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01

安铎瑪爾見到茵格是在一個下午。那時他已經在監獄裏被嚴密監管了三年,并将以這樣的方式度過餘生。獄‖卒打開牢房的門,他紋絲不動地倚在牆角,只微微擡了一下眼簾,不過那眼神也很快在晦暗的影子中隐去了。

茵格來到他面前,停下腳步,安铎瑪爾看見對方光潔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他擡起頭,看見茵格在他面前蹲下,白金色的長發滑下他的肩頭,松松地垂落下來,在晦暗的牢房裏幹淨得刺眼。“你好,安铎瑪爾先生,”茵格的聲音很溫和,“我聽說了你的事跡,有件事情希望請你幫忙。”

安铎瑪爾懷疑地打量他,沒有出聲。茵格待在原地任他打量,陽光透過高而小的窗子灑了一點在他的肩上,他的綠眼睛讓安铎瑪爾想起高牆外茵茵的草原,勾起了他對自‖由的渴望。

“你要做什麽?”一開口,安铎瑪爾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幹裂,聽起來頗為陰森。

“我是個任務委托人,現在需要一個戰士。”茵格微微一笑,說,“如果你答應,我可以幫你獲得自‖由。”

加爾斯泰亞見到茵格是在一天晚飯的時候。那天他正在跟魔法工會會長吃飯,正在兩個人愉快地聊天的時候,加爾斯泰亞在會長女士的單片眼睛上看到了茵格從門口進來的倒影。

“晚上好,聖騎士。”會長擡起頭,舉起酒杯向停在加爾斯泰亞身後的人比了比。

加爾斯泰亞聽到身後的人說:“您好,夫人,今天您氣色不錯。我拜托您推薦的人選這幾天有消息了嗎?”

會長看了看加爾斯泰亞,這讓他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他放下了手裏正切生牛排切了一半的刀叉,果然,會長指了指他對茵格說:“嗯,就是他。”

加爾斯泰亞認命地站起身,在餐巾上擦了擦手,向茵格伸手道:“您好,您一定是茵格騎士了。我是加爾斯泰亞,剛剛得知自己被委派來接您的任務。”

茵格和他握了握手,之後看了一眼他手邊摞得像小山一樣的盤子。“看這架勢,您是龍嗎?”

黑發年輕人毫不在意地笑了。“唉,我就說餐館不是個會見委托人的好地方。”

于是重刑犯安铎瑪爾和魔法公會的王牌加爾斯泰亞,因為茵格的緣故,成了一對戰士加法師的任務搭檔。茵格為了複活他重要的朋友,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奪取一件傳說中的寶物,因為路途遙遠、前途莫測,他需要一支既精簡又強大的隊伍。

加爾斯泰亞第一眼見到安铎瑪爾,想的是,哎呀,這個人類還挺好看嘛。雖然既不說話也不笑顯得特別冷,不過冷有冷的好看法。安铎瑪爾的本來就白,讓黑頭發一襯,漂亮的五官就像古代大師們得意的大理石作品一樣。偏偏他還有一雙鮮豔的玫瑰色的眼睛,帶着冷淡的神色,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好吧,好吧,加爾斯泰亞承認,他跟他的許多同族們一樣,都膚淺地外表美麗的東西。于是他很容易就對這個陰沉的同伴提起了興趣。他試圖搞清楚安铎瑪爾到底犯了什麽罪以至于要把牢底坐穿,後來安铎瑪爾終于禁不住他的好奇心,告訴他自己是殺了人。

“……啊。”加爾斯泰亞有些怔。

怎麽會這樣?這家夥的靈魂看上去明明和外表是兩個樣子。

“是仇家嗎?”他問。

安铎瑪爾沉默地點了點頭。加爾斯泰亞有些被他陰冷的氣場震懾住,閉上了嘴安靜地坐在了他的身旁。說起來他的心态也是挺奇怪,對他溫和有禮、常常露出笑模樣(而且也挺英俊)的茵格他不怎麽感冒,卻總是往愛答不理性格孤僻的安铎瑪爾身邊貼。

