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足有一人多高的荒草叢中,一個稍顯瘦弱的男子,雙手緊緊握着一根棍子,費力地撥開濃密的荒草,他穿着用野麻線和獸皮制成的獸皮短褲和無袖短上衣,正埋頭尋找着藏在荒草中的一種漿果。

這種淡黃色的漿果,顏色幾乎和荒草一模一樣,要找到它們非常的困難,可是,男子還是锲而不舍地尋找着,因為在這裏,在這個季節,這種漿果是比獸肉更加珍貴的硬通貨,他力氣小,部落裏沒人肯帶他打獵,要想獲取食物,只能尋找這種漿果和別的雉雞精換了。

白芎來到這個可怕的世界已經快半個月了,從最初的震驚、惶恐,到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努力适應、掙紮,直到現在,他已經能很淡定地接受,他變成了一個雉雞精,而是還是一只瘦巴巴的蘆花小公雞的殘酷事實。

請允悲。

其實仔細想想,也并沒有什麽不可以接受的,畢竟,上輩子的他,過得也不怎麽樣,或者可以說,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慘字!從小父母雙亡,爺爺将自己帶大,後來爺爺也不在了,村裏幫他争取了補助勉強上了師範學校,學的還是老一輩都覺得特別好就業的幼教專業。

就這樣,白芎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幼兒園男老師,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明明前一天晚上他還在簡陋的出租屋裏熬夜寫教案,睜開眼,卻渾身酸痛地躺在一堆枯草中,身邊還不斷傳來刺耳的咕咕噠的雞叫聲。

後來他才知道,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季節,很不巧地,碰到了趙忠祥老師解說詞裏最經典的那一句:春天來了,萬物複蘇,大草原又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而他,就是那個剛剛成年、迎來了雞生第一次繁殖季的小公雞。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這只可憐的小公雞大概是因為長得好看吧,被好幾只部落裏的母雉雞看上了,小鮮肉誰不想要啊?況且還是只剛打鳴的鮮肉小公雞!幾只母雉雞吵着吵着就打起來了,打着打着……就把他給忘了。

那只可憐的小公雞大概是被誤傷還是被吓死了,反正,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幾只母雉雞,小心翼翼、一臉讨好地抓了好些個肉呼呼的大蟲子堆在他身邊。

你們醬紫是睡不到小鮮肉的!!!

白芎無奈地爬起來,将那些看起來十分可怕的蟲子推了回去,蟲子什麽的,真不在他的菜譜可選食材範圍內。

從那天開始,白芎就開始了艱難的覓食。

倒不是說這個奇怪的部落缺吃的,實際上,因為部落裏的母雞們十分兇悍好鬥,他們每天的食物都吃不完。

可是,看看那些食物都是什麽吧——

肥嘟嘟的大蚯蚓、被啄掉了腦袋的大螞蚱、各種漿果,他甚至還發現了一條斷成了幾截、死相凄慘的草蛇……總之,看完了那些母雉雞們提供的食材之後,白芎就絕望地決定要靠自己了。

靠自己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這些雉雞精大約是在這裏定居的時候就考慮到食物的來源,這個部落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草原,四周荒草叢生,特別适合各種蟲子繁殖生長!

部落的東邊是一處不算大的雜樹林,裏面生長了許多小灌木,這種灌木好像藍莓一樣,會長出許多淡黃色的漿果,雉雞們特別喜歡吃。部落西邊是一處沼澤,濕軟肥沃的土壤,自然是雉雞們最愛的另外一種食物——蚯蚓的絕佳繁殖地。部落南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原,他暫時還不敢往那邊走太遠,北面則是一片綿延不絕的山脈,據說那裏生活着一群有着尊貴的上古大妖血脈的九尾天狐!

天了嚕,聽起來就很危險,他皮脆血薄,還是不要去九尾狐的地盤送死了吧。

而且,不是他烏鴉嘴,據說狐貍們都喜歡吃雞,這群雉雞精也是心大,竟然敢和一群愛吃雞的九尾狐當鄰居……

因為可以探尋的地盤太小,白芎每天能尋找到的食物非常有限,有時候是一捧草籽,有時候是兩串螞蚱,要是運氣好能找到一窩鳥蛋,他能高興哭了!

這時候也不是愛護小動物的時候了,撿到的每一個鳥蛋都是最好的補充蛋白質的食材,沒有什麽調味料,白芎就撿了幾塊大小合适的石頭,堆了一個簡單的土竈,也沒有鍋,就拿了一塊薄石板架在上面,撿到鳥蛋就煎了吃,抓到螞蚱,就串起來烤熟了,看着有些吓人,但味道還是不錯的,最難吃的就是那種草籽了,即便他已經用簡陋的石臼将這些草籽搗碎了,又用水像和面一樣和勻了,在石板上烤熟了,還是難以吞咽。

不過,他堅持吃這種草籽的原因,一個是因為這種草籽是目前最容易獲得的食材,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一個小時就能撸到一捧;還有一個就是這種草籽做出來的烤餅子非常容易吃飽,巴掌大的一塊,吃下去,喝點水,就足夠他支撐大半天也不會感覺到饑餓了。

白商部落的雉雞們,最近看着白芎這只蘆花小公雞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瘋雞。他們不明白,好端端的螞蚱,為什麽要烤熟了吃,還有那個草籽,那樣搗碎了再費力烤熟,跟直接吃到肚子裏有什麽區別?

