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傷未愈(捉蟲)
第8章重傷未愈(捉蟲)
城北城南,兩道雷霆同時落下,巨響震動整個飛銀城,白光吞沒半邊天空,靈力漣漪甚至泛到謝家。
謝宇飛愣愣看着淹沒在電光中的飛銀城,“這就是……出竅修士?”
壽元八百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視元嬰以下為蜉蝣蝼蟻,舉手投足可以摧毀一座城池。
謝家大長老沉沉道:“不錯,這就是出竅修士。尋常元嬰修士如果被卷進去,最少也要脫一層皮。”
謝宇飛隐晦地松了口氣。
他原本打算前去幫助回春門抓捕魔修,卻被大長老厲聲攔下。
為了獲得孟白雀的好感受傷,是件不值得的事。
一名謝家弟子慶幸道:“幸好大長老讓我們待在謝家,要是趕着去幫忙,恐怕此刻已經受到雷霆波及了。”
謝家大長老:“現在準備過去吧。”
謝宇飛:“現在?”
謝家大長老:“城主壽元将近,本來也撐不了幾年了,實力衰減得厲害,出了這一招之後不會再有餘力了,你們立刻帶着師弟師妹們前去捉拿那些魔修。”
謝宇飛道:“是!”
他遠遠看過去,悄悄将靈力運在雙目處。
城主府上空的藍袍身影面貌依然保持着青年人的模樣,發間卻已經有了絲縷銀白,眼睛也不再清澈有神。
他确實老了,身體從內部開始老去,已經在外表上展露端倪。
藍袍人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他果然沒有再次出手,臉上也露出幾分疲憊。
八百年壽元,終久有消耗殆盡的那一天,如果不能及時突破,依然會死。只有到了大乘期,飛升仙界,才能真正的與天地同壽,日月共老。
藍袍人察覺到了謝宇飛的視線,擡眼看過來。
謝宇飛汗毛倒豎,對視的一瞬間,仿佛在那眼神中生死了一遍,謝宇飛垂下頭,直到被其他人催促,才渾身冷汗地禦劍向城北方向飛去。
飛銀城城北
雷霆已經盡量精準到謝韞和應白夜,謝韞兩人也盡量拉開與飛銀城的距離,即便如此,以兩個回春門分支為中心向外十裏都被雷霆的餘波摧毀。
房屋倒塌,修士們不至于被屋頂砸死,反應過來得早就跑了。
程安平趴在廢墟裏,身下護着幾個不能挪動的爐鼎,他被餘波震傷了內髒,咳出一大口血,模糊的視線在天空裏不斷搜尋。
那、那個劍修在……在什麽地方?
求求你一定要活着。
白光徹底消失的時候,程安平感覺臉上一濕。
下雨了嗎?
程安平竭力摸了下臉,聞到一手的血腥味。
謝韞半跪在劍匣上,一手持劍,一手捂住嘴,鮮血從指縫裏漏出來,他咳了兩聲,又忍不住笑起來,越笑咳得越厲害:“還以為要死了。”
在身死道消邊緣試探了一下,感覺有點太刺激。
出竅期的一擊靈力傷到了他的肺腑,雷霆則損傷元嬰,剛才那一下劈得他元嬰不穩。
他臉上的狐貍面具已經裂開,謝韞取出一個新的換上,因為脫力,他的手指都在發抖。
城主府的元嬰修士躲避及時,此刻圍上來,他們心裏清楚城主壽元将近實力大減,但元嬰修士吃了這麽一擊也該半死不活了。
“魔修!你還不如束手就擒。”
“與他廢話什麽!直接宰了!”
謝韞站起來,随手拉開劍匣。
劍匣是貨真價實的下品寶器,既不能認主也不能滋養靈劍,唯一的優點就是硬,謝韞抗下幾乎所有的雷霆,劍匣本身只是受了點波及。
他居然還能動!
兩名元嬰修士悚然一驚,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城主出手太快,他們只來得及和這魔修交手三招,但劍修不愧是劍修,明明修為相差無幾,強悍的劍氣卻能碾壓他們所有的招式。
謝韞肉身強悍,也不怎麽怕疼。
謝韞幼年時候被種了洗髓仙草的種子,此後日日夜夜,年年月月,疼痛都會從種子紮根的地方蔓延至全身。
洗髓仙草根系的毒素會被胚芽葉莖化解,中毒解毒的過程反複拉扯,是無休止的折磨和錘煉。
這也導致謝蘊的痛覺比大部分修士遲鈍。
用鎖鏈鈎的修士厲聲:“別怕他,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我們一起上!”
灰衣修士咬牙:“你掩護我!”
鎖鏈鈎暗自白了灰衣修士一眼。
誰不怕死?想讓他上去擋刀,做夢!
謝韞随手挽了個劍花,春山倒吸足了雷霆之力,劍身上噼啪閃着電光,他确實拖不了多久了。
雖然身體上的傷痛完全可以忍耐,但靈力已經清空,會被活活耗死。
兩個修士互相遲疑幾秒,同時動手!
