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悅這個詞, 明明只兩字,但寫起來難,講出口難, 聽起來難, 看透更難。

向來都是當局者迷的。

林墨然總覺得秦語辭有些不對勁,大腦本在飛速運轉着, 模拟一切有可能的結果, 誰知還沒等想太多,卻突然聽到秦語辭來了這麽一句。

林墨然聞言一愣,悄咪咪的擡眼看向秦語辭,一張臉紅成了蘋果:“公主, 您說、說什麽?”

幾乎把慌亂和緊張寫在臉上。

秦語辭見狀唇角下意識的輕揚,還真順着她的話重新重複了一遍方才所言:“本宮是問, 墨然是不是心悅我?”

這次竟比方才還要直白了。

林墨然整個人都要傻了。

這會兒屋子裏只有她們兩個人, 炭火燒的很暖和, 熱度緩緩席卷上來,就連周身的空氣都有些燥熱。

叫人腳下發飄,叫人心跳加速, 也叫人頭腦恍惚。

也不知怎麽, 林墨然竟還真的下意識思考了下這個問題。

她是喜歡秦語辭的嗎?

這個問題還真的輕易尋不到答案。

兩人一個公主, 一個侍女,差別實在太大,大到根本沒有資格談論厭惡喜歡,背後牽扯的東西實在太多,就連好好活着都是奢望, 每日總要過的提心吊膽。

但若說不喜, 她又怎會願意同她親吻, 與她同床共枕,哪怕什麽都不做,只是安安靜靜待在一起聊聊天都會覺得愉悅開心。

林墨然一時找不到答案,也看不透秦語辭究竟作何想法,怕她只是逗弄自己,沉默半晌終于啓唇小聲吐出幾個字來:“公主說笑了,墨然不過一個奴婢,談何心悅喜歡。”

“公主只要每日過的開心,身體康健,平安喜樂,這便是對墨然最大的寬慰。”

“除此之外,墨然不敢想太多。”

倒也算是個體面标準的答案。

秦語辭聞言一頓,好半晌都沒有發出聲音。

人有時總會失言,秦語辭也不例外,就像方才那句心悅便是不慎脫口而出的結果,平日調笑眼前的人慣了,難免會有失分寸。

只是秦語辭情感向來內斂,并未表現出分毫,饒是被林墨然追問,也能神色不改的将那句話再次重複一遍。

原以為她不會給出答複,卻不想她竟真的認真做了應答,既如此,秦語辭也就認真聽着。

随之……便聽到了方才的那些話。

也算是預料之中,符合情理,但不知為何,秦語辭卻莫名覺得不悅,好像這些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原本勾起的唇角也緩緩壓了下來,心裏有個地方在隐隐難受着。

氣氛一時有些壓抑,兩人就這樣安靜對立,一個看的是地面,一個看的是她的頭頂,相對無言,頗有初見時的模樣。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秦語辭這才終于重新開了口:“原是這樣,本宮知曉了。”

她道,語氣聽起來和平時并未有任何分別,甚至還勾唇笑起來,道:“墨然的課業完成的如何?”

突然就提到了作業的事。

林墨然見她突然轉換了話題,不免輕輕松了口氣,可随之又有陣失望感襲來,好半晌才調整好語氣,乖巧應答:“已經做完了,正打算一會兒拿給公主看呢。”

“嗯。”秦語辭點頭應她,“墨然做的不錯。”

“只是前不久出行落下了太多功課,終歸還是要補回來的,恰巧趕上近來時間充裕。”她道,眉尖輕輕挑了起來,“不如墨然再用功些吧。”

“……”

聽這話的意思是還想再叫她多學幾個小時。

林墨然聞言差點沒喘過氣,秦語辭簡直不做人,之前強行給她加時間就算了,現在竟然又加,甚至還貼心般的囑咐她:“饒是本宮不在,墨然也定要專心。”

太損了,真的太損了。

可惜她敢怒不敢言,哪怕秦語辭如此過分也不敢反駁,只得艱難點頭應和下來,笑的比哭還難看:“喏。”

這下秦語辭才終于滿意。

“本宮有些乏了。”之後她道,擡手輕輕擺了下,“墨然去做事吧,我要小憩片刻。”

“若是傍晚門還沒開,今晚便回住所休息吧。”