大約是那天大家打群架的時候,把這只雞給打傻了吧?

參與打群架的母雞們多少有些心虛,每次出去覓食的時候,都會主動給白芎這只傻雞帶些食物回來,那天打架的時候,她們也沒想到會把這只小公雞給吓傻了啊。

不過,好在這個季節是白商部落的母雞們産卵孵蛋、孕育下一代的時候,大家除了覺得這只雞變得有些奇怪之外,倒也沒什麽心思去管其他雉雞的閑事。

在青丘,像白商部落這樣的部落還有很多,大家各自圈定了一個地盤,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妖生最大的事情就是孕育幼崽。只可惜,雖然他們已經很努力在生了,能活到成年的幼崽依然很少。

這一年,白商部落的雉雞們,依然一如既往地努力生蛋、孵蛋。

緊張的孵蛋隊伍裏,唯一無所事事、每天琢磨着怎麽吃得更好的白芎,就顯得有些另類了。尤其是那些有蛋可孵的公雞們,看着這只蘆花小公雞的眼神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憐憫了。

有些雞啊,別看表面上過得光鮮,背地裏卻連一顆蛋都沒得孵!

“白芎,你又在做什麽啊?聞着真香啊。”一只正在孵蛋的公雞眼巴巴地看着那冒煙的土竈。

“我在用這個水鹿的油脂熬油,然後保存起來,下次做餅子的時候刷在石板上,餅子沾了油脂就會很香。”白芎找了一個凹陷的石鍋一樣的石塊熬油,很小心地不讓油脂炸出來。

這頭水鹿是今天部落裏剛打的獵物,外面的皮和肉都被其他雉雞取走了,只剩下一副骨架和一些內髒,白芎也不嫌棄,将裏面沒人要的、附着在內髒表面的油脂扒出來,準備熬些油,實在沒有葷菜的時候,放點油脂也算是半個葷菜了。

上輩子他剛工作的時候沒什麽錢,舍不得買好肉,每次都趁着快散市的時候,買點兒打折處理的肥肉,熬出豬油來,煮面或者炒菜的時候放一點,他曾經靠着豬油渣炖白菜熬過了整整一個冬天,吃白菜吃到想吐,可如今,舉目望去,卻連片白菜葉子都找不到。

将熬出來的葷油,和油渣一起放在那個簡陋的石鍋裏,沒有別的容器,只能就這麽放着了。聞着空氣裏彌漫的熬葷油的奇異香味,白芎肚子裏的饞蟲徹底被勾出來了。

這次他攢了約莫三斤多那種草籽,取出半斤來用水泡了大半天,這時候拿出來捏一捏,外面一層谷殼一樣的皮已經有些發軟了,他準備像做麥飯一樣,煮一鍋草籽飯,取了準備好的一塊凹下去的石塊,架在土竈上,先在內層刷一層葷油,将泡發好的草籽放進去,加一點水,尋了一塊稍大點的石板蓋上,慢慢煮沸,漸漸的能聞到一股糧食的香味了,差不多半個月沒吃到一粒米,白芎簡直有些把持不住了。

小心翼翼地掀開石板,他摸出了今天在草叢中找到的三顆鳥蛋。這鳥蛋和他之前撿到的不太一樣,呈淡黃色,外面有許多黑色的斑點,個頭倒是比尋常的鳥蛋大一些,白芎打算把這三顆鳥蛋都打到鍋裏去,做一個雞蛋煲仔飯,剛才他還在草叢裏找到了一些灰灰菜,這種菜天然就帶着淡淡的鹹味,他摘了些嫩葉回來,準備洗幹淨撒在蒸飯上,給米飯增加一點鹹味。

他觀察過了,那些雉雞精也吃這種灰灰菜的,應該是沒有毒的。

然而——

“等等!放下那個蛋!”一只公雉雞大驚失色地喊道。

白芎吓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蛋給丢出去。

“這個是雉雞蛋啊!你怎麽可以吃我們的蛋?!”幾只在附近負責警戒的母雉雞聞聲跑了過來,看到白芎手裏捏着的“鳥蛋”,瞬間毛都快炸了。

“可是……你們的蛋,不是灰白花斑的嗎?”白芎弱弱反駁道。

“這不是我們部落的蛋,應該是隔壁玄商部落的蛋!”

“那就不奇怪了,玄商部落的雞就是這樣,生下一窩蛋之後,只會留下最強壯的蛋,其他的都會丢掉不要的,這蛋看着有點小,一定是玄商部落的雞丢掉不要的蛋!”

“這是三只孤兒蛋啊~”

“也不算是孤兒啦,它們剛生下沒多久就沒挑出來丢掉了,沒有孵化的蛋是不會生出雞雛的,應該是三枚死蛋。”

幾只聒噪的母雉雞叽叽喳喳地圍着那三顆蛋議論了一會兒,最後一致決定:這蛋還是不能吃,因為是同類,但是看樣子也孵不出小雞雛,不如還是丢掉吧!

母雉雞們目光灼灼地盯着等蛋下鍋的白芎。

白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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