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三顆黑斑雉雞蛋，最後白芎還是沒舍得扔掉，倒不是他嘴饞舍不得扔，而是覺得，不知道的時候就算了，知道這三顆蛋裏可能有和他們一樣的活生生的小妖，只是因為被族人抛棄而無助地等待死亡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無端端的就覺得很難受，就好像，他莫名其妙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注定就是要救下這三個小生命一樣。

被困在蛋殼裏的雲霄：“……”

放！我！出！來！

聽到大哥熟悉的聲音，還在蛋裏的雲霄簡直激動得快要哭出來了，拼命掙紮起來，想要掙脫蛋殼的束縛，然并卵，還不到出殼的時候，他的喙還沒有長到足夠啄破蛋殼的程度，只能憋屈地被困在蛋殼裏，心驚膽戰地詛咒着那幾個叽叽喳喳建議白芎把他們丢掉的母雉雞們。

你！們！給！我！等！着！

雲霄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聽到大哥的聲音了。上輩子，他也是在被親生母親丢掉後不久，被大哥撿到的，那時候整個部落的雉雞都在忙着孵蛋，大哥大概也是很想有蛋的，于是便将自己塞到了屁股底下，其他母雉雞忙着搜集食物投喂孵蛋的公雞忙得暈頭轉向，見大哥也開始孵蛋了，還以為是部落裏其他母雞的蛋呢，也給他投喂了食物。

就靠着部落的投喂，大哥将自己孵化了出來。

然後，在破殼之後，他就遭到了白商部落全體公雞、母雞和雞雛們的排擠。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的羽毛是純黑的。

這是附近玄商部落的雞雛才會有的毛色。

白商部落的雉雞們，對鄰居玄商部落的雉雞印象非常不好，和天性溫和、愛護雞雛的白商部落不同，玄商部落的雉雞們，信奉的是“只有最強大的雞雛才能生存下去”，每年的産卵季後，為了減少養育雞雛的壓力，确保最強大的雞雛能得到更多的供養，玄商部落都會把小一些的雉雞蛋挑出來丢掉，當年的雲霄，就是因為還是一顆蛋的時候太小而被部落丢掉了。

大哥孵化他的時候，一直緊緊把他壓在屁股下面，所以，部落裏的人都沒有發現他孵的竟然是玄商部落的雉雞蛋，等到雲霄孵化出來之後，看着從雞窩裏跳出來的小黑雞，部落裏的雉雞們臉也黑了。

毛色的不同，讓小小的雲霄在白商部落吃盡了苦頭，母雞們找回來的食物，要等部落裏所有的雉雞吃完了之後，才能輪到他和大哥吃，同一年出殼的雞雛也不願意和他一起玩，每次他湊過去都會被啄得很痛，沒有部落的支持，大哥養着自己也非常的艱難。

漸漸的，雲霄就知道，自己是不屬于白商部落的，他的家，在叢林另一邊的玄商部落，不想讓大哥因為自己繼續餓肚子，也不相信自己的親生父母真的不要自己，剛剛成年的雲霄，義無反顧地離開了白商部落，穿過叢林，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家。

只可惜，他以為會很高興地接納自己的親人，在聞到了他身上不屬于部落的味道之後，竟然兇狠無比地将他狠狠啄了出來。

“哈哈哈！在野外孵化的野雞，竟然也想進部落裏和我們一起生活？”

“他一定是被丢掉的蛋孵化的！”

“我看還是把他殺了吧，不然留在外面，會吃掉很多蟲子和草籽的。”

部落裏的小公雞們正屬于最好鬥的年紀，見雲霄一只雞勢單力薄的，正是最适合他們拿來欺負的對象，為首的一只尾羽上長了兩根紅色羽毛，看着特別兇悍，他聽到其他小雞都叫他“雲雷”。

部落裏的雉雞們都鼓勵地看着好鬥的小公雞們，在玄商部落，雞雛們從剛下地就開始不斷的打鬥，只有打架最厲害的雉雞，才會成為被部落承認的勇士。

那一瞬間，雲霄突然很後悔自己這般任性地離開了大哥，離開了那個雖然排擠自己，但是還是給了他們食物的白商部落。

可是，他已經來不及逃走了。

玄商部落的小公雞們咯咯叫着撲扇着翅膀，将他團團包圍了起來。

雲霄是被小公雞們你一口我一口，你一爪子我一爪子，活活啄死的，死的時候，身上被大哥梳理得十分妥帖的黑色羽毛，已經脫落殘破得好像一堆破麻布一樣了，渾身都是駭人的傷痕。

