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1

屋子裏靜悄悄的。

雲栖等了好一會, 都未曾聽到身後有動靜,不禁疑惑開口:“沈介?”

“臣…臣在。”沈介收回思緒,穩了穩心神後, 道, “娘娘,引出蠱蟲的過程極其痛苦, 娘娘一定要忍住。”

雲栖點了點頭。

她往後伸手,将肚兜帶解開, 而後扯了旁邊的棉氅,略掩住身子。

這下, 背部再也沒有了任何遮掩,白白的一片,沒有任何瑕疵, 讓人挪不開眼。

沈介低下頭,緩了一會, 甩開那些雜亂的思緒, 開始專心致志的施針。

冰冷的針尖紮在背部,一根接一根,雲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身子僵直。

剩最後兩針的時候, 沈介看着她背部密密麻麻的銀針, 停下手,問道:“娘娘還能撐得住嗎?”

屋裏明明很暖,可紮針以後, 雲栖身子便如墜冰窖,全身發寒,額頭上冒了一層冷汗。

她咬牙, 顫着聲道:“能…能撐住。”

施針的每一處地方,都是為了将蠱引出來後封住,沈介知道她忍得痛苦,不再猶豫,将最後兩根銀針紮入。

雲栖身子顫了一下,疼痛傳遍五髒六腑,她雙手緊攥身上的棉氅,唇瓣不一會兒便溢出了血腥,意識開始有些渙散。

“沈…沈介……”

“臣在。”沈介溫聲回道,怕她暈厥影響了引蠱,忙補充了句,“等蠱引出來了,娘娘的身子便能好一大半,娘娘一定要撐住。”

雲栖擡了擡眼皮,視線已然有些模糊。

“待會長春宮會有異動,你若是見着了什麽,不要害怕。”落完這話,雲栖便不再說了,深深吸了口氣,忍着痛意。

再忍一會就好了,她安慰自己,就像小時候那樣,只要撐住,身子便能好了。

沈介一怔。

他沒有想到,雲栖說的竟是這個,剛想說什麽,餘光看到雲栖的背部有個紅色的東西在挪動,一紅一白對比鮮明,速度極快。

東西很小,也不過血線一般大。

雲栖也感覺到了,有東西在自己的身體裏挪動,瞬間清醒了幾分,一想到那是蠱,頭皮發麻。

沈介聚精會神的盯着,穴位已經被銀針封得差不多,那只蠱轉了好一會兒,似乎就找不着方向了,停在一小塊地方內胡亂轉着。

它好像知道有人影響了自己,走不出去,便開始發怒,瘋狂咬雲栖的皮肉,從沈介的視角看下去,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皮而出。

雲栖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只蠱的動作,惡寒和恐懼蓋過了身體痛苦,身體繃得直直的,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都冒了出來。

“還有多久?”

沈介這一會剛把輕水送的那只引蠱拿出來,聞音回道:“快了。”

引蠱一放出來,雲栖背部的那只蠱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忽然停下了動作。

就在它停下的同一瞬間,沈介眼疾手快,在他旁邊紮了兩針,徹底堵住它的出路。

“娘娘,撐住。”飛快落完這話,他拿起一旁的小匕首,直接割開蠱蟲所在之處的皮肉,将其取出。

刀子割開皮肉的剎那,雲栖整個人都麻木了。

鮮血飛濺,模糊了她的整個背部。蠱順着血流到床上,出來後,它從床上跳起,欲要再度進入雲栖的身體。

沈介眼疾手快,挑了根銀針将它控住,放入準備好的蠱盒裏,然後迅速合上。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弄好了這些,他便開始幫雲栖止血。

血止住後,需要用紗布包紮,他的手剛剛伸到雲栖的腰上時,驟然反應過來,連忙停下,道:“勞煩娘娘将紗布遞給微臣。”

話音剛落,雲栖的身子往後倒,整個人都靠在了他懷裏。

綿氅随之褪下。

人已經暈了過去。

沈介本能低下頭。

飽/滿、雪白的兩朵雪梅猝不及防的落入眼中。

沈介整個人都僵住了,燥熱直沖腦海,耳根子迅速泛紅,而後耳朵嗡嗡嗡的響。

滿屋的血腥味全都被蓋住,鼻間只剩下雲栖身上淡淡的體/香味。

兩滴溫熱的血,順着雲栖的額頭一路滑落到那兩朵雪梅中間。宛若紅墨,在白色紙張上鋪開,絢麗耀眼。

屋外

耿嬷嬷焦灼的搓着手,緊張得反複踱步,眼睛一直盯着屋裏,望眼欲穿。

屋裏靜悄悄的,她不知道裏頭是什麽情況,但也不敢貿然打攪,心亂如麻。

忽然,背後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耿嬷嬷的身子頓住,回頭一望,一堆密密麻麻的毒蟲盤旋在空中,直朝寝屋而來。

她面色驟然大變。

意識到屋裏此時發生了什麽,她喚來春霖,處理那些毒蟲。

等毒蟲不敢靠近寝屋後,她猶豫了半響,終是擡手敲門。

與此同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沈介的身影,他低着頭,看不清思緒。

耿嬷嬷着急問道:“沈大人,主子怎麽樣了?”

