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行人騎馬快行半天，抵達一座小城鎮。
不需特意查詢，便從這座小城鎮的住民口中得知半個月前曾有一位名為沈楚楚的祭司繼任者來到過這裏。
他們對沈楚楚贊譽有佳，甚至有人私底下感嘆，如果不是不允許好想在神殿供奉一座獨屬于她的神像。
白沐非微笑道：“沈楚楚小姐姐當真厲害。”
從白沐非清淺的語氣中衆人聽不出他是在真心贊美沈楚楚，又或者是嘲諷這個小姑娘年紀小小手段卻厲害。
白沐非看向沈煙：“說起來楚楚小姐似乎是沈煙公子的妹妹，當真是一位厲害的妹妹。”
沈煙眉頭微皺：“如非必要，請不要與我說話。”
白沐非被沈煙噎了一下倒也不惱，傳聞中沈煙公子恃寵而驕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忽然，路上一位幼童跌倒在地，風紫嫒立刻上前扶起幼童。
幼童身後的女子小跑過來，她從風紫嫒手中抱起幼童微笑道了一聲謝，當她看到了站立于風紫嫒身後的沈煙時面上的笑容斂下，抱着孩子轉身就走了。
這并不是第一次，他們發現無論他們走到哪裏似乎都在被嫌棄，或者說這座城市中的人針對的是身穿神伺服的沈煙。
白沐非讓兩位護衛去打探消息，一行人進入一家茶館休憩，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兩位護衛帶着消息回來。
一行人離開茶館繼續趕路，兩位護衛将打探到的消息告知隊伍衆人。
除了沈楚楚外，司瑤、柳青二人也曾來過這裏，不知是誰謠傳的，下任祭司将會從祭司繼任者與神伺之中出現，與過去不一樣，下一任的祭司之位是一場争奪戰，誰獲取到的信仰越多，便能順應繼任為下任祭司。
聽到這種傳聞，白沐非等人感到驚愕，但是仔細想想似乎又挺有道理。
風紫嫒看向秋淵，詢問道：“三殿下，這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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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神職者和皇室血脈才能夠随意出入主神殿，因此在場衆人中秋淵對神殿的了解是最多的。
秋淵瞥了風紫嫒一眼，道：“不知。”
也不知白沐非是怎麽想的，他看向沈煙詢問：“沈煙公子，您認為呢？”
無稽之談。
信仰之力對神很重要，但是對神職者而言沒有任何作用，而神的喜好一直都不是人所能随意猜測的。
沈煙沒有回答白沐非的問題。
白沐非回憶到前一刻沈煙對他說的“如非必要請不要與我說話”，他摸了摸鼻子：“無論這種謠傳是真是假，這座城市的人都信了，所以他們排斥有可能會争奪到楚楚小姐信仰之力的任何一位神職者，最開始他們見到司瑤和柳青神伺時并沒有排斥，直到半個月前楚楚小姐回程時路過這座城市後，他們的心态就轉變了，在此之後他們對楚楚小姐外的其它神職者充滿了敵意，他們認為所有神職者都是楚楚小姐繼任下任祭司的攔路石。”
風紫嫒驚愕：“楚楚小姐做了什麽，為什麽能夠讓一座城市的人認可？”不是祭司，不是神官，僅僅以神職者的身份做到這一點總感覺不正常。
一位護衛道：“還願。”
普通人對成為戰鬥師充滿了向往，戰鬥師又對能夠治愈精神域的藥物充滿了向往。
有需求就有市場，神域各國對這一類藥物的探索從來就不曾間斷過，只是每一種藥物即便鑽研出來副作用也太多，不适合使用，通過這一類藥物成為戰鬥師副作用太多，付出和回報率不成正比。
一位護衛皺眉道：“聽說楚楚小姐來到這座城市後便将許多不可能的事情化為了可能。”頓了一下，又道：“她拿出了一種藥物，只要服用便能治愈精神域。”
隊伍衆人不以未然，這種藥劑神域并不少，但是因強烈的副作用使用的人卻極少。
直到護衛補充道：“聽說這種藥物沒有副作用。”
隊伍一些人聞言瞳孔劇鎮。
風紫嫒愕然道：“怎麽會有這種奇藥？”
白沐非道：“……可能我孤陋寡聞，竟是第一次聽說。”
護衛又道：“除了精神域治愈藥物外，還有另一種，聽說是不帶任何副作用的異能藥物，只要服用就會成為戰鬥師。“”
一行人間一片寂靜。
小片刻後白沐非道：“……這就很厲害了。”
衆人深有同感，風紫嫒道：“難怪司瑤小姐在這個城市都輸給了楚楚小姐。”
