趙玺心跳如鼓,急中生智,悄悄摘下一片樹葉,作勢從她後頸位置拿出給她看。
原來是樹葉啊。輕城恍然,不疑有他,以為趙玺剛剛在幫她拿開樹葉,對他笑了笑表示謝意,繼續将注意力放在樹下。
趙玺松了口氣,驀地感到了羞愧:夢中也就罷了,這是現實,他竟當真輕薄了姐姐!可羞愧之餘,又有隐秘的歡喜生起。
這感覺實在太美好,美好得他恨不得鄒元善搜尋的動作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讓他和她再這樣相依相偎,多呆片刻。
樹下,鄒元善搜尋一圈沒看到什麽可疑的,放棄了繼續查尋。但他生性謹慎,這樣一鬧,卻也沒心思在留在外面了,對女子道:“我們去你房裏說話。”
輕城見人走遠,放松下來,問趙玺道:“鄒元善一個閹人,跑這裏來找姑娘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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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玺道:“這有什麽好稀奇的?休說是找窯子裏的姑娘,這些人得勢後,置家業、娶老婆的也有不少。父皇身邊的韓有德在宮外就置了一個家,據說老婆還漂亮得很。再不濟,還有在宮裏找個對食,搭夥過日子的。”
對食輕城在宮裏聽說過,可太監娶老婆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滿臉訝異。
趙玺見她臉兒紅潤,一對水汪汪的桃花眼霧蒙蒙的,分外勾人,不由心頭一蕩,一顆心又怦怦亂跳起來。
他自知不好,不敢再看,避開她的目光道:“太監也是人,也有感情需求,只要不過分,便是父皇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輕城若有所思:“你說太子知不知道鄒元善來這裏?”
趙玺哼笑:“我猜鄒元善不敢告訴他。太子那人,慣會做表面功夫,素來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東宮連個侍妾都沒有,更休提狎妓游樂這種事。鄒元善只要腦子正常,到這裏來必定是瞞着他的。”
這樣啊。輕城目光閃了閃,忽然覺得哪裏不對:“既然這樣,應該是鄒元善怕見到你,你躲他做什麽?”還要拉着她一起爬樹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做了虧心事呢。
趙玺噎了噎:“你不怕他認出你?”她扮作男裝,顯然是不希望暴露身份。雖然這個男裝實在失敗,她這副嬌柔妩媚的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姑娘家。
輕城不以為然:“認出來就認出來呗,難道他還敢說出去?”照他剛剛的說法,應該是鄒元善更怕她說出去才對。她順手推了推趙玺,“我們下去吧說話。”
樹上的空間實在太小,縱然是姐弟,兩個人這樣擠在一起也不像話。可她沒本事自己下樹,還是得求着他。
趙玺沒有動,問她道:“你怎麽會來這裏?”這個問題他看到她時就想問了,這裏可不該是她一個女孩子來的地方。
輕城坦坦蕩蕩地道:“我是來拜訪文大家的。”
那是誰?趙玺疑惑。
輕城道:“就是那個琵琶和琴雙絕的文大家。”她知道趙玺肯定不懂這些,長話短說道,“羨魚表哥說我的身份不方便到這裏來,便為我準備了男裝,假充他的表弟跟他一起過來。”反正兩人長得像,說是親弟弟估計都有人信。
趙玺咬牙:“姜羨魚也太亂來了!”連這種主意都敢給她出,就不擔心萬一她身份暴露,會惹來多大的麻煩嗎?而且,“他人呢,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在園子裏亂逛?”也不怕她遇到什麽危險?姐姐如此美貌,萬一撞到哪個不長眼的色鬼冒犯了她該怎麽辦?
輕城心虛:“你不要怪他,文大家那裏有其他客人,我等得氣悶,就帶着汪慎出來走走。”
“汪慎人呢?”趙玺追問。
輕城不說話了。
趙玺氣道:“姐姐!”哪有她這樣把自己的安全當兒戲的?若不是他正好看見,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
見輕城還是不說話,趙玺沉下臉來:“我去找姜羨魚。”姐姐一向穩重,今天忽然這樣,絕對是被姜羨魚帶壞了!他一手摟住輕城的腰,就要帶着她往樹下跳。
輕城吓了一跳,慌忙去抓他的手,叫道:“等一等。”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姜羨魚和趙玺兩人,一個是她孿生兄長,一個是她最親密的弟弟,都是她最親的人,偏偏兩人氣場不對,天生不合,每次見面都是相看兩厭。趙玺這樣氣勢洶洶地去找姜羨魚,想想都不會有什麽好事。
絕對不能讓他去!
趙玺低頭睨她。
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對,明明她才是姐姐,怎麽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被他的氣勢壓住了呢?輕城回過神來:“我還有話問你。”掙紮着想掙脫他的手。這樣被他摟着,實在拿不出氣勢來。
趙玺皺眉看她,輕城神情堅定。
趙玺猶豫片刻,終究妥協。又怕她掉下去,索性仍舊坐下,讓她側坐在他身邊,一手固定在她纖腰一側,防止她不慎墜落。
輕城對這個姿勢依然不大滿意,他挨着她實在太近,近得她幾乎一擡頭,香唇便能觸碰到他的臉頰;他摟她也摟得實在太緊,緊到她能感覺到他手臂肌肉的贲起,手心溫度的灼熱。
可她沒有在樹上如履平地的本事,也只好任由他的手放在她腰側。不管如何,這個樣子總比被他抱在懷中好。
她騰出一只手,板着臉點了點趙玺的胸膛:“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不是三令五申告訴過他,要潔身自好的嗎?
