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祁國暫且撤兵, 卻依舊埋伏在百裏之外的地方,伺機而動。

因此哪怕打了個短暫的勝仗,卻依舊不能有片刻的放松,天未亮秦語辭便洗漱完畢, 召集前線的将領一同商讨策略。

她一動, 身旁的林墨然便跟着一塊醒了。

這些日她皆是如此,雖無法同秦語辭一起上陣殺敵, 卻一直與她同睡同醒, 軍中物資匮乏,将士們身上的衣物也破舊不堪,林墨然雖不善刺繡縫制, 卻還是會盡力為他們補好。

甚至還會專門去照顧那些受傷的士卒,為他們盛飯,給他們敷藥。

她希望自己能為大家做些什麽, 為秦語辭做些什麽, 如果不能成為她的臂膀, 就成為她堅強的後盾。

其實最開始林墨然本沒想過那麽多的。

當初猜到秦語辭要出征的消息後, 她先是震驚, 緊接着是慌亂, 滿腦子都是擔心, 生怕秦語辭會遇到什麽不測。

幾乎從沒為自己考慮過。

直到後來她真正到了戰場, 見識到了戰争的殘酷,滿眼都是屍橫, 湧入鼻腔的全部都是血腥。

怕嗎, 定是怕的, 直到這一刻, 林墨然才有了切實的感受, 知道自己究竟來了個怎樣的地方,知道死亡到底是件多可怕的事。

當真是怕,怕的不得了。

但正是因為怕,她才更加理解秦語辭現在到底經歷着怎樣的事,身處怎樣的險境,面臨着怎樣的危險。

因此斷不能拖累她,并且還要盡可能的設法在後方多為她做些什麽。

饒是系統都感動的不行,感覺自己的宿主一夜之間長大了,渾身上下全是膽,連忙開口彩虹屁:“你真是我帶過的最勇敢的宿主了!”

“可你只帶過我一個宿主。”林墨然眨眨眼。

“雖說是第一個吧。”系統輕咳一聲,“但也是最勇敢的,我們然然天下第一!”

這話說的就有些過了。

林墨然笑起來,開口和系統搭話,但思緒卻莫名飄遠,再一次想到了秦語辭的臉,那張臉本就生的好看,平日看起來端莊又清雅,冰肌玉骨,國色天資,令人只一眼便久久難以忘懷。

她慣不愛對別人笑,但卻格外愛對她展露笑意,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也好似映着汪清泉,猶如破冰般的,一下暖到心底。

這樣的她,是身為長公主的,高高在上的她。

而現在的秦語辭卻不然,長達數日的征戰令她身上滿是血污,眼底也多了幾分戾氣,看起來更加難以接近,遙不可及了。

可縱使是這樣,她也還是她,是大昭有擔當有作為的長公主,是衆多将士的定心針主心骨,只要有她在,便相當于有了源源不斷的勇氣,若将曾經的她比作一株清雅的蘭花,那現在的她便是浴血的紅蓮。

無論哪個,都叫人愛慕和佩服。

“不,我才不是。”于是最終林墨然還是笑起來,反駁了系統的話,“我哪裏當得上這麽厲害的稱號。”

“秦語辭才是。”

“她才是天下第一。”

另一邊,主帳內,秦語辭正在與胡蕭海商議。

胡家戍守邊關多年,打贏過數不清的戰役,胡蕭海更是有常勝将軍的稱號,如此豐功偉績,理應不會敗給一個小小的祁國。

就算敵軍确實骁勇,數年來也一直未被收複,但無論疆域還是實力都根本比不過大昭,因此也注定了他們并不敢輕易同大昭挑起戰争。

但這次卻不然,他們不光發起了戰争,竟還打贏了,害的大昭差點連失兩城。

這其中的緣由當真值得深思。

可當秦語辭同胡蕭海提起時,卻被他以敵人突襲為由搪塞過去,雖将士們很快反應過來拼命抵抗,卻因當時軍饷不足,後續供不上力,以至于連連敗退。

換句話說,約莫就是毫無防備之時又恰逢敵方有備而來。

“軍饷不夠?”秦語辭應聲挑眉,“朝中每年撥下來的軍饷只多不少,分配到每位将士頭上尚有剩餘,又怎會有不夠一說?”

“老臣還能騙您不成?”胡蕭海聞言忙道,擡手叫人取來一個本子,“有關軍饷的發配,糧草的去處,包括其餘兵器的使用種種,全都記錄于此,殿下若是存疑直接翻看便是。”

語畢,直接将本子呈給了秦語辭。

胡氏征戰多年,和朝中那幫文臣全然不同,常年在沙場上奔波,早已練的說話聲大如鐘,幾乎震的人耳朵疼,實在吵人。

但相對的,卻也顯得格外真誠和老實。

秦語辭接過記錄來翻看,見果然如胡蕭海所說,一切記錄的都極為精确詳細,細細翻看一遍也根本挑不出任何問題。

可有時,沒有問題便是最大的問題。

秦語辭不動聲色的合上本子,将其原封不動的遞還回去,随之道:“既如此,胡将軍為何不将此事上報陛下?”

