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在短暫的沉默後，女子道：“柳青神伺竟知明鴿城的地下城。”
沈煙道：“明鴿地下城并不是什麽秘密。”
女子輕笑出聲：“地下城平時不開放，只有獸潮來臨時才會對普通人開放。”
沈煙立刻意識到了話中意，只有獸潮時才會向普通人開放，換一句話說，平時是會給非普通人開放的。
女子又道：“請柳青神伺解惑，據我所知神殿似乎只有一位名為柳青的神伺，”她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說辭，“當然，我并不是懷疑您，我只是好奇為什麽會有兩位柳青神伺。”
沈煙道：“一個名字真有那麽重要嗎？”
“這……”
沈煙聲音平穩地說謊：“我和你口中的另一位柳青神伺同時進入神殿，那時因為重名，他改了自己的名字，如今從神殿中走出他應是用回了自己原來的名字。”
女子恍然：“所以，神殿中一直在祭司大人身側，深受祭司大人所喜愛的柳青神伺是您嗎？”
沈煙說謊說得臉紅心跳，好在一層輕紗下其他人看不到，他道：“祭司大人從不偏愛任何人，不過，你說得那個人應該是我。”
女子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雖說那位柳青神伺也很好，但是比之您還是差了許多，無論是神韻還是氣質，也只有您這樣的人才能被祭司大人所深深喜歡。”
沈煙：“……”
秋淵：“……”
另一桌已将桌上菜肴掃蕩一空的三位護衛：“……”心情一言難盡。
就在沈煙打算細問女子關于地下城的事情時，一位男子在兩位護衛的跟随下進入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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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中許多人見到男子恭敬地喚一聲城主大人。
沈煙愣了下，朝着男子看去。
男子四十多歲的模樣，他對沈煙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緩步走向他。
與沈煙同桌的女子站起身，她先是向城主大人問了一聲好，之後便與沈煙道別後匆匆忙忙離開了。
明鴿城主聲音粗犷爽朗：“您就是柳青神伺？久仰久仰。”他說着，看向秋淵，“你是柳青神伺的護衛嗎？年紀輕輕便能成為柳青神伺的護衛，當真年少出英雄。”
秋淵：“……”
身穿一身華服的秋淵并沒有反駁。
沈煙想明鴿城主這一番話應是在打探秋淵的身份，他思考了一下，并沒有否認秋淵護衛的身份，即便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秋淵的身份絕不是護衛這麽簡單。
沈煙道：“明鴿城主，請坐。”
在沈煙的邀請下，明鴿城主坐在了之前女子坐過的地方。
一旁的店小二立刻将女子用過的茶盞換下，給明鴿城主換了一套新的餐具。
明鴿城主笑容親切溫和，他對沈煙道，如果對明鴿城有不解，任何事情都可以問他。
沈煙默默看了他片刻，點點頭，卻什麽也沒有問。
明鴿城主直言，請求沈煙為明鴿城請求神佑。
沈煙以身體不适為由拒絕。
明鴿城主面有遺憾，不過仍舊表示了理解，只道希望沈煙休息過後能為明鴿城請求神佑。
沈煙并沒有給予明鴿城主明确的回應。
明鴿城主又熱情地邀請沈煙等人住入城主府，仍舊被沈煙尋了個理由拒絕了。
雙方分開，沈煙與秋淵在附近尋了一家客棧入住。
兩人進入廂房後，不久後一陣敲門聲從窗口傳來。
沈煙朝着窗口走去，秋淵拉住沈煙的一只手腕不讓他過去，一陣風在密閉的室內吹動，窗子被打開。
白沐非跳窗而入，他道：“這明鴿城，當真特別。”
白沐非将這日在明鴿城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說給兩人聽。
根據白沐非打探到的消息，司瑤等人确實來過明鴿城，不過根據記錄，他們進入明鴿城後不久就離開了。
除此之外，白沐非還打探到了如何進入地下城的方式。
進入地下城的方式有兩種，第一種，簡單粗暴，砸錢，第二種，進入明鴿城異能者武鬥場，實力足夠強便有可能拿到進入地下城的資格。
聽說，明鴿城真正的強者都在地下城。