小小的腦袋上全是血，模糊了視線，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大哥那熟悉的聲影。

是大哥！

不……大哥別過來！

雲霄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可是，他的兩條腿都斷了，翅膀也被折斷了，一只眼睛也被啄瞎了，他大聲又無助地咕咕叫着，試圖阻止大哥過來，只可惜，聽到他焦急的叫聲，看到他渾身是血的樣子，大哥哪裏還忍得住？

玄商部落剛長大的小公雞們，還沒有嘗試過圍攻一只已經成年的公雞。

白芎這只看起來瘦弱無害的蘆花小公雞，對他們來說是個不錯的練手對象。

在部落其他成年雉雞的笑聲和鼓勵中，喙部還沾染着鮮血的小公雞們，躍躍欲試地将白芎驅趕到了他們的包圍圈裏……

雲霄僅剩的一只眼睛瞬間變得血紅，他拼命在地上掙紮着，試圖挪過去保護大哥，你們要啄就啄我吧，不許碰我大哥！

只可惜，他以為的挪動，在其他雉雞看來，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眼睜睜地看着最愛的大哥慘死在自己面前，雲霄悲鳴幾聲，不甘地睜大了眼睛，他知道他已經死了，可是，他的靈魂卻不斷地在大哥的屍身邊游蕩，他想殺了那些害死大哥的兇手，可是，他卻對他們毫無辦法。

直到有一天，一道強烈的白光閃過，他徹底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便聽到了大哥那熟悉的聲音。

大哥還是剛成年的嗓音，而他，悲催地被困在了蛋殼裏。

白芎決定留下那三顆被玄商部落丢掉的蛋，讓部落裏的其他雉雞非常不滿，盡管他們生性善良、喜歡幼崽，可是，那僅限于他們本部落的幼崽，至于其他部落的幼崽，在他們看來就是和他們的幼崽搶奪食物的壞蛋！

族長親自找到白芎，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麽丢掉那些蛋，繼續享受部落裏提供的食物，要留下那些蛋，今後就不能再從部落裏領取食物。

這幾乎是在逼迫白芎放棄那三顆蛋了。大家都知道，部落裏的雉雞孵蛋的時候，為了确保雞蛋能得到最适宜的溫度，通常都不會讓雞蛋離開自己的，這就意味着孵蛋的那一個雉雞是根本沒有時間去尋找食物的。

這也就是為什麽他們雉雞一族孵蛋的大多數是公雞的原因了，因為母雞在尋找食物方面更加的有優勢，可是，白芎的蛋是撿來的，又是別的部落的蛋，白商部落的母雉雞當然不肯給別的部落的小崽子提供食物的供養了。

“族長，這三顆蛋，我還是想留着，那麽，從今天開始，我自己尋找食物吧。”低下頭想了想，白芎擡起頭來，黑黝黝的眼睛裏閃着堅定的光芒。

這三顆蛋在他看來，和剛出生的小嬰兒也差不多了，他完全無法想象，在他曾經生活過的那個時空，會有人在撿到被遺棄的嬰兒之後，再次遺棄他們……這種行為和謀殺也差不多了。

他做不到！

食物的問題，他可以慢慢想辦法解決，可是，丢了這三顆蛋，他這輩子都別想安心活下去了。

就這樣，揣着三顆黑斑雉雞蛋，白芎被部落裏的其他雉雞趕到了部落最邊緣，那裏有一些廢棄的雞窩，好在沒有将他趕出部落，白芎已經很滿足了。

這些雞窩個個都有半人高，雉雞精們的真身個頭都很大，雞窩的直徑也足有一米多寬，因為體型較大，這些用樹枝和枯草搭建而成的雞窩，通常只能用一年就要重新做了，因此，部落附近丢棄了許多這樣的雞窩，這些雞窩會随着日曬雨淋重新變成肥料，滋養着這片土地，長出更多美味的蟲子供雉雞們捕食。

白芎之前沒想過孵蛋，他的雞窩也不是按照孵蛋的标準來修築的，被趕出來其實也好，反正他也是要重新搭建一個更結實的雞窩的，呸！他真是被那幫雉雞精給帶歪了，住什麽雞窩？

對于雉雞們反複提到的，正在孵化的蛋不能離開公雞屁股下面的“優生優育經驗”，白芎倒是不怎麽害怕，在他們那個時空，養雞場裏的母雞都是只負責生蛋不負責孵化的，小雞雛都是通過人工孵化而來的，幸運的是，他上輩子做幼教那兩年，恰好寫過關于小雞孵化這個小孩子們都特別喜歡的知識點教案，大概知道小雞雛孵化的整個過程。

估摸了一下，白芎弄了些軟草堆疊起來，生了一堆火，等到地面燒得幹透了之後，将火堆移開，再将軟草做的簡單的小雞窩放在上面，借着地面的餘溫給三顆蛋提供必要的孵化溫度。

安排好三顆蛋，白芎這才捶了捶老腰，看着那一堆廢棄的雞窩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