長途跋涉的三人很快離開了城市,村莊與村莊之間都是荒莽的原野。沒有別的辦法,他們只能在星空下安營紮寨。

起初的幾天過得還是挺好的,茵格和安铎瑪爾合作打一點野味,加爾斯泰亞負責給他們點火。不過他自己就不參加這個活動了,因為即使能變成人類形态,龍的食量和食性也是不變的。他可受不了加了這麽多鹽的熟肉,還只有這麽一點點。

“我還是換個形态去捕獵好了,”他在忍受了一星期集體晚餐時光以後,在第二天認命地說,“什麽形态比較好?花豹應該就可以了吧?”話音未落,眼前俊美的年輕人就變成了他話裏的大貓,帶金色豎線的眼睛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腳墊和爪子,用頭頂蹭了安铎瑪爾一下就輕捷地躍進林子裏去了。

等安铎瑪爾和茵格伴着篝火的劈啪聲坐下來的時候,加爾斯泰亞還沒回來。四周靜悄悄的,沉默地面對面吃飯讓人有些難受。

“我記得這一帶的樹林裏沒有花豹。”安铎瑪爾翻了一下火上的兔子,說。

茵格微微一笑:“我想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等這頓飯吃到結束,加爾斯泰亞依然沒回來。安铎瑪爾不由得有些按捺不住,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寂靜的樹林。茵格埋掉了他們吃剩的骨頭,往篝火裏又加了一回柴,出言說:“沒事的。龍一次要吃很多東西,更何況不是用本體捕獵,恐怕他會半夜才回來。我們先休息吧。”

安铎瑪爾答應了一聲,反問他怎麽知道。茵格微笑着告訴他:“加爾斯自己跟我說的。當時你可能不在,他就來告訴我了。”安铎瑪爾哦了一聲,結束了這個話題。他跟茵格道過晚安,就鑽進自己的帳篷休息去了。

但是他躺下很久都沒有睡着。他根本不相信茵格編出的借口。自己在紮營後就沒有離開過營地,更沒有撇下那兩個人單獨去做些什麽,然而即便如此,不管是加爾斯泰亞的習慣,還是他可能要很晚才回來,都是他從茵格那裏聽到的二‖手消息。加爾斯泰亞明明總愛往他身邊湊,但遇到正經事卻首先告知茵格而不是他。他莫名地有點郁悶,難道自己比茵格看起來不靠譜嗎?好吧,也許确實如此,畢竟對方是個聖騎士。安铎瑪爾懷着一種古怪的挫敗感,輾轉反側地好不容易才睡着。

睡着沒過多久他就又被凍醒了。外面的篝火很快就要燃盡,盡管不情願,但為了後半夜睡得安穩他需要起來加一些柴火。但是還沒等他鑽出帳篷,他就借着外面篝火的微弱光亮看見有一個黑影在向自己的帳篷移動。他立刻繃緊了神經。劍就在手邊,這讓他感到些許的安心。那個黑影來到他的帳篷外,停下來,簾幕動了動,探進來一顆毛茸茸的金色的腦袋。安铎瑪爾舒了一口氣,移開了放在劍柄上的手。

“加爾斯。”他輕輕打了個招呼。

花豹從狹小的入口擠進帳篷,用額頭蹭了蹭他,随後在他身邊卧下來。安铎瑪爾往裏挪了挪給他騰地方,帳篷的空間本來也不大,被他這麽一搞幾乎沒有剩餘空間了。安铎瑪爾怕他嫌擠,低聲說:“你還是換成人形吧。”

加爾斯泰亞金色的眼睛看着他:“你不是冷嗎?我變成人就沒有這麽暖和了。”

安铎瑪爾伸手揉了揉他脖頸後面的皮毛,确實很暖和。不過,“你怎麽知道我覺得冷?”