關于砸錢沒有明确的數字，根據進入者不同價格起伏很大，聽說在五千到十萬之間浮動，不過即便是最低的數值對普通人而言也是相當龐大的數字了。
白沐非道：“比起第一個進入地下城的方式，我們比較适合走第二個方式，不過，沈煙公子……”
秋淵道：“我不去。”
白沐非：“……啊？”
秋淵道：“我不會和沈煙分開。”
白沐非面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不是，三殿下，我們需要找到司瑤小……”
秋淵：“他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白沐非：“這是您的任務。”
秋淵：“……呵。”他面無表情。
白沐非：“……”
秋淵的意思很明顯，在不和沈煙分開的情況下怎樣都可以，一旦讓他和沈煙分開，他什麽都不同意。
白沐非思考，他或許要獨自一人進入地下城了，不過這樣也好，沈煙目前的處境很危險，只靠陸一等人的保護他也不安心。
忽然，沈煙道：“我要進入地下城。”
秋淵握緊了沈煙的手腕，因疼痛沈煙身體微微顫了一下，秋淵立刻松開手。
秋淵和白沐非看到沈煙被秋淵握過的手腕上多出了一圈青紫。
白沐非想，沈煙太弱了，他不适合進入處處充滿危機的地下城。
秋淵看向沈煙道：“不許去，地下城很危險。”
沈煙道：“柳青他們或許就在地下城。”
秋淵：“這與你有什麽關系？”
沈煙：“他們之中或許有一位是下一任祭司，他們必須安好。”
秋淵道：“對我而言只有你最重要。”
沈煙皺眉，他總感覺這一世的秋淵對他保護過度了。
沈煙道：“無論你同意與否，地下城我要去，也必須去。”
秋淵道：“你去不了。”
白沐非看向沈煙：“沈煙公子，或許你對地下城存有一些誤解？”
沈煙：“什麽？”
白沐非道：“地下城是明鴿城最黑暗的地方，也是神職者深通惡絕的地方，哪怕明鴿城主表面上對你多麽的恭敬，只要你是神伺，他便絕不會讓你以正面的方式進入地下城。”
沈煙道：“我當然是要悄悄進去。”
白沐非思考了一下，詢問：“您的意思是，脫下神伺服？僞裝成普通人？”
沈煙：“……可以的。”
白沐非道：“你進不去的，那裏太危險，而且殿下也不會為您支付進入地下城的銀錢。”
沈煙道：“沒關系，我可以用第二種方式進去。”
這一瞬間，白沐非感覺自己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第二種方式？
第二種進入地下城的方式是什麽來着？
對對對，戰鬥。
在明鴿武鬥場與一群強大的戰鬥師進行戰鬥，實力必須足夠強才有可能被邀請進入地下城。
白沐非不由自主上上下下打量沈煙，單薄的身子，纖細的腰肢，從見過沈煙開始，他對他一直有種錯覺，這是風吹即倒的羸弱少年。
白沐非看着沈煙的目光一言難盡。
沈煙道：“其實，你們可能對我有誤解。”
秋淵抿抿唇，不說話。
白沐非忍住面上的表情不崩：“什麽錯覺？”
沈煙道：“我是有戰鬥力的，實力還算可以。”大概在兩個月前他已經能夠很好地控制住神力了，操控神力作戰這是他前世學到的方式，只要不是遇到很強的人一般不會出現問題。
沈煙自我評價，他的實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秋淵：“……”
白沐非：“……”
常年面無表情的秋淵看着沈煙的目光很是微妙。
沈煙：“不需要你們為我做什麽，我認為我能夠以我自己的實力進入地下城。”
白沐非感覺，他可能要再次刷新一下他對沈煙的認知了，看起來可憐弱小又無助如小雞的沈煙公子也有着英雄夢，他大概過于憧憬強大的實力，所以對自己産生了錯覺。
白沐非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沈煙的手腕。
沈煙順着白沐非的目光低頭，入眼的便是手腕上觸目驚心的青青紫紫。
秋淵取出藥，動作輕柔地給沈煙敷藥。
沈煙：“……”
沈煙：“…………”
哪怕沈煙表現得多麽認真，秋淵和白沐非都不會相信。
先不說在他們的調查中沈煙并不是戰鬥師，單看沈煙這柔弱的身段，随便握一下便會青紫的手腕，他們都不會相信沈煙是一位強者。
有見過這樣的強者嗎？
不存在的。
白沐非道：“三殿下，我帶着陸四陸五去地下城打探，這段期間請您照顧好紫嫒小姐。”
秋淵應了一聲“好”。
沈煙皺眉道：“我要進入地下城……”