沈煙眼睫低垂，陷入沉思，關于護衛所說的這兩種藥物他是知道的，這是發生在前世的事情，這兩種藥物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副作用，但是服藥後的三個月潛伏于身體中的負面效果會全面爆發。
前世許多人都在同時患病，曾被誤認為是疫病，直到老祭司明确地說這是藥物的副作用，衆人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兩種藥物沈楚楚是如何得到的？
前世這是發生在幾年後的事情，那時沈煙一直在神殿處于與世無争的狀态，知情時已經到了事件末尾，中間經歷了什麽他一無所知。
他知道的是人們對力量的渴望無止盡，即便許多人知道這種藥物副作用極多，以僥幸的心态，只要它能讓普通人成為戰鬥師就不斷有人嘗試，幾乎無例外十賭十輸。
前世，鸾鳳國藥物事件腐蝕根基，那一年許多年幼的孩童幾乎都服用了這種藥物。
老祭司很痛苦，他對沈煙說他明明預知到了這種災難，但是他卻無力阻止。
老祭司做過努力，藥物副作用、危害言語散播各個城鎮，城衛兵在城鎮中搜尋藥物，但是沒用，在正面看到威脅之前愚昧的人看到的只有眼前獲取到的好處，他們不知道三個月後忽然降臨的副作用，他們看到的只有現在。
最快一個時辰，最慢七天，服藥者就能成為戰鬥師，這是無與倫比的誘惑。
在沈煙看來這種藥物與其說是給普通人使用的，不如說是榨幹生命體最後價值的戰争品。
除了鸾鳳國外，這種藥物還流傳于神域大大小小的國家，那些大大小小的國家因這種藥物短時間實力大大攀升，繁榮之後就是徹底的衰敗、滅國，永遠消失于神域。
前世老祭司以主城為中心，站立于神殿的高塔，代表治療之力的白色熒光迅速凝聚于以主城為中心的幾座城市，老祭司将千千萬萬人的副作用轉移到了自己的身體中，他殘破的身軀倒下，只留下了微弱的呼吸。
在閉上眼之前，老祭司握住沈煙的手，對沈煙說他會繼任他的位置，他是鸾鳳的下一任祭司。
沈煙握住老祭司蒼老的手，他的手發顫，他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沈煙不想讓老祭司死，他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救下老祭司，他不想讓老祭司就這樣死去，然後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的治療之力對老祭司起作用了。
那一天，兩位老神官看着他的目光充滿了憐憫。
但是，這不應該是發生在幾年後的事情嗎？
前世老祭司對這件事是有預知的，但是這一世好像沒有預知到？
為什麽？
沈煙思考，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因為他的重生導致祭司神力的分流。
一個時代只會有一位祭司，在沈煙重生之前老祭司是鸾鳳唯一的祭司，而他的重生讓祭司之力處于交接狀态，老祭司屬于祭司的預知力将逐漸轉移到他身上，在這交接過程中老祭司的預知力越來越弱，而他的預知力則會變得越來越強。
毫無疑問，這并不是一個好的猜測。
鬥笠輕紗下沈煙眉頭緊皺，一股煩躁感在心中彌漫。
沈楚楚是神職者，因為對神殿的信任，無論神職者說什麽絕大多數人都會無條件的信任。
沈楚楚手中的藥物來自哪裏？
她知道這麽做得嚴重性嗎？
一行人距離這座小城鎮越來越遠，沈煙回頭望去，似乎有一股陰霾之氣在小城鎮上空盤旋揮之不去。
沈煙有預感，這座小城鎮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會徹底淪陷。
一行人進入了一座小村莊。
這是一座很小的村莊，只有二十幾戶人家，村莊裏的村民看到身穿神伺服的沈煙熱情迎接，他們這種态度才是普通人對待神職者的态度。
熱情的村民紛紛拿出他們認為最好的東西送給沈煙。
沈煙猶豫了下，一一接過道謝。
趁着村民不注意，白沐非對沈煙悄聲道：“他們将你錯認為神伺才将這些東西給你的，你收下這些東西不會感到虧心嗎？”
沈煙看向白沐非，白沐非立刻道：“行行行，我知道，如非必要不要與你說話，對吧？”
沈煙收回目光，不說話了。
村民邀請沈煙去建立于村中的神殿。