難得的放她走了。

林墨然應聲點點頭,好不容易有些私人時間,本應開心才對,可不知怎麽卻莫名有些高興不起來,輕聲應允緩步退出去,直到關門的那刻又忍不住的向裏望了一眼。

随之便發現秦語辭這會兒已經站起身了,正拿背影對着她。

陽光透過窗棂灑進屋裏,将她籠罩其中,鍍上一層淡淡的光芒,若是平日看來,必定會稱得上一句美字,叫人根本移不開眼睛。

但此時卻不然,林墨然擡眼觀她,竟是從她的背影中品到了一絲落寞,籠罩在她身上的陽光非但沒有添彩,反而起到了反襯作用,叫她整個人看起來孤零零的,形單影只。

什麽都沒有,只有落寞。

直到傍晚寝殿的門也并未再次開啓。

林墨然做完了手頭的事後還專門過來看了一眼,本想進去看看秦語辭的狀況,但想起她下午囑咐自己的事,生怕打擾她休息,便只得作罷。

就這樣一邊同系統說話一邊回了住所。

盡管如今她已經成了秦語辭的貼身侍女,本應搬離原來的住處,但因她總是留宿在秦語辭的寝宮,再加上這地方之前住慣了,又有那麽多小姐妹陪伴,林墨然也就并未舍得搬走。

平日一起聊聊天也是極好的,有時還能和她們一同分享好吃的,每每這個時候,大家都很開心。

只是這次回去卻不然。

林墨然不過才踏進屋裏,便聽到一陣隐秘的哭聲,像是在強忍着,卻又實在忍不住了,情感分明有些崩潰,哭的凄慘又悲涼。

這是怎麽了?

林墨然一愣,下意識的擡眼尋找,很快便發現傷心哭泣的那姑娘竟是平日和自己交好的清兒。

她今日回來的早,住所裏只有清兒一個人,縮成一團藏在角落,渾身上下都寫着悲痛和難過。

林墨然見狀連忙上前幾步關切詢問:“清兒,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哭了?”

話音一落,眼前的清兒這才緩緩擡起了頭。

林墨然借着燭火看她,見這小姑娘簡直哭成了個淚人,臉上沾滿了淚水,她擡手擦拭自己的眼淚,聲音有些啞,一頓一頓的:“我收到了哥哥的家書。”

哥哥。

林墨然聞言回想片刻,很快回憶起清兒曾說過自己的确有個哥哥,她哥哥和她一樣,都在為天家做事,可惜身份不高,只是個小小的士卒。

清兒和哥哥自小關系便好,只是因入宮做事才不得不分開,但也總保持着書信往來,清兒不識字,曾找林墨然代寫代讀過幾次,因此林墨然對她的哥哥倒也有所了解。

從信中得知,這位哥哥是個非常積極向上的人,心底滿是抱負和堅韌,哪怕只是個小小的士卒,但也一直在努力,拼命捍衛自己的國家。

就比如這次西北的戰事,這其中便也有他的一份力量,清兒對此十分驕傲,每每說起都很開心自豪。

往常每次收到家書的時候都是笑着的,但這次卻哭了。

林墨然頓了頓,很快猜測到了緣由——

許是近來戰事的發展愈發嚴峻,大昭已經陷入了不利的境地。

後宮不得參政,哪怕有風聲傳進來,也不過朝堂中的萬分之一,許多人這麽多年一直被囚禁在宮中這一方土地裏,心情随主子而動,随皇帝而動,人喜則喜,人悲則悲,當真失去了很多,看到年關滿是喜氣的場面,便會天真的認為這個世界便全是被喜悅充滿的。

直至收到這封家書。

從前線傳家書回來并不容易,時間也要許久,當時便是那樣的困境,如今過了這麽久,想來許會要比之前的更糟更險。

但最可悲的是,除了擔憂以外,任何辦法都沒有。

林墨然見清兒哭成這般模樣,心底自然也含着萬般的悲傷與難過,擡手攬住她的肩膀,一時失語,竟只得寄希望于神佛,一遍又一遍的同她講一切會好起來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終于叫清兒止住了眼淚,哄人進入夢鄉。

……戰争真的很殘酷。

林墨然擡手幫清兒蓋好被子,人在這兒,可心思卻已經飄遠,想起秦語辭許願時說的國泰民安,心底的希冀便不由得更深,多希望她真的能夠如願。

也許這些事情秦語辭早就已經知曉了吧。

她會怎麽想,會怎麽做?

林墨然的腦海中一時被問題填滿,想着想着,又不由得記起她今日的異樣,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她想要将自己的短刀留給她,說哪怕日後自己不在,有了這個物件,宮中也鮮有人會欺負她。

她提前給自己布置好了功課,甚至還告訴她定要努力,有沒有人督促都一樣。

就連銀錢都提前給她留好了,以贈予為由,滿滿一桌子呢。

秦語辭究竟要去做什麽,如此看來已經顯而易見了。

在下一秒,林墨然頓時起身,腦海裏一片空白,但身體卻趨于本能已經跑了起來。

滿腦子只一句話:想見她。

此時此刻,必須要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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