“蠱已取出,娘娘受了點傷,需要好生歇息幾日。”沈介的聲音低低的。

耿嬷嬷這一會兒心心念念的都是雲栖,并未察覺沈介語氣和神情的怪異之處,道謝之後立即跑進屋裏。

沈介腳步匆匆的離開了長春宮。

迎面而來的春霖看到他,朝他行禮道:“沈大人。”

沈介卻沒有回應,低頭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春霖疑惑的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随後反應過來寝屋裏可能出事了,連忙提腳跑過去。

進了屋,便看到耿嬷嬷為雲栖蓋被褥,她忙問道:“嬷嬷,娘娘怎麽樣了?”

耿嬷嬷心疼的望着雲栖蒼白的臉,道:“還在昏迷中,讓主子歇息一會。”

傷口她都檢查到了,是皮外傷,沒有大礙。

春霖松了口氣,目光落在地上的藥箱上,道:“沈大人忘了拿藥箱。”

剛想着要不要追上去把藥箱還了,想到沈介剛才的步伐,估摸着這會兒人已經出宮了,只好作罷。

耿嬷嬷聞音轉頭,看着地上淩亂的藥箱,驟然想起進屋時見到的情景。床上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雲栖穿戴整齊,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面色微變。

杜應在宮門外候着,今日是錢一守門,他怕暴露了行蹤,遠遠的等着,看到沈介出來了,趕緊走過去,問:“公子,怎麽樣了?”

沈介沉着臉,沒有回答,步子邁得極快。

杜應疑惑不解的跟在後邊,以為他心情不好,不敢再上前打擾。

此時已是深夜,萬家燈火皆已熄滅,只剩下漫天簌簌的雪花,沈介的身子很快就沒在黑暗裏,看不清神色。

剛回到府裏,沈介便吩咐道:“準備冷水,越冷越好。”

杜應下意識點頭,緊接着反應過來他要的是冷水,愣了愣:“公子要冷水?這麽冷的天兒……”

話未說完,沈介就進了寝屋。

杜應不知道長春宮裏發生了什麽,直覺自家公子心情不好,沒敢再問了,老老實實的去準備冷水。

冷水剛放好,沈介便脫下衣裳,整個人埋入浴桶裏。杜應在旁邊看着,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等了許久,發現浴桶裏沒有動靜,他以為人暈了,忙開口喚道:“公子……”

話音剛落,浴桶裏激起了一層水花,地面濕了一片,沈介站起來,在冷水裏泡了許久,這一會兒神思已經清醒了,面色如常的伸出手。

杜應會意,把手中幹淨的衣服呈上。

穿戴衣裳的時候,杜應問道:“公子取出太後娘娘身上的蠱了嗎?”

“取了。”沈介淡淡的回了一句,将鞶帶束好,往屋外走。

杜應連忙跟上。

到了書房,沈介将那只蠱拿出來,它還未真正成型,小如絲線,身體通紅,不過只需再飲半個月的血,就長大了。

它被固在盒子裏,焦躁不安的亂動。

杜應看了眼,欣喜道:“恭喜公子,拿到了血蠱,只要大小姐拿到了血蠱,公子身上的毒就能全部解開了。”

沈介臉上并無喜色,相反眸底一片冷然。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那只血蠱一會,将盒子蓋上後,揉了揉眉心。

杜應想着他深夜取蠱,應該累了,道:“公子,屬下去廚房拿些吃的過來。”

落完話他便退下去了。

不多時,杜應端來了吃的,手裏還順帶拿了一枝紅梅。

“公子,屬下剛剛才發現,廚房外邊種了一株梅花,開得正好,枝頭上還有雪。您看……”

沈介睜開眼,視線落到那枝雪梅上不過一瞬,長春宮裏的那兩朵不知為何就浮現在了腦海,體內好不容易剛壓下的那股燥熱又升到了腦海,鼻子裏溫熱一片。

杜應吓了一跳:“公子,你…你流鼻血了。”

沈介臉色瞬間沉了下去,轉身就走。

“公子,你去哪兒啊?”

“沐浴。”沈介冷冷落下一句。

杜應愣了愣。

“方才不是才洗過一次嗎?”杜應疑惑的嘀咕了聲後,發現桌子上的食盒沒動,朝着沈介的背影大聲道,“公子,東西還沒吃呢。”

沈介早就走遠了。

杜應望了望手裏的紅梅,瘋狂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什麽時候對雪梅過敏了?

那廚房外邊的那株梅花要不要讓人拿走,可放在那兒,還挺賞心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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