路上一位年邁的村民說道，最近幾個月他們村鎮來了許多人，記憶最深刻的是一位神伺。
神伺打算在他們小村莊建一座小學堂，他們拒絕了。
他們這座小村莊距離城鎮不遠，來回雖累但是在村莊讀書哪有鎮裏讀書好？
那位神伺挨家挨戶發了些銀錢給村民，他們最開始不肯收，神伺說這是神指他們才敢收下，除了銀錢外神伺又給了他們兩種藥物，神伺對他們說，其中一種藥物适合戰鬥師，當戰鬥師的精神域達到臨界點時服用效果最好，另一種則能讓普通人成為戰鬥師。
白沐非詢問：“那你們服用這種藥了嗎？”
老者搖頭：“我們村子戰鬥師很少，即便有也早早離開村子，只逢年過節偶爾才會回來，所以也用不到，”頓了一下，他又道：“至于後一種藥物，別說孩子，我這種年紀的老家夥們也是非常渴望的。”他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不過，比起那位神伺，司瑤小姐也曾來過這裏。”
風紫嫒：“司瑤小姐？”
老者點頭：“司瑤小姐沒有給我們銀錢，也沒給我們什麽藥，她只是……”他雙瞳四處掃了眼，看到了路邊一位稚兒。
沈煙等人順着老者的目光看去。
仿佛是感覺到老者的目光，稚兒仰頭看了過來，他奶聲奶氣喚了一聲“爺爺”，之後又繼續玩泥巴。
老者說道：“司瑤小姐和村裏的孩子們玩了許久，這裏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風紫嫒輕聲道：“司瑤小姐很溫柔。”
老者：“是啊，司瑤小姐離開時，她對我們說天下沒有平白就能獲取到的東西，無論任何東西當我們獲取到什麽就要失去什麽，這是代價。”他無聲嘆了一口氣，“那之後那位神伺來到了這裏，我總會想如果這些孩子們忽然擁有了從天而降的異能，他們的代價會是什麽？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我将那些藥物全部藏了起來，一直不敢給村子裏的任何人使用。”
一行人交談間，抵達了建立于這座小村莊的神殿。
鸾鳳國建立于城鎮村莊的神殿均有皇室的人管理，只有這種非常小的小型村莊內建立的神殿沒有管理者，任由村子裏的人自行打理。
事實上這種小規模建立的神殿甚至稱不上神殿，它并不被皇室認可，也沒有收入到鸾鳳國的分神殿名冊中。不過，所謂的信仰是主觀的，我認為我相信即可。
在老者的帶領下，秋淵一行人進入神殿，第一位進入神殿的人是老者，第二位進入的是假扮神伺的沈煙，之後是秋淵、白沐非等人。
神殿供奉的神像為生命神，看不清五官，無法辨認男女。
神域有一種說法，神無性別，但是也可以說是男女共同體，乍聽很神聖，細品就很微妙。
老者看向沈煙，請求道：“請柳青神伺祈福。”
神伺祈福。
祭司為神的代言人。
在祭司、神官不離開主神殿時神伺有可能充當半個代言人，将自己的心聲傳遞給神。
這種情況下相對來說極少見，一般來說一個時代會出現兩三位這樣的人，其中一人或許會成為下任祭司，另外的人僅差祭司半步，雖不是祭司，卻也算是被神選中的人，在神官繼任儀式中有很高的幾率被選為神官。
神職者在民間出行一旦被發現，十之八九會被邀請去神殿為城鎮村莊祈福。
老者說，這幾個月無數神職者從神殿走出，他們這座小村莊距離主城比較近，前前後後來過兩位祭司繼任者、五位神伺，沈煙是第八位來到他們這裏的神職者，也将是第八位為他們這座小村莊祈福的神職者。
一般而言，神職者不會拒絕村民祈福的請求。
白沐非悄聲對沈煙說道：“讓你祈福呢，如果讓他知道你是假的神伺，他絕對會後悔提出這個要求吧？”
沈煙全程無視白沐非，虔誠地走向神像。
神像前有幾個蒲團，這是方便信徒跪坐的蒲團。
白沐非眉頭微皺，他其實很擔心沈煙并不懂如何祈福。
神職者極少離開神殿，他們幾十年甚至數百年也不一定會離開神殿，關于神職者祈福許多都是文書中記載，詳細相關絕大多數人就不得而知了。
白沐非聽說過卻沒見過，如果沈煙一步錯，那麽他不是神伺的事情大概就暴露了。
沈煙邁步走上前，先是燃香，随後跪在了蒲團上。
沈煙身姿筆挺，鬥笠輕紗下的雙瞳阖上，雙手合十。
在沈煙閉上眼的那一剎那，在場衆人感到一陣鐘聲在耳畔轟鳴，一股強大的威壓以神像為中心彌漫。
在這一股強大威壓下，尾随來的村民、風紫嫒、六位護衛紛紛跪下，能夠站立的只有秋淵和白沐非，不過兩人也沒堅持多久便跪在了地上。