“老臣聽聞陛下近來因朝事憂心非常,我們都是粗人,邊關這些瑣事将士們抗一抗也就過去了,哪敢擾了陛下聖耳。”胡蕭海道,輕輕嘆了口氣,“再者前些年時我們也曾上報過,但戶部一直以各種理由不予審批,實在也是沒有辦法,應是大家都有難處吧。”

看似只是在簡單的抱怨,但矛頭卻直指戶部。

再深刻些的說,是在不滿當今聖上的政權。

自從皇帝上任後,便修改了許多昔日的政策,也置換了不少官員,就譬如如今的戶部,便是大換血後的結果,之前從未出過事,現在卻突然被指控不足,不是話裏有話又是什麽。

秦語辭應聲笑笑,倒也不惱,只道:“本宮回京後會向陛下反應此事的。”

“那便多謝殿下了。”胡蕭海道,見她沒任何反應,自然也沒再說些什麽,開口跳過這個話題,同她繼續商讨進攻策略。

胡家手握兵權已久,先帝在時便頗為忌憚,一直用好處維護二者關系,長期以往,更加助長了胡氏的氣焰。

直至當今皇帝上任,一改往常,不再實行這一套,大幅度的更改了許多事,實在叫人一時間摸不清看不透。

胡家雖暫時安全,不用像其他有異心的人那般懼怕,但心裏到底還是沒底,總想着以一些方式進行試探。

就比如這次戰役的敗北。

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人為的因素,只有胡蕭海知道,不過也确實如他所願,皇帝真的派了援軍過來,監軍的竟還是當朝長公主。

說實話,當他見到秦語辭,親眼看她上陣殺敵的時候,心裏确實蘊起幾分擔憂,但通過這幾日的交流,心态卻又逐漸趨于平靜。

就算她秦語辭再英勇又怎樣,不過也是個心思不深,經驗不足的少年人,長公主皆是如此,想必朝中更是,經歷了如此大的變動,那些被皇帝扶上來的新人尚未站住腳,整體都不行,又有何懼。

不過畢竟眼前的人到底是長公主,面子上總該過得去,不能做的太過分,幹脆陪她玩完這一場英雄游戲,這樣等秦語辭回京後,胡家不光能收到獎賞,也能穩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打消他的疑慮。

胡蕭海算盤打得很響,就連眼底都蘊起幾分算計的光。

卻殊不知他在設計別人之時,也終将難逃他人的設計。

“……”

直到傍晚的時候,秦語辭總算回來了。

林墨然原本正在為将士們縫補衣物,見她出現,頓時開心,剛要啓唇迎接她。

卻又因太過開心,一個不慎被針刺到了手指,吃痛的“哎呀”了一聲。

“墨然怎麽了?”秦語辭見狀快步上前,俯身在她身邊坐下,柔聲道,“我看看。”

“不用了。”林墨然聞言連忙搖頭,被針刺這點小事哪用得着這麽興師動衆,和其他人受的傷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小傷而已,公主不必……”

話還沒說完,卻還是被秦語辭抓住了手腕,随之又見她動作輕柔的為自己擦拭了血跡,甚至還垂眸輕輕吹了兩下,開口哄她:“墨然辛苦了。”

語氣很輕,也很溫柔,饒是外面有再多瑣事纏身,心底有再多煩惱憂愁,只要回到軍帳中來,在啓唇同她說話的那一刻起,那些情緒便像是隐形了一般,全部被秦語辭抛在了身後。

唯獨留下的,只有溫柔。

林墨然見狀臉頰不由得紅了幾分,乖巧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任由秦語辭幫自己處理傷口,直到她松開自己的那一剎,這才道:“那墨然也幫公主看看吧。”

話音一落,秦語辭應聲擡起了眼:“墨然說什麽?”

“征戰數日,公主也受了不少傷不是嗎?”林墨然道,強迫自己平定下語氣,“以往您一直不叫我看,今日總該可以了吧,就當是交換。”

“倒也不必。”秦語辭應聲搖頭,勾唇輕笑起來,“本宮無恙。”

嘴上說着無恙,可分明每晚疼的都幾乎睡不着,林墨然意識到她不想提,也就一直忍着沒說,直到現在終究是忍不住了。

見她不語,幹脆坐直身體,湊近些将手附在秦語辭的衣物上:“公主既然不語,那定是默認,既如此墨然便不客氣了。”

語畢,竟還真的上手扒她的衣服。

看來在軍中待了幾日,膽子當真漸長。

秦語辭着實無奈,總不能任由她扯了自己的衣服,啓唇道句“該罰”,随之回手按住她。

再之後,竟還真的開始着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衣物。

這還是林墨然第一次看到秦語辭的身體,若放到往常定會覺得羞恥和慌張,但如今卻不是。

衣服不過才脫了一點,便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口顯露出來,秦語辭不想叫任何人擔憂,向來都是自己上藥,別處還好,但後背上的傷卻終究無法得到更為妥善的處理。

有些的确已經開始恢複,但有些卻分明還會随着她的動作開裂,滲出血跡。

可謂稱得上是遍體鱗傷。

林墨然見狀好半晌都沒說話,整個人幾乎呆在原地,心髒發瘋似的疼,叫她還未來得及說話,眼淚便先一步掉了下來。

不知該怎麽辦才好,趕快起身去拿藥膏,慌忙坐回來抖着手的為秦語辭塗上,雖努力平定了心神,但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實在令人心疼。

半晌,秦語辭似乎有些看不下去,盡管傷口很疼,卻還是勾起唇來輕聲調笑她,借此分散林墨然的注意力:“本宮還是第一次在人面前展露身體,一時也有些難以适應。”

她道,聲音裏帶着笑意,好似聊家常一般,輕聲講給她聽:“也不知墨然有沒有聽到過這樣一句話,女人的身體,尤其背部,是極為私密的部位,除去至親外,輕易不能示與他人。”

“若不慎被看到了的話,按照大昭的傳統……”她笑笑,回眸看了林墨然一眼,這才緩緩說完了接下來的話。

“那個人須得負責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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