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雲栖眼眸一眯。

“死的是湯家的哪個孩子?”

耿嬷嬷挑着昨日宮女送來的消息回道:“是湯主薄家庶出的三公子,湯燦,其生母是春香樓女子,生下這三公子後便去了,這三公子在春香樓養到了八歲才接進府,性子纨绔,沒少惹事。聽聞和謝小公子在馬市起了口舌之争,謝小公子不小心将人弄死了。”

消息早就送進宮了,她原是想着主子身子有恙,将此事壓下,沒想到謝大人竟來了長春宮找主子求情。

聞音,雲栖默然。

湯燦之父湯仕坤她是認得的,當年她剛入京時,出去逛集市的時候帶面紗隐藏身份,被湯仕坤出言調戲了幾次,她一怒之下将人揍了好幾次。

湯大将軍湯拓威名赫赫,其同胞的弟弟湯仕坤卻一點也不成器,從小被家裏慣着長大,沉迷美色,喜歡逛煙花巷子,一堆風流韻事,年輕時留下不少風流債。

湯拓有意提拔他,但湯仕坤才能一般,到老也就混了個太仆寺主簿的小官,沒什麽作為。

這些年湯家謹慎言慎行,湯仕坤的性子收斂了不少,沒鬧出什麽大事。

她只知道湯仕坤娶了沈家一個庶出女子為妻,其妻性子潑辣,管教湯仕坤極其嚴苛,湯仕坤也就納過一個妾室,湯燦是第三子。

在煙花柳巷從小長大的公子,又有湯仕坤這麽一個品行不怎麽端正的爹,其品行自是不會好到哪兒去。

至于這殺了人的謝小公子——謝行,也是個被慣着長大的,她見過幾面,活脫脫一個纨绔子弟,前兩年犯了大事,還是其父謝敬進宮哀求她從輕責罰的。

想到謝家,雲栖不由得嘆息。

這謝家仰仗着母親,這些年是越發得寸進尺了,一出事就進宮來求她。

“主子,您可要見謝大人?”耿嬷嬷問。

雲栖扶額:“讓謝敬進來吧。”

窗外的雪花還在飄着,雲栖攏了攏身上的棉氅,外邊一片靜谧,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

自她病後,長春宮裏很少發出聲音,死氣沉沉的,她不喜歡冬日,也不習慣這氛圍。

雲栖開口喚了一個宮女進屋,讓她扶自己到偏殿。

剛坐下,耿嬷嬷便領着人來了:“主子,謝大人到了。”

話落,身後的謝敬上前兩步,下跪行禮:“微臣見過太後娘娘。”

雲栖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謝敬心下惶惶,忐忑開口:“娘娘,微臣那不成氣候的逆子犯了大錯……”

雲栖出聲打斷:“既然不成氣候,又何必替他求情?”

聲音清冷,沒有任何情緒。

謝敬未擡頭看,也知道雲栖此刻的表情,吓得身子往下低了低,道:“娘娘,微臣…臣……”

一句話哆哆嗦嗦的,竟是沒說全,手心都冒出了汗。

太後公允是整個朝堂都知道的事情,處理事情幹脆利落,毫不留情。可謝家今日所犯之事非同小可,他思慮再三,還是進宮來了。

屋內默了良久,都未聽到雲栖再開口,謝敬硬着頭皮繼續道:“娘娘,微臣那逆子再不懂事,也不敢動手殺人,更何況,死的是湯家人,這其中必有蹊跷啊。”

殺人乃是大罪,何況是湯家的人,湯謝兩家同為朝臣,即便謝行平日裏再吊兒郎當,也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罔顧國法,無法無天到這個地步。

謝家這是被人擺了一套。

耿嬷嬷見雲栖氣色不好,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雲栖接過,抿了兩口暖身後,才緩緩開口:“人可是謝行殺的?”