鎖鏈鈎分成兩股,左右包抄謝韞,灰衣修士升空,手持一柄柳葉刀,從上至下劈斬。
謝韞抽出兩柄下品靈劍,勉強打歪兩枚鈎子,剛要避開柳葉刀,身後襲來一道熟悉的劍氣。
謝宇飛!
鎖鏈鈎抽回鈎子,再次甩出。
謝韞不得已選擇下沉,收起劍匣,整個人急速下落,快要落地時,身邊掠過一道黑衣身影。
應白夜一把抓住謝韞:“到時間了,趕緊走!”
謝韞差點被他拽出一口血,踉跄着被拉上長刀。應白夜的情況不比謝韞好,謝韞取出回氣丹,一口氣咽下十來顆,将靈力輸進應白夜體內。
“跑快點啊謝道友。”
謝韞一邊咳一邊調侃:“跑慢了會死人的。”
然而此刻六大世家的元嬰修士觀望後确定安全,已經全部升空圍堵兩人。
應白夜長嘆:“想不到竟然會與道友你同生共死。”
謝韞沒回答,忽然道:“孟白雀回來了。”
應白夜剛要回頭,謝韞問他:“你真的想死嗎?”
應白夜:“……”
聊天的明明是你吧。
謝韞低頭看過去,一身白衣的孟白雀高聲道:“請城主為我回春門做主!”
她聲音裹着靈力,足夠傳遍飛銀城。
除了逃命的兩個人,所有元嬰修士都忍不住放慢速度。
謝韞:“???”
應白夜随手打掉一柄暗器:“咦,她這是要賣我們?”
謝韞咽下第二把回氣丹,一個劍花打掉所有暗器:“跑快點。”
孟白雀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遍飛銀城:“我的父親,回春門門主和魏家家主,死在了魏家的別院!”
回春門門主孟枕良,飛銀城內唯一一位四品煉藥師,竟然死了?
還死在魏家別院?等等?還有誰死了?魏家家主?
一時間,滿城追捕魔修的修士都停下了。
回春門門主已死,那回春門內那些爐鼎怎麽處置?孟白雀沒有兄弟姊妹,倘或能娶孟白雀為妻,豈不是将回春門納入手中?
在整個回春門的利益誘惑下,兩個元嬰“魔修”根本不值一提。
所有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孟白雀身上。
孟白雀胸膛裏的心髒急速跳動,眼見那兩個魔修穿過飛銀城,徹底消失在視野裏,孟白雀才慢慢放松下來。
她面對四面八方來的眼神,擡起袖子掩住半張臉:“還請叔伯們為我做主。”
……
應白夜進入山林時完全脫力,長刀失去靈力驅使,将兩人甩在草地上,謝韞實在沒力氣,索性換個姿勢在地上躺好。
謝韞:“謝道友果然是宅心仁厚,居然還來捎我一程。”
當時應白夜已經甩開了追兵,完全可以不管他。
應白夜忍住喉嚨間的血腥氣,歪頭看見謝韞的小貓面具,貓耳朵上還拴着實心的小鈴铛,他差點笑出來,想起自己臉上的嫦娥面具,又竭力忍住了:“……主要是希望應道友為我擋一擋暗器。”
一個人逃命,必然要跑路的同時照顧身後,拉個人墊背就少了這個麻煩。
謝韞元嬰劇痛,他扶了下面具,确定應白夜看不到自己的臉色,他勉強站起來,向和孟白雀師父的陵墓走去。
應白夜撿起長刀,“你是真不怕死,就沒想過萬一扛不住會怎麽樣?”
“你活着就是為了活着嗎?”謝韞累得要命,“而且我算過了,飛銀城城主還差兩年到大限,近幾年閉關次數越來越多,他衰老的身體已經承載不住靈力。出手的次數越多,死得越快,他不至于為了兩個魔修不要自己的命。”
應白夜沒吭聲。
謝韞雖然累,依然努力擡腿踹了應白夜一腳:“你騙我說那麽多話,自己不吭聲?”
應白夜懶洋洋地讓他踢了一下:“城南分支有十九個爐鼎。”
謝韞:“……”
他想起程安平,那人大概還是沒跑,他臉上笑容淡了一些。
應白夜:“願意跑的只有三個。”
謝韞指尖摩挲劍柄:“城北跑了六個,而且其中還有好幾個斷了腿的,城南沒有那麽慘吧?應該都全胳膊全腿,怎麽只跑了三個?”
應白夜歪頭,謝韞看不見他的臉,直覺對方是笑了一下。
謝韞:“笑什麽?”
應白夜問他:“你是不是哪家的小少爺?”
