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十年前,雲栖帶兵親征之時,震驚朝野,因為大莫未有過女子出征的先例,但當時大莫國連連吃了敗仗,邊疆百姓民不聊生,楚钰年幼,邊疆需要一個能鼓舞士氣的人坐鎮,于是大臣們深思熟慮以後,便沒有反對。
北戎不同,女子身份尊貴,可以上戰場,安和郡主便是當年那一役中與雲栖對戰的人。
當時北戎敗退,安和郡主身受重傷,雲栖将她救下。
安和郡主性格豪爽,知恩圖報,與她義結金蘭。
那一役,雲栖帶了不少一心要為國效忠的親信,其中便有安和郡主的夫君——當時的世子,如今的文安候——彭琰。
嫁入大莫後,安和郡主和雲栖的關系非常要好,時常到宮裏走動,雲栖相信,下毒一事與她無關。
東西雖是安和郡主送的,可中間不知經了多少人的手,也許當時,有人想要挑撥離間,陷害文安候府,但五年前,她未曾查到言兒的身上。
楚言察覺不對,臉上笑容盡數消失,緊張道:“母後,那些東西可是與您的病有關?”
楚钰不說,長春宮的宮人也閉口不言,可楚言還是能夠隐隐約約的猜到些雲栖的情況。
整個長春宮封鎖,母後一個月都不召見他,這病遠遠比他想的嚴重。
他曾聽宮人嚼舌根,說母後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楚言頓時就不安了起來:“母後,是不是兒臣害了您?這病能治好嗎?”
王嬷嬷臉色驟然一變,她是楚言的乳母,伺候楚言十年之久,察言觀色,便知道那些東西有蹊跷,她細細回想一番,道:“娘娘,若奴婢沒有記錯,那些東西,是王爺和小世子逛集市之時,在城中的一家鋪子買下的。當時是安和郡主身邊的奴婢付的銀子,買下後差人送給了王爺。”
雲栖摸了摸楚言的頭,寬慰道:“母後的病與言兒無關,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要查探清楚。”
王嬷嬷道:“娘娘,等出宮後,奴婢再派人好好查一查那鋪子。”
王嬷嬷作為楚言的乳母,又身無所出,對楚言甚是寵愛,楚言的行蹤她一清二楚,五年前買那些小玩物的時候,她就在場,店掌櫃說那是來自南疆的東西,因為東西別致,又來自南疆,她便記在了心裏,只不過當時未曾覺得不妥。
雲栖點點頭,沒再問下去。
王嬷嬷原是在她宮中伺候的,後來派到了楚言身邊,心思缜密,手腳利索,她信得過。
“母後,兒臣是不是做錯事了?”楚言仍忐忑着。
他心思向來細膩,雲栖有心安慰,便聽宮人來禀,說是楚芷和楚瑛在長春宮外頭求見。
這是聽到了楚言進宮的消息,急匆匆跑來了。
雲栖讓她們進來,并吩咐耿嬷嬷準備些她們平日愛吃的點心。
兩人規規矩矩的行禮:“給母後請安,母後萬福。”
“起來吧。”
楚瑛擡起眼簾,眸中是掩飾不住的欣喜,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母後怎麽只召見了皇兄?兒臣可想你了。”
楚芷還站在原處,乖巧恭謹。
姐妹兩人,一個活潑,一個文靜。但到底是女子,楚瑛和楚言相比,乖順不少。
雲栖笑了笑,朝楚芷招手。
楚芷這才款款上前,又喊了聲母後。
雲栖仔細打量她們姐妹二人,淺笑道:“長高了些。”
招呼她們坐下,雲栖問了幾句近況,宮人便把點心端上來了。
楚瑛一邊吃點心一邊回話:“母後,兒臣不喜歡琴棋書畫,讀書倒是喜歡的,不過總讀這些枯燥的書,總覺得沒意思,兒臣想再過幾年,去找長姐一同習武,上戰場擊退北戎人。”
雲栖點點頭,看向楚芷,楚芷想了想,柔聲回道:“兒臣喜歡琴棋書畫。”
雲栖莞爾:“母後覺得都好。”
從前她過的便是自由自在的生活,父親和母親從不幹涉,幾個孩子的人生大事,也應該由他們自己決定。
她又看向楚言。
楚言立即把點心放下:“母後,兒臣只想玩……長大以後嘛,經商怎麽樣?經商可以賺好多好多銀子,兒臣最喜歡銀子了。”
屋裏的人都被她逗笑了。
雲栖點點頭:“經商也是好的。”
就在這時,又有宮人來禀,說是安和郡主在外頭求見。
楚瑛的目光頓時就亮了。
宣見不久,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你這小子,慢慢吞吞的,還不快些,耽誤了我見姐姐,回去揍你。”
話落,就看到一抹藍色衣裳走進屋裏,手不耐煩的扯着一個男孩的衣服,幾乎是把人拖進來的,嘴裏繼續數落着:“你這性子,就跟你爹一個樣。”
見到雲栖,她止住聲,欣喜道:“姐姐,你能起身了?”