秋淵皺眉，白沐非震驚，這是什麽情況？
說好的假的神伺呢？
哪怕是真正的神伺祈福，也不一定會搞出這種陣仗吧？
白沐非目光一轉，看向了跪在蒲團上的沈煙。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股無處不在的神力威壓順着沈煙的起身瞬間消散，與之而來的是……
白沐非看到，從神殿敞開的窗子向外看去，花開遍地。
風的吹動下一縷縷花香順着敞開的窗子吹入神殿，花香沁脾。
總感覺，經過沈煙的祈福，一股無形的磁場以神殿為中心籠罩住了整座村莊。
白沐非感覺，他應是見鬼了。
不僅僅白沐非，除秋淵和村民外在場所有人都認為他們肯定是見鬼了，一聲聲“沈煙明明是假的神伺”這句話在他們耳邊回蕩。
他們恍恍惚惚茫茫然然。
當他們回過神時，老者沖到沈煙面前跪下千恩萬謝。
沈煙立刻攙扶起老者。
老者道：“八位神職者中，您是第一位得到神明回應的神職者。”
白沐非等人震驚。
沈煙：“……”
老者聲音铿锵有力：“柳青神伺，我們村将永遠記住您的名字！”
沈煙：“……”
在場衆人：“……”
沈煙道：“……那真是，”他頓了下，繼續說道：“謝謝了。”
老者道：“柳青神伺，您是我們的信仰，您必然會是下一任祭司！”
沈煙：“……啊，謝謝。”除了謝謝，他不知還能說什麽。
沈煙等人離開小村莊。
老者等一行村民相送，在他們走了一段路後，村民們聲音興奮地交流。
之前柳青神伺祈福時真的只是一瞬間，明明已過了春暖花季，在這炎炎夏日所有的花草瞬間綻放，比之往年任何時期都美，這是神跡。
…………
……
與此同時，鸾鳳國主神殿。
老祭司心事重重，最近這段時日他感覺環繞周身的神力在衰退，他的力量在被分割。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嘗試預知卻一無所獲。
遲遲未歸的司瑤等人讓他感到憂慮，一層無形的屏障讓他無法預知到他們的下落，知道的只有一點，他們還活着。
未知的未來被層層迷霧環繞，老祭司聚集祭司繼任者與神伺，教導他們釋放感知力。
忽然，老祭司瞳孔劇烈收縮，他快步走向神殿，一幹祭司繼任者與神伺面面相觑，他們緊緊跟在了老祭司的身後。
順着老祭司的腳步，他們踏步進入主神殿，正中央是一座神像。
不同人觀看神像所見不同，普通人什麽都看不到，神官、神伺、祭司繼任者能夠看到神像模糊的五官，而神殿歷史記載中足夠強大的祭司能夠清晰地看到神像的五官。
神殿右側有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上繪的是鸾鳳國的地圖。
老祭司先是對神像拜了拜，之後走到了神碑前駐足，衆神職者緊随其後。
巨大的石碑有些地方散發着璀璨的光芒，有些地方光芒微弱，還有一些地方一片灰暗。
一眼望去，石碑發出光芒的地方寥寥無幾，絕大多數地方沒有任何光芒。
一陣抽氣聲此起彼伏，老祭司目光灼灼地看向神碑上的神像。
按照神碑上的地圖來看，鸾鳳主城散發出的光芒是神碑上第二亮的地方。
是的，是第二亮的。
在過去，這個石碑中最亮的是鸾鳳主城，而現在有一座小小的地圖所散發的光芒卻遠遠超越了鸾鳳主城。
一直在神殿中成長的神伺知道神碑所代表的意義，他們滿臉的不敢置信，他們看了看老祭司，又看了看神碑，如果不是親眼見到這一幕他們絕對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一位祭司繼任者疑惑詢問：“祭司大人，為什麽神碑上有些地方是亮着的？”
老祭司蒼老的聲音回蕩在衆人耳畔：“那是神的守護。”
衆祭司繼任者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說道：“但是，這個地方好像是一座小村莊？為什麽這處地方比主城還要明亮？”
“這個小村莊是哪裏？之前似乎從未聽說過。”
“我好像來過這裏，之前這裏明明是暗着的。”
“一方土地想得到神的守護，必須祭司大人在當地的神殿中祈願才有幾率得到守護。”
“但是，祭司大人并沒有離開過神殿啊？”
“雖然幾率很小很小，”小到足以忽略不計，“神伺祈願，也是有可能得到神的回應的。”
“……所以，是誰點亮了這座小村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