“每天夜裏這個時候你都會起來添柴,除了被冷醒了以外,還有什麽別的解釋嗎?”安铎瑪爾居然覺得他在一只大貓的眼睛裏看見了絲絲得意之情。

他不由覺得手上的溫度蔓延到了心裏。“那你為什麽不去找茵格?他也會冷啊。”身側傳來的溫暖讓他的問話都有些懶洋洋的。一邊問,他一邊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着對方耳後光滑的皮毛。

加爾斯泰亞顯然覺得這很舒服,微微眯起了眼睛,靠得更近了一些。他毫不羞澀地回答:“因為我比較喜歡你啊。”

安铎瑪爾瞥了他一眼:“哦,是嘛?我還以為你覺得他比較可靠。”

加爾斯泰亞打了個哈欠。“不會啊,我覺得你們都很好。我從來不結交不可靠的人類,雖然我年輕,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你困嗎?我有點累了,可能因為吃得比較飽……這樣過幾天我就都不用去狩獵了,可以一直跟你們待在一起。”

“好啊。”安铎瑪爾發現自己之前奇怪的別扭居然輕易就被化解了。

加爾斯泰亞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他枕着自己的前爪,鼻子貼在安铎瑪爾的頸窩,發出溫熱的吐息。“晚安,安铎瑪爾。明天我給你們點個龍火吧,只要加足夠的燃燒物,它就能一直燒到早上了。”

“謝謝,晚安。”

很快,加爾斯泰亞的呼吸就變得均勻而悠長,緞子一樣的皮毛在安铎瑪爾身旁柔和地起伏,持續地散發出熱量。安铎瑪爾在昏黃的燈光中看了他一會兒,吹熄了燈也躺了下去,加爾斯泰亞在睡夢中動了動尾巴,最後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腿上,就好像在從背後環抱着身旁這個人類一樣。

接下來的旅途很順利,兩星期之後,他們在一個小鎮落腳。小鎮處在兩座山之間的空地,是連接大城市的交通要道,雖然人不多,但往來商旅使這裏熱鬧非凡。茵格到來對小鎮的居民來說是一件大事,聖騎士的兩名隊友也因此而沾了光。鎮長熱情地在自己家打掃出幾間屋子,并且非常自豪地指着山腳下一座廢棄的要塞告訴茵格,每月的人們都會在那座要塞的頂上聚會,今天恰好是月圓的日子,他非常希望尊貴的遠客能來參加。

“聚會?是那種吃吃喝喝跳跳舞的聚會嗎?”見茵格表示肯定,加爾斯泰亞高興地笑了,“那當然要去。人類們總是耐不住寂寞要找點樂子,這一點最可愛了。”茵格對他話裏流露出的老氣橫秋感到有些滑稽,不由得和他來往了幾句。氣氛和樂融融,事情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沒有人注意到安铎瑪爾糾結的眼神。

到了晚上,已經休息過、恢複了體力的三人如約前往鎮民們聚會的要塞。加爾斯泰亞甚至在白天抓緊時間準備了一些果子餡餅作為禮物,據他自己說,雖然龍不能吃鹽,但是糖可是他們的最愛。所以他對甜食的鑒賞和制作能力都是一流。

“真想不到龍這樣威風的大家夥會喜歡吃糖。”茵格啧啧感嘆道。

加爾斯泰亞的聲音輕快得就像今晚的月光:“因為甜食可以讓人心情愉快,而我們又一直很會享受生活。”話音落下,他離開茵格竄到安铎瑪爾身邊,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你怎麽了?我總覺得你今天不是很開心,希望是我的錯覺。”

安铎瑪爾把他的手輕輕推了下去。“我沒事,謝謝你加爾斯。去和茵格待一會兒吧。”