少爺就少爺吧,還小少爺。
謝少主懶懶看了應白夜一眼,他長這麽大,從來沒人敢這樣稱呼他。
大多是少主,很小的時候十六少爺。
要不是程安平問過這個問題,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懷疑應白夜是不是猜出自己世家子的身份了。
仔細想想不大可能,應白夜是《逆天改命》的大反派,注意他這個只有十幾章戲份的小反派可能性太低。
謝韞反思:“我看上去很嬌氣?”
謝韞反駁自己的反思:“沒有,我明明是個果敢俊美的劍修。”
應白夜:“……”
這位道友好像很在意臉。
謝韞一錘定音:“你猜的不對,魚歡宗的謝道友。你們怎麽都覺得我是小少爺,魔修的心有靈犀?”
應白夜:“你們?還有誰?”
謝韞:“程安平,就是梁垣的同門師兄。”
兩人走到陵墓前,在石壁前扣了三下。
等候在陵墓內的梁垣連忙打開石壁,他雙目敷着藥,摸索着可以在陵墓內四處走動。
梁垣只聽到了兩個人的腳步聲,連忙拍拍牆壁,示意謝韞和應白夜看他。
梁垣拇指交錯,比了個小鳥的手勢,手掌還扇了兩下:“啊啊——”
他吃了丹藥,已經可以發出一點聲音。
謝韞誤會了:“你熱?”
應白夜:“你找孟白雀?”
謝韞:“……”
梁垣點頭。
應白夜:“她幫我們拖住飛銀城的修士,過一會兒才會回來。”
梁垣急得接連拍牆壁。
應白夜:“放心,她什麽都沒暴露,這會兒應該正在周旋門派勢力。那些爐鼎裏有不少不願意逃走的,但跑了的都跑出去了。”
何止什麽都沒暴露。
孟白雀這會兒應該是個被四方勢力觊觎的“小可憐”,但應該還藏了什麽底牌,否則回春門只有被瓜分的下場。
梁垣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他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拿出幾個藥瓶晃了晃,指向耳室的方向。
謝韞:“你要去吃藥?”
應白夜:“……他說耳室裏有藥,讓我們去取。”
梁垣大概也有點尴尬,對謝韞的方向點了點頭,很不好意思地垂着頭扶着牆壁退回耳室。
謝韞并不尴尬,他十分坦然,進到耳室裏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次雷霆将他之前的舊傷也勾起來了,他在秘境中渡過雷劫被圍攻,筋骨皮肉上的傷拖拖拉拉到現在,一直沒有好全。
明明才重生四五日,好像已經過了半個月。
謝韞拿出劍匣,從中取出自己的本命靈劍——春山倒。
他有數百柄不同等級的靈劍,但能收進體內溫養的本命靈劍只有一把。
“春山倒。”
應白夜坐在他身邊,無聲把劍名念了一遍。
劍名起得風流,用劍的人也極風流。劍長三尺,劍身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竟然透如冰潤如玉,隐隐透着春彩。
這樣的劍大開大合起來,确實有春山傾塌,綠川怒波的味道。
如此絕豔的劍修,怎麽沒什麽印象呢?
應白夜托着下颌看謝韞。
應白夜的傷不算重。
他修煉的是一位魔尊留下的功法,結成元嬰的方式有別于其他修士,元嬰成型後依然收斂于丹田,不會像其他元嬰那樣脆弱。
只不過他只有上半卷,如果找不到下半卷,很有可能元嬰碎裂,癫狂而死。
謝韞閉上眼睛,無視應白夜的視線。
他知道現在應白夜應該好奇瘋了,他和應白夜之間獲得的信息不對等,如果他是應白夜,這會兒也肯定抓心撓肝地好奇。
原着裏對他的描寫實在太少,雖然從出場到下線經過了幾十章,但他出現的次數不多。
他将春山倒橫在膝上,靈力運行下,靈劍被收入體內,歸入丹田內休養。
兩人調息了幾個時辰,外面的天色徹底暗下來,謝韞忽然睜開眼睛——劍心小築的結界被觸動了!
有人叩響了小築的結界,這是通知院內的人出關。
謝韞皺眉站起身:“梁垣。”
梁垣猛地擡起頭:“啊啊。”
謝韞整理衣服:“我有事要暫時離開,告訴孟白雀,我會抽空去找她拿東西,千萬別反悔,不然我恐怕要請她後悔了。”
梁垣連忙點頭。
謝韞從密道離開,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陵墓中,應白夜才睜開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謝韞離開的方向。
謝韞臨近天色将明的時候才成功回到飛銀城,他避開謝家的守衛,回到劍心小築,換上謝氏的衣裳。
他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因為受傷失血,臉色蒼白,和他重生回來的第一天差不多。
感覺不是閉關養傷,是閉關等死。
算了,死人臉也行。
謝韞撤下結界,推開院門。
守在院門外的謝家弟子連忙行禮:“少主!”
謝韞:“有什麽事,急到要打擾我閉關?”
耽誤他拿報酬。
謝家弟子:“具體不清楚,大長老說不論什麽時間,請您出關後立刻去明光堂見他。”