話罷,發現彭陽不出聲,提起他的衣領将人往前一放:“跟太後娘娘打招呼。”
彭陽低着頭,怯怯道:“姨…姨……”
“姨什麽姨,讓你打招呼都不會。”安和郡主不耐煩的輕斥了一聲。
雲栖無奈笑道:“你把陽兒都吓着了。”
安和郡主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彭陽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如今才七歲。
“姐姐你不知道……”安和郡主剛要繼續數落,看到楚瑛在,連忙把人往前一推,道,“和二公主出去玩,不要在這兒礙眼。”
楚瑛、楚言和楚芷一同起身打招呼。
而彭陽則慢吞吞的擡起頭,看到楚瑛後,滿臉歡喜,猶豫了好一會,緩緩走上前,還未開口,楚瑛就站起來牽住他的手,朝雲栖行禮:“母後,兒臣帶小世子到後花園裏玩一會,就不叨擾母後了。”
雲栖笑着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退下。
楚言和楚芷也跟着走了。
耿嬷嬷搬來了椅子。
安和郡主直接坐在了方才楚言的位置上,喝了杯茶水後,望着彭陽離開的方向,埋怨道:“姐姐,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聽你的,生下這孩子了,性子就跟他父親一樣,溫吞懦弱,将來如何跟我習武?”
安和郡主熱衷于學武,性格暴躁,彭琰則完全相反,斯文儒雅,還有點口吃,當年兩人在戰場上互生情愫,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不過婚後生活十分美滿,彭琰是個寵妻的,從不争吵,安和郡主沒少嫌棄他書呆子。她一直都不想生孩子,懷有彭陽的時候,好幾次都嘟囔着不要,雲栖沒少勸她。
“這麽說來,你是怨哀家了?”雲栖故意打趣。
“我哪裏會怨姐姐啊。”安和郡主收回目光,當下便沒有了剛才訓斥彭陽的氣勢,聲音溫和不少,“姐姐可是我的知己,文武雙全,我不知道有多欽佩姐姐呢。就是這陽兒……平日裏讓他好好鍛煉身子,就是不聽,非要跟他爹讀書,我這一生好武藝,将來教給誰去?也怪這彭琰,天生溫吞性子,孩子都跟他學了去。”
耿嬷嬷在一旁忍着笑:“侯爺頗負才氣,又有謀略,這京中如今也沒幾個才識能與他相提并論的。”
彭琰出征那年,還未及冠,身子看着柔柔弱弱的,但上戰場的決心異樣堅定,老侯爺只有他一個獨子,不忍讓他去送命,将人禁足,還是偷偷跑出去了。
雲栖見到他的時候,非常驚訝,勸他回去,但他鐵了心要跟随,便同意讓他一起去了。
他以軍師的身份輔佐雲栖,雖是個讀書人,可讀過不少兵法,膽略過人,那一役功不可沒,回京後雲栖便将他封了候。
這些年,彭琰依舊每日醉心兵法,性子閑散,不喜上朝,雲栖倒也由着他了。
“這才氣總比不上武功,他就算學得再好,将來哪能比得過她父親。而且他父親,什麽才氣的,也就一般般。”話雖如此,提起彭琰她的眼眸便閃着光,話中是毫不掩飾的贊賞和驕傲。
雲栖想起方才彭陽見到楚瑛時的神色,心思微動。
彭陽的性子和文安候一模一樣,看着有些膽怯,不喜與人接觸,但只要楚瑛在宮裏,他都會跟着安和郡主進宮,似乎與楚瑛的感情十分要好。
雲栖想起了楚瑛說的話,順勢道:“你若覺得你這身武學浪費了可惜,以後可以教瑛兒。”
安和郡主一愣:“二公主?”
“方才瑛兒剛跟我說想學武,她和陽兒是玩伴,你教她武功,等瑛兒學好了,再教給他,豈不兩全其美?”
安和郡主想了想,瞬間笑開:“姐姐說的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呢,這小子素來聽二公主的話,有二公主在的地方,眼裏都沒我這親娘了。”
她性子大大咧咧的,和雲栖姐妹相稱十年,也沒覺得自己教公主習武有何不妥,當下就大大方方的應下了。
說完彭陽,她終于問起了雲栖的病情。
雲栖未有隐瞞,把沈介的話告訴她了。
聽完,她大手拍桌,忿忿道:“這幫賊人,竟然借我之手給姐姐下毒,等我把人揪出來了,便碎屍萬段。”
雲栖怕她沖動,輕聲安撫:“只是猜測罷了,事隔五年,想要查到線索不容易。”
“姐姐放心,若姐姐身上的毒真是從南疆那些小玩物身上來的,我必查個水落石出,要是找不出這賊人,我就以命謝罪。”
話落,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默了一瞬後,面色鐵青道:“姐姐這話倒是提醒我了,那鋪子的掌櫃原是我在南疆認識的人,當初在京中相見,心中甚是歡喜,并未懷疑她來大莫的目的,買玩物的時候也沒讓人好好檢查,如今想來,我這是被人利用了。”
安和郡主心裏挂念着這事,又罵了下毒之人幾句,差跟過來的侍女将送的東西呈上,便風風火火的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