趙玺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
氣勢此長彼消,輕城氣焰大漲,哼道:“蠻奴,看不出你嘛,居然瞞着我有這種愛好?”
趙玺否認:“我不是,我沒有。”
輕城才不信他:“昨夜你是不是在這裏過夜了?”
趙玺沒法否認。
輕城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昨兒白天還什麽都不懂的人,晚上居然會睡姑娘了?他學得也太快了吧。
究竟是哪個王八蛋把她純潔的弟弟帶壞了?
輕城心裏悶悶的:“你年紀輕,血氣方剛,有這種念頭我不怪你,可找誰不好,偏要來這裏找姑娘?”
趙玺百口莫辯。梁休帶他來,确實是奔着睡姑娘的目的,只不過他想着她,別人皆不在眼底罷了。可這話,他怎麽敢對她說?
輕城想了想,終究覺得堵不如疏,“回去我和父皇說,賜你兩個教引宮女。”事已至此,再追究也已經沒了意義。趙玺在這方面還是太單純,可不能讓他被外面的狐貍精勾引得壞了身子。
趙玺賭氣道:“我不要。”
輕城痛心疾首:“蠻奴,你不要跟他們學壞了,覺得家花不如野花香。”
什麽家花野花,這世上哪一朵花比得上姐姐這朵傾城名花?
趙玺有口難開,煩躁起來,索性一把抓住她依舊留在他胸前的手,聲音拔高道:“反正我不要。”
輕城頭痛欲裂,正想說什麽,忽然聽到下面有人抽氣道:“殿殿殿殿下?”
梁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麽?陽光如縷,樹影斑駁,隐約能看到趙玺和一個小少年并肩坐在枝葉深處,親昵地摟着對方的腰肢,少年側身對着他,一只手似乎在……摸趙玺?
梁休風中淩亂,整個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趙玺居然沒有把那小少年一腳從樹上踢下來?不對,他們兩個好好的爬到樹上去幹什麽,本來就是打算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吧?
梁休顫聲道:“你你你竟然有這樣的嗜好?”原本想不通的事瞬間全部想通,難怪他對嬌滴滴的美人兒全無反應,還拒絕了自己幫他安排的清倌兒,也難怪他不肯告訴自己他肖想的是誰,原來真相竟是這樣的!
完了,他該怎麽和陛下交代?
趙玺懊惱:不,不是這樣的!他剛剛被姐姐氣糊塗了,居然沒發現梁休走過來,聲音大了點,露了行跡。
輕城稀裏糊塗:下面那家夥在說什麽,什麽嗜好?她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驀地反應過來,梁休誤會了。
輕城又是窘迫,又是好笑,正要開口解釋,趙玺附到耳邊道:“姐姐難道想向他表露身份,就不怕他誤會我們倆的關系,惹出軒然大波?”
輕城怔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兩人此時的姿勢有多惹人遐想,難怪梁休會想歪。她暗叫不妙,梁休是認得她的,她開口解釋,固然可以洗脫趙玺斷袖之名,可卻沒法解釋姐弟倆動作為何會這麽親密。
比起誤會趙玺斷袖,誤會姐弟倆之間有暧昧,才是更要命的。
何況,梁休身後還跟着幾個僮仆,人多口雜,指不定會傳成什麽樣。
輕城後悔極了,早知道她剛剛就不攔趙玺了,在樹下他就不用扶着她腰防她跌落,也不會顯得如此暧昧,怎麽都不至于陷入現在這樣尴尬的境地。
梁休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艱難地道:“殿下,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
現在怎麽辦?輕城用眼神詢問趙玺。
她不能讓梁休認出來。可總不能一直蹲在樹上不下去吧?
趙玺道:“別怕。”忽地伸手脫下外衣。
輕城一驚,忙伸手擋住眼睛,下一刻,有輕柔的衣料兜頭落下,将她整個人蓋住。随即,他伸手将她打橫抱起。
輕城吓了一跳,正要失聲驚呼,忽然想起自己不好暴露身份,險險控制住自己,壓低聲音道:“你做什麽?”
趙玺道:“将臉埋過來。”
輕城一怔,他的意思是……
趙玺道:“不給他看見臉,不就行了嗎?”
輕城又是一怔,這主意……還真是簡單粗暴。她別無他法,果然聽從他,将臉埋入了他懷中。少年清冽好聞的氣息瞬間充斥她的鼻端,她玉白的臉兒沒來由地紅了起來。
趙玺将罩住她的外套拉拉好,将她整個頭臉和上身罩住,下一刻,抱着她直接從樹上跳了下去。
呼呼的風聲從耳畔刮過,輕城眼睛看不見,一顆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來,害怕地緊緊摟住他。
趙玺低低說了聲:“休怕。”腳已踏到實地。
輕城驚魂稍定,以為他會把她放下,哪知他抱着她腳步不停,繼續前行問道:“馬車備好了?”
阿卞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備好了。”
周圍似乎還有人在悄聲說着什麽,想到趙玺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抱着自己,輕城渾身不自在,欲要開口叫他把自己放下來自己走。可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周圍到底有多少人,她怕被人認出聲音,終究不敢開口。
只得含羞将臉兒貼着少年的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宛若擂鼓,越來越快。
作者有話要說: 輕城:所以弟弟和我一樣,也在緊張吧?
圍觀群衆:寶貝你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