加爾斯泰亞被推開了倒也不惱,聳了聳肩,真的找茵格去了。龍和聖騎士在前面愉快地一邊走一邊聊,安铎瑪爾跟在後面默默地走着,這一切倒映在他的眼中像映在冰冷的玻璃上。

莉茲是小鎮上公認舞跳得最好的姑娘。可能因為這個才能,她一直非常受歡迎。所以在她眼裏沒有什麽人是不能結交的,讓她跟一個陌生人開始對話,比讓她編一支新舞還要容易。

因此她和那三位客人中藍色眼睛的那一位(現在她知道他叫加爾斯)成為朋友幾乎是分分鐘的事情。莉茲覺得這位加爾斯先生給她的心注入了非比尋常的活力——他會認真看着她,耐心地聽她說各種充滿生活氣息的小事,不時地應和或發出笑聲,讓她感覺非常舒服。“加爾斯先生,”她的臉頰紅撲撲的透出健康的蘋果色,又熱得好像有晚霞在燒,“你願意和我跳一支舞嗎?”

加爾斯泰亞一瞬間有些驚訝,繼而有些羞愧地承認自己不會跳舞。莉茲連忙說“沒關系的我教你!”,舌頭都差一點打結。于是黑發的青年也不再推辭,站起身優雅地牽住了少女的手,在她的指導下用手臂環住她纖細柔軟的腰,跟着她的腳步笨拙地挪動。

莉茲幾乎都要笑出聲來了,這位客人真是可愛,他顯然是真的不會跳舞,不過他學得很快。“您在這方面天賦真不錯。”她揚起臉稱贊他,收到了一個溫溫柔柔的微笑,略帶一絲絲的苦惱:“應該是你教得好呀!”

啊,莉茲心想,真是太美了,那雙晴空一樣的藍眼睛。加爾斯先生總是喜歡笑,卻從來不敷衍,他的眼睛那麽幹淨,當他帶着哪怕一點點笑意看你的時候,就好像有春風拂過面頰一樣的溫暖。

那支舞結束前,她悄悄地擡起頭,蘋果綠的雙眸從密密的眼簾下方望向他的臉:“加爾斯先生,您結婚了嗎?”

這問題來得有點突然,加爾斯泰亞甚至因此而不小心踩了一下她的腳。“抱歉。”他說。

“沒關系,”莉茲咯咯地笑,“您回答我的問題呀!”

“呃,對啊,”加爾斯泰亞顯得很小心,像他冒犯了對方什麽似的,“很抱歉。”

莉茲一怔。這時舞曲結束了,她放開了加爾斯泰亞的手。“是這樣嗎?”她顯得有些失望,“好吧,對不起,我原本還……算啦,”她擺了擺手,“請您當我什麽也沒有問過。”

加爾斯泰亞眨了眨眼,沒說話。

等回到鎮長家裏的時候,已經後半夜了。屋子裏一片黑暗,月光靜悄悄地鋪在雪白的木地板上,仿佛和外面是兩個世界。加爾斯泰亞和另外幾個人互道了晚安以後他們就回各自的房間睡覺了,然而他卻等了一會兒,來到了安铎瑪爾緊閉的房門前。

門沒鎖,像是專門在等着他推開。他的腳步無聲地落在月光流瀉的地毯上,門在他身後發出一聲輕響。窗簾沒有拉上,珍珠一樣的滿月高懸在窗棂上頭,大片雪白的月光照在床上,安铎瑪爾的黑發在床單上披散開,就像因水的浮力而漂起來一樣。加爾斯泰亞來到床邊,看到皎潔的月光為他美麗的朋友戴上一層玉石的面具,他玫瑰色的眼睛像流淌着甜美的酒液。

“玩兒的盡興嗎?”躺在床上的安铎瑪爾率先開口,聲音清醒,毫無睡意。

“嗯,是啊。”加爾斯泰亞在窗邊停下,望着床上的安铎瑪爾,“可是我覺得你好像比之前更糟糕了。我以為讓你一個人待一會兒會好些,所以在你走的時候沒去攔你……真抱歉。”

