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雲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服侍……

她拉回了些許神思,眉頭輕皺,但眼中茫然未減。

沈介望了望周遭,見屋裏沒有他人,伸手輕捏住她的下巴,小聲冷笑道:“娘娘不是最喜歡微臣嗎?”

沈介細細打量着她的臉頰,不放過一寸地方,見她毫無血色,整個人如同找不到方向的困獸,心裏竟有些痛快,捏着雲栖的力度加重了兩分,不過他不敢留下痕跡,分寸拿捏得很好。

他就這樣俯視着她,什麽也不做。

他想起了五歲那年,阿娘也是這樣病得面色蒼白,不過半年整個人枯槁得看不出模樣,後來忍受不了煎熬自刎。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姜家要如此折磨阿娘,後來嬷嬷告訴他,這一切皆因大莫太後而起,是她引/誘了他的生父,讓阿娘無所依靠,最終釀下禍端。

呵。

就是這樣傾國傾城的臉,毀了阿娘的一生,也讓他墜入萬劫不複的苦海十幾年。

名動天下的武德太後,如今被毒控制了心智,他只需一動,便會丢了性命。

沈介的眼眸瞬間覆上一層暗色。

就是這張臉,誘/惑了那人,讓那人甘願為她赴湯蹈火。

沈介把她的下巴又往上挑了挑:“娘娘不記得微臣了嗎?”

他以為自己會厭惡,可除了憤懑,卻無其他。

雲栖現在沒有意識,出于本能,疼得皺了皺眉頭。她呆呆的看了沈介好一會,突然驚恐的瞪大眼眸。

沈介松了手。

雲栖往後退了幾步,躲在角落裏,縮了縮脖子。

沈介收回了思緒。

“娘娘?”他放低了語氣,喚了聲。

雲栖猶如驚弓之鳥,抱着雙腿,瑟瑟發抖,頭別開到一旁,不敢看他。

“不…不要……”

往日雍容華貴,平靜沉穩的她,再也沒有了太後的威嚴,像個受了驚吓的孩子。

“不要什麽?”沈介湊過去,“微臣和娘娘不是摯友嗎?娘娘竟連微臣都不敢看了麽?”

他的聲音像是某種指引,雲栖從混亂的思緒中漸漸清醒過來,擡眼一望,整個寝屋一片通紅,屍體遍地,耳邊全都是鬼哭狼嚎。

她想起來,這是夢。

這裏是她無數次夢到的場景。

她閉上眼睛,意圖使自己清醒過來,可這一次思緒格外的清晰,夢境不僅無法打破,那些聲音反而更清楚了。

她看着地上那一張張猙獰恐怖的臉,張口想要喚元香,但嘴巴就像被人封住了,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裏,憋得難受。

“娘娘?”

是沈介的聲音,在這冰冷的夜晚,格外的清楚,可她不敢睜眼去看,明知是假的,可每次看到那張血淋淋的臉,她便心如刀割。

冷,全身都冷。

聲音還在繼續。

“娘娘是有愧微臣還是不敢想起微臣?”

有愧嗎?

自然是有的,這日日夜夜噩夢的折磨,皆是因他而起。

忽然間,過去的往事如浪潮般在腦海中翻湧。

雲栖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似是做了某種決定,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一張血臉映入眼簾。

她沒有避開,挪動着身子,朝他過去。

那一日,他當衆割喉自殺,血濺金銮殿,她不忍去看,也沒有送他最後一程。

他便是為此而來的吧。

她的光景不過也就這幾天了,還有什麽不敢面對的呢?

沈介一動不動的睨着她,當雲栖的手拉住他衣袖的時候,他在心裏冷笑了聲。

他與阿娘在南疆受苦的時候,他們應該正在這殿中歡好吧?

雲栖忍着心中的恐懼,直視着他的眼睛,試着開口:“是哀家對不住你,沈介,你把哀家殺了吧。”

話從口中說出,雲栖重重松了口氣。

原來她的夢魇,真的一直都是他。

看到她一心赴死的眼神中透出來的愧疚,沈介忽然清醒過來,心中百味陳雜,低頭望了眼自己的手,正抵在她的胸口上。

與他所想截然不同。

旁人都說那人是太後的帳中寵,可為何太後看他的眼神并無愛意,只有痛苦和愧疚。

若外界傳聞是真,太後看到他的反應不會如此冷漠。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

他輕輕抽回手,壓了壓心緒,順着她的話問:“娘娘有何地方對不住微臣?”

雲栖默然,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沈介猶豫了一瞬,坐在床邊上繼續蠱惑:“娘娘若是害怕,就來微臣懷裏躺一會。”

見雲栖不動,他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靠,就在這時,屋外有腳步聲響起,是耿嬷嬷回來了。

耿嬷嬷看着守夜的宮女,問:“娘娘怎麽樣了?”

宮女恭敬回禀:“沈大人還在屋裏,不知道怎麽樣了。”

耿嬷嬷這時像是想到了什麽,面色驟然一變,低聲呵斥道:“荒唐,怎麽能讓沈大人獨自留在屋中照看娘娘?”