秋淵打斷沈煙未說完的話，“我們哪都不去。”
沈煙道：“不行。”
秋淵：“你為什麽一定要去？”
沈煙：“因為司瑤……”
秋淵雙瞳微眯，眼中閃過一抹冰冷的光芒，“你喜歡司瑤？”
沈煙立刻否認：“不是。”
秋淵：“那麽，你為什麽要一再為他們涉險？”
沈煙深吸一口氣，“你不要無理取鬧。”
秋淵：“……”他希望那個司瑤最好死在地下城，永遠不能活着見到沈煙。
白沐非見秋淵和沈煙二人争執，為避免觸黴頭他認為他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臨走前，他對秋淵道，無論發生任何事情，半個月後即便他不從地下城走出來，他也會派人從地下城給秋淵傳遞消息，不過，如果他沒能從地下城走出來，那麽……
就請三殿下做好準備了。
白沐非離開了。
秋淵不想與沈煙争吵，選擇了沉默。
秋淵認為只要他在，沈煙就什麽都做不了，他強，沈煙弱小，他就無法反抗他。
兩人強大的實力差距讓秋淵感到稍稍安心。
沈煙默默盯着秋淵看了看，同樣不願意與秋淵争吵，既然用言語說不聽，那麽他就用行動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沈煙不再搭理秋淵，梳洗過後戴上面具躺在了床上。
小片刻後，秋淵洗漱過後走向沈煙，沈煙向床的內側移動，給秋淵讓開了一些位置。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沈煙已經完全熟悉了現在的秋淵。
雖說，午夜夢回間總是會夢到前世暴戾的三殿下，那一刻他會下意識感到恐懼，等清醒了他看到的便是現在的秋淵。
現在的秋淵并不是前世殘暴的秋淵陛下，現在的秋淵還沒成長。
秋淵躺在了沈煙讓出的空位上，将沈煙抱在了懷中。
在一片黑暗中，沈煙盯着秋淵看。
秋淵道：“你該睡了。”
沈煙想，這一世的秋淵與前世的秋淵有很大的不同，不過有些地方卻始終沒有變。
沈煙閉上了眼睛。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沈煙睜開眼睛看秋淵，秋淵道：“你該睡了。”
沈煙：“……”
沈煙再次閉上了眼睛。
沈煙原本想，等秋淵入睡後對他使用治療術，這樣他或許能和之前一樣睡很久，然後他就可以趁着秋淵入睡後去明鴿城的異能者戰鬥場了，但是……
秋淵竟然還不睡。
沈煙睜開眼睛，秋淵第三次道：“已經很晚了，你該睡了。”
沈煙沉默片刻，道：“……但是你為什麽還不睡？”
秋淵不說話。
沈煙道：“你怎麽知道我沒睡？”頓了一下，他又說：“還是，我吵到你了？”
秋淵道：“不是，我只是……”一直一直在看着你。
只要與你在一起，便想一直一直看着你，一刻都不想将目光從你身上移開。
見秋淵沒有繼續說下去，沈煙道：“你的身體還會痛嗎？”
秋淵回道：“還好。”從最開始的難以入睡，他現在已經習慣了。
沈煙一只手放到秋淵胸口，白色治療光芒緩緩轉入秋淵的體內，他壓低聲音道：“睡吧。”
并不是錯覺，這一聲“睡吧”，是兩人認識至今，沈煙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來的。
沈煙雙唇微微開啓，哼出一首歌，就好像是睡眠曲，又好像治療曲，在他好聽的哼唱中秋淵沉沉睡去。
在秋淵沉睡後，沈煙盯着秋淵看了片刻，閉眼，睡覺，養精蓄銳為明天做準備。
一般來說，只要沈煙對秋淵進行治療術，秋淵就會睡一個好覺。
天露魚肚白，沈煙忍住困倦起床，他又盯着秋淵看了片刻，試探性地用食指戳了戳秋淵的臉頰，見秋淵沒有任何反應，沈煙才松了一口氣。
沈煙小心翼翼地将秋淵環在自己腰上的手拿開，又往秋淵懷裏塞了枕頭，跨過秋淵下床。
簡單梳洗過後，沈煙找到自己原本的衣裳穿上。
說是原本的衣裳，其實這些衣裳都是秋淵精心為沈煙準備的，所用布料昂貴外觀好看，一針一線都用心，整體來說比之神伺服毫不遜色，若一定要比的話，這些衣服比之神伺服多了幾分飄逸，少了幾分莊重。
沈煙選的是衆多衣服中最普通的一款，不過衣服款式好，再加上他身型好，整體看起來就是無一處不美。
換好衣裳，沈煙用束帶将自己的長發高高豎起，給自己換了一個發型。
将一切弄好，沈煙看向鏡中的自己，臉上戴上面具，身穿白衣，長發豎起，他感覺還好，和身穿神伺服頭戴鬥笠的自己相差甚遠。
很好，看不出是一個人。