“沒關系,你沒有錯,”安铎瑪爾從床上起來,來到加爾斯泰亞身邊,甚至他還伸手揉了揉對方的頭發,“謝謝你來陪我。”

對方沒有回話,只是用變成一條豎線的眼睛探究地看着他。滿月讓所有的魔法生物興奮,包括龍。加爾斯泰亞常年跟人類生活在一起,早已學會如何‖在滿月夜壓抑住體內波動的力量潮汐,不過在安铎瑪爾身邊他不需要掩飾什麽,如果他現在想出去飛一圈或者扔幾個大魔法消耗一下多餘的精力,安铎瑪爾估計也不會攔着,也許還會跟他一起去。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怎麽了?”加爾斯泰亞問他,藍盈盈的眼睛在月光下有些懾人,“之前露營時,每到滿月也你都會或多或少地失眠。滿月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安铎瑪爾有些訝然,“我都是在你和茵格睡着以後才離開的。”

加爾斯泰亞聳了聳肩:“帳篷裏少了一個人很容易發現,畢竟空氣一下子變冷了,我也會醒。”

“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安铎瑪爾?我非常關心我的人類朋友,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安铎瑪爾看了他一眼,随即視線滑向了窗外。明媚的月色下他的雙眼流露出百合花一樣的色澤,冷漠的面容或許是由于夜間霧氣的浸‖潤,蒙上了一絲脆弱。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說:“算了,我暫時不想提起它。不如你跟我談談今天的活動吧,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加爾斯泰亞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但他還是順從地換上了安铎瑪爾希望聽到的、晨光朝露一般的愉快語氣。他告訴安铎瑪爾,鎮民們對他和茵格友好且熱情,他們吃了他做的果子餡餅并對其贊不絕口,大家高興地圍着聖騎士問這問那,迷人的少女跟他聊天教他跳舞,大概是覺得他比茵格看起來更加平易近人……

安铎瑪爾在他的敘述裏仿佛看到了這一切活生生地浮現在眼前,畫面裏有他曾渴求得近乎發狂的陪伴,也有他早已失去卻念念不忘的家一般的溫暖。沒去參加真是太對了,他想,那個加爾斯口中的莉茲,大概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吧?從芙爾圖娜被他親手殺死的那天起,他眼中所有的少女就都蒙上了她的影子。他總覺得凝視着這樣的月光時,從遠方會走來她的身影,領他回到記憶裏模糊的美好過去,最終卻都要歸到冰冷死寂的永恒。

他還不想死,否則他也不會不顧一切地要從監獄裏出來。

但是他确實也忘了應該怎樣正常地活着。

“……安铎瑪爾?”加爾斯泰亞關切的聲音把他喚回了現實。他的目光投向月夜下白茫茫靜悄悄的小鎮,忽然感覺一陣冰冷的感覺将心髒整個攫住。

他連忙搖了搖頭:“沒事,我很好。加爾斯,那個叫莉茲的女孩,你可以跟我再多說說她嗎?”

加爾斯泰亞的擔憂溢于言表,但安铎瑪爾用沉默的側臉拒絕了他。于是他只好如對方所願談起了莉茲:“她舞跳得非常好,還來教我,雖然我現在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她有金色的頭發和綠色的眼睛,臉蛋紅撲撲的,看上去氣色很好。不過也有可能是她害羞了,”他想到這裏不由得莞爾一笑,“她還問我我是不是已經結婚呢。”

安铎瑪爾聞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瞥見加爾斯泰亞嘴角泛起一抹盡力壓抑的得意之色,他不禁也笑了一下,那種玉石一樣的冷漠稍稍褪去。“看來我們要在這裏多耽擱幾天了嗎?”他甚至帶點揶揄意味地問。

“不,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加爾斯泰亞一口否決,還帶了點哀怨,“我告訴她我已經結婚了。”

這個回答出乎安铎瑪爾的意料:“你結婚了?”