謝敬聞言,搖搖頭:“娘娘,若人真是逆子殺的,臣自會親手将那逆子送到大理寺,不敢來打攪娘娘。逆子在馬市和湯燦争吵之時,不小心推搡了一把,人便沒了。仵作查過屍首,屍體并沒有嚴重外傷,不可能是被推倒而死。早些日子,微臣便聽說湯燦生了病,怕是湯家人故意賴在逆子的頭上。”

“起來回話吧。”

“謝娘娘。”謝敬緩緩起身,他已将近花甲之年,跪了這麽一會,膝蓋都是軟的,下意識扶了下腿,随後看了雲栖一眼,又低下眼簾,繼續道,“謝家下人都可作證,行兒沒有殺湯燦,昨夜大理寺的人已經将行兒帶走了,可湯家不依不饒,派人在謝府大鬧。娘娘,您要幫幫微臣啊。”

謝敬老來得子,膝下也就謝行這麽一個兒子,寶貴得緊,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為兒子做出的的荒唐事憂心,雲栖看着有些不忍,出于體量,吩咐耿嬷嬷賜座。

謝敬忐忑的坐下來。

雲栖望了他一眼,沉聲道:“謝家是母親的母族,哀家自認一直對謝家寬厚,可是謝敬,你莫不是忘了,謝家出事,打的是雲家的臉面,亦是哀家的顏面。謝行犯錯,尚未定罪,你便進宮來找哀家,是想讓天下人說哀家偏私嗎?”

謝敬脊背瞬間僵直,吓得再次跪地:“娘娘,微臣惶恐,微臣不敢啊,今日進宮面見娘娘,只是因為此事和湯家有關。”

他進宮來确實也有求情的意思,昨日謝行剛被帶走,家裏便亂成了一鍋粥,夫人在他耳邊喋喋不休,非讓他進宮求情。

他在官場上待了這麽多年,又豈會分不出輕重,沒有糊塗到那個地步,連夜讓人查了謝行和湯燦之間的過節,懷疑這是湯家故意下的一步棋,心中忐忑不安,不得不進宮來。

出來這麽一會,雲栖頭也跟着隐隐作痛,虛弱無力,無心處理這些雜事,目光落在他顫巍的背部,道:“謝行行為不端,杖責二十,這起命案就讓大理寺的人查,若真是謝行殺的,按罪伏誅。”

謝敬的身子當下就軟了,面色慘白:“娘娘,這……行兒的身子,哪裏能受得住二十杖責?求娘娘收回成命。”

“謝敬!”雲栖面色平靜,語氣卻已有些不耐,“即便此案真是湯家做的手腳,挑中謝行,便是因為他愚蠢!你來長春宮一事,當真以為湯家不知道嗎?”

聞言,謝敬猶如醍醐灌頂,整個人都清醒了。

“娘娘,臣…臣……”

“你教子不嚴,以至于讓他屢犯大錯,自己下去領十杖。”

謝敬不敢再求情了,含淚謝恩,顫顫巍巍的出去領罪。

人走後,雲栖無奈道:“讓宮人下手輕些。”

耿嬷嬷應是,扶着她:“主子,奴帶您回寝屋。”

雲栖起身,頭暈目眩,身子一晃,半只手撐在桌子上。

“主子……”耿嬷嬷吓得臉色都變了,“奴喚宮人來背您回去。”

雲栖渾身無力,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宮女進屋回話,說是沈介來了。

耿嬷嬷有些詫異,今日并未宣見,人自己就來了,不過這會并不是思慮這個的事情,想了想,道:“快讓沈大人進來為娘娘瞧瞧。”

這兩日沈介贈的藥壓住了雲栖體內的毒性,耿嬷嬷對他的醫術已經沒有懷疑了。

雲栖頭疼得難受,偏殿悶悶的,呼吸一下都覺得壓抑,她拉着耿嬷嬷的衣袖,虛弱道:“先扶哀家回寝屋,哀家不想待在這兒。”

耿嬷嬷道:“奴喚個小太監來。”

沈介的耳力極好,跟着宮女進屋時聽到了耿嬷嬷的話,見到此景,主動開口:“微臣背娘娘回去。”

說完,他上前,背對着雲栖彎下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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