沈煙臨出門前又看了秋淵一眼，恰好，這時秋淵抱着枕頭翻了個身，沈煙心跳陡然加快，就在他懷疑秋淵已經醒來時，秋淵又沒了動靜。
大約三個呼吸的時間過後，沈煙深深吐了一口氣，放下了心。
沈煙推開門，入眼的是三位守在門外的護衛，陸一、陸三、陸六。
不等他們說話，沈煙一只手放到唇邊示意他們安靜。
沈煙輕手輕腳關上門，擡眸，三人用詭異的目光看着沈煙。
沈煙穿的這身衣裳三人并不陌生，過往沈煙住在景毓宮時很喜歡穿這一身，或者說他很喜歡穿同一類型的衣裳。不過最近這段期間沈煙每天穿着神伺服，他們已經習慣了穿着神伺服的沈煙，今天忽然見沈煙穿着普通服飾一時之間竟沒能反應過來。
沈煙道：“殿下在休息，你們在外好好守着。”
三位護衛壓低聲音，乖巧應了一聲“是”。
沈煙對他們點點頭，邁開步子朝外走去，陸一立刻追上來詢問道：“沈煙公子，您去哪裏？”
沈煙：“……”
沈煙沉默了一下，道：“我出去買些東西。”
陸一道：“我與您一起去，”他頓了一下，又道：“這座城市危機四伏，想來三殿下也不會放心您自己一人的。”
沈煙：“不，比起我，更重要的是三殿下，你還是與他們一起留在這裏為好。”
陸一道：“那請沈煙公子請等等，我問問三殿下。”
沈煙：“……”
眼見陸一轉身就要走，沈煙立刻道：“你回來，和我一起出去買些東西，好嗎？”他識相地妥協了。
陸一應是。
兩人一同走出客棧。
雖天色還早，街道上已經有售賣物品的小販了。
陸一看向沈煙，詢問沈煙想要買的是什麽？他可以問問路人哪裏有得賣。
沈煙看了陸一一眼，迎面走向一位路人，詢問道：“請問這位大哥，明鴿城異能者武鬥場怎麽走？”
這位被問路的男子年約二十三四，身高七尺，虎背熊腰，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沈煙，上下打量一番，反問：“你去異能者武鬥場做什麽？”
沈煙雙唇微微開啓，他看了跟随在身側的陸一一眼，将到口的“戰鬥”兩字咽回去，說道：“想去見見戰鬥師之間的戰鬥。”
陸一愣了一下，詢問道：“公子，您不是說只是來買些東西的嗎？”
沈煙道：“等去過武鬥場再買也不遲。”
陸一嘴角抽了抽，他一時竟無言以對。
回想這段期間無論沈煙去哪裏，三殿下都仿佛牛皮糖一般緊跟在沈煙身後的行為，他想沈煙大概是被憋瘋了，趁着秋淵殿下睡覺先四處走走再說。
按照陸一對秋淵的了解，他猜秋淵必然不會願意沈煙去武鬥場那種戾氣太重的地方。
被問路的青年男子看了陸一一眼，又上下打量沈煙一番：“也是，你這樣的也就只能觀戰長長見識了。”
沈煙：“……啊？我這樣的？”
男子兩只手握成拳發出了咔咔的聲響，沈煙身旁的陸一精神瞬間繃緊，他腳步微移，巧妙地将沈煙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男子撇撇嘴，不屑道：“弱雞。”
沈煙：“……”
陸一：“……”深有同感。
男子哼了一聲，說道：“也是巧，我現在就要去武鬥場，不過跟你不一樣，我是去戰鬥的，既然順路我就帶你們一起去吧。”
沈煙：“……謝謝。”
陸一看向沈煙，遲疑道：“……公子，我們還是別去了？”
青年男子拍了拍陸一的肩膀，不贊同道：“大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說你家小公子身板看起來确實弱了些，但是你也不能阻擋他長長見識，認清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重的現實。”
沈煙：“……啊這……”
青年男子看向沈煙，“怎麽？”天生較常人大的聲音讓他說得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挑釁。
沈煙道：“……真是謝謝您的好意了。”
青年男子道：“不用客氣。”
青年男子好奇詢問：“你為什麽戴面具？”
沈煙頓了下，道：“臉上曾受過傷，疤痕有些重，會吓到人。”
青年男子用憐憫的目光看向沈煙，道：“瘦小實力弱還長得醜。”
沈煙：“……”
陸一：“……”紮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沈煙：=-=有些人真的超超超超不會說話！
沈煙：我脾氣好，忍吧？嗯，忍吧？
沈煙：啊！=-=其實還是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