“是啊,”加爾斯泰亞微微彎起眼睛,露出溫柔的笑意,“你猜我的妻子是什麽樣的人。”

我其實不是很想知道,安铎瑪爾微妙地想。但他還是很配合地做出了猜測:“是你的同族?”

加爾斯泰亞搖了搖頭:“不,是個人類。”

安铎瑪爾的驚訝更甚,同時那種微妙的感覺也更強烈了些。他很想告訴加爾斯泰亞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他對此并不很感興趣,也許他們應該各自回房間睡覺。但是加爾斯泰亞似乎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是經人介紹認識她的,也許是性格孤僻的原因,她起初不是很愛說話,顯得有些冷淡,我每次都主動去找她,甚至害怕她可能會覺得我煩。”

這是誰家的姑娘,安铎瑪爾心想,居然眼界這麽高,加爾斯這樣的人她都要嫌棄?

“但是後來我發現她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我回家晚了她會給我點燈,我不開心的話她會安慰我,雖然她其實不怎麽會說安慰的話。更讓我高興的是我發現她其實和我在乎她一樣在乎我,有一天晚上我出去,沒有告訴她而是告訴了別人,她心裏覺得別扭但是不說出來,在聽到我說喜歡她之後才重新開心起來,真是太可愛了……”

加爾斯泰亞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露出微笑,看得人覺得有一口砂糖在嘴裏化開。安铎瑪爾開始覺得哪裏不太對。

加爾斯泰亞說:“我确定她愛我,正如我愛她一樣。可是我知道她總是不開心。不是因為我,不是因為別人,不是因為此世上的任何東西,而是因為她心裏一個塵封的角落。她為此而憂愁、孤單和落寞,她為此而想輕松地生活而不得。她為此而戴上冰冷的面具無法摘下,我想要幫她,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安铎瑪爾被他湛藍的眼睛盯着,動彈不得。他知道有些魔法生物擁有魅惑的天賦,用一雙眼睛就能讓人言聽計從,可是那應該不是龍。為什麽他現在有一種被加爾斯泰亞蠱惑了脫不開身的感覺呢?

夜風裏,柔和的低語還在安铎瑪爾的耳邊繼續:“她是我最愛的人,并不只是因為她漂亮,還因為她有大海一樣溫柔的靈魂。我可以等她願意告訴我,讓我幫她分擔一點她的痛苦。我只是希望她知道,不管什麽時候,只要她需要我,我都可以獻給她我的一切——”

“別說了。”安铎瑪爾受不了地打斷他,捂住了他還想繼續的嘴。

然而加爾斯泰亞握住了他的手,輕輕地移開了。明明手上傳來的是微涼的觸感,但安铎瑪爾卻覺得像是有一小簇龍火烤得他的指尖發燙。

“安铎瑪爾,”加爾斯泰亞湊近他,另一只手撫上了他的眼角,他比安铎瑪爾要矮一些,此時靠的很近,他不得不略微擡起頭,呼吸落在安铎瑪爾的下巴上,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的眼睛真好看,和我妻子一模一樣。”

安铎瑪爾覺得整個人像被滾燙的鐵鏈鎖在了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加爾斯泰亞的臉,想要低下頭狠狠吻他和想要用力推開他的心情各占了一半。但最終他什麽也沒來得及做,加爾斯泰亞放開了他,退到了起初的距離,向他道了晚安,離開了房間。安铎瑪爾被突然地抛下,渾身的熱度烤得他皮膚生疼,更令人難堪的是他發現自己不受控制地起了反應。

也不知道加爾斯發現沒有,他一邊懊惱地想,一邊自暴自棄地解開了腰帶。至于想的是加爾斯泰亞的臉這件事,他是打死也不會讓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假期10天爆出來的腦洞,我也真是服了我自己,高三寒假這麽忙的時間居然還有工夫摸魚……不說了OTZ,大家能喜歡就是高三狗最大的慰藉。

以及,這篇文的人名有梗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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