平日裏太後犯病,屋裏只留耿嬷嬷和太醫,從不讓他人靠近,宮女不知道做錯了什麽,解釋道:“沒有嬷嬷的吩咐,奴婢不敢進去。”

方才急着離開,忘記囑咐她們了。

耿嬷嬷懶得為難,擡腳進屋,一掀開珠簾,便看到沈介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正低着頭為雲栖把脈。

雲栖睡着了,在睡夢中仍皺着眉頭。

耿嬷嬷走過去,問道:“沈大人,娘娘怎麽樣了?”

沈介抽回手,回道:“娘娘的毒有些棘手,方才讓娘娘服了藥,明日一早會起得晚些。下官需要回去好好為娘娘研制解藥。”

耿嬷嬷觀察了下雲栖,衣裳整齊,松了口氣:“那就有勞沈大人了。”

話落,欲言又止:“沈大人方才……”

沈介起身:“嬷嬷放心,下官什麽都沒看到,見娘娘發作,便讓娘娘服藥了。”

耿嬷嬷沒再說什麽,讓宮人送他回去,随後又喚陳太醫過來為雲栖請脈,得知雲栖脈象正常,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她熱了巾帕,幫雲栖擦額頭和手,一切都做好後,靜坐着看了雲栖良久,擡手撫平雲栖的眉毛,這才将燭火熄滅,退到外室守着。

沈介回到府中,喚了杜應回話。

杜應将這些時日搜羅到的消息整理一番後,挑着回禀:“太後和相爺年少的時候便認識了,兩人确實心悅對方,不過沒有越矩。太後娘娘的幾個孩子,皆是先帝的血脈。”

見沈介神色平淡,他想了想,還是将打聽到的小徑消息如實說出:“公子,有件事十分蹊跷。”

沈介挑眉:“哦?”

杜應将拿到的美人圖放在桌子上展開:“公子看,這是我們的人在江南搜羅到的美人圖,畫上的女子與太後娘娘長得一模一樣。”

沈介低頭去瞧。

畫師功底極好,畫上女子神态逼真,一颦一笑和當今太後并無差別。

“這是從何人手裏拿到的?”

“公子可還記得我們進京時候遇到的殺手,這幅畫是從一個活口那兒得到的,這些殺手出自江湖的一個門派,門主與朝廷的人關系匪淺。讓人盤問過,此畫原出自宣城知府。傳聞這知府年輕時候喜歡過城中一女子,那女子姓顧,一出生便住在宣城,似乎是個貴戶,從未有人見過她的父母親,長得貌美如花,十年前突然不知所蹤,關于她的身份,唯一的線索便是這幅畫了。”

頓了頓,杜應又道:“屬下只聽說這畫中女子長得像太後,會不會是巧合?當今太後,除了十年前親征北戎,未曾去過別的地方。”

“聽那人說,畫是宣城知府在親眼見到那貴家小姐以後,念念不忘,茶不思飯不想,特意找了當地畫師畫下來的。”

“雲家世代文臣,太後入宮前知書達禮,性子溫婉,沒人知道她會武功。入宮以後,曾經在禦花園失足過一次,差點丢了性命。”

沈介聞音,斂眸沉思。

他見了太後幾次,從未見她使用過武功,但從傳聞來看,當年親征北戎,她确實是親自上了戰場的,令士氣大漲,若不會武功,很難在那般艱難的環境中活下來。

他低頭又看了畫一眼,畫中女子的左眼下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剎那之間,雲栖的臉浮現在了腦海。

今夜他仔細瞧過,太後的臉上并無痣,幹幹淨淨的,像剛剝開的雞蛋一般光滑。

可這畫中女子,從相貌來看,确實是太後。世上真的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派人繼續追查。”他将畫卷起來,吩咐道,“再派人去找京中畫師給太後畫的畫像。”

杜應應聲去了。

雲栖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的,依稀記得做了噩夢。

她問耿嬷嬷昨夜身上的毒是否發作過。

耿嬷嬷回:“主子放心,昨夜發作之時,沈大人便趕到了,給主子服了藥,主子沒有做什麽事情。”

雲栖松了口氣。

每次發作的時候她沒有意識,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長春宮經常被她弄得一片狼藉,上一次發作的時候,還将一個宮婢誤認成厲鬼,差點将人殺了。

自那以後,便囑咐耿嬷嬷,自己發作之時不讓宮人進屋。

喝了碗白粥,她覺得胸口隐隐作痛,剛吩咐耿嬷嬷讓陳太醫過來瞧瞧,就聽到小宮女回禀:“娘娘,謝大人求見。”

謝家是雲夫人的母族,宮女口中的謝大人是雲夫人的堂哥,辭官幾年,鮮少入宮。

“他來做什麽?”

人都來了,耿嬷嬷也不能再瞞着,只好告訴她:“謝小公子昨日在馬市不小心殺了個人,那人好巧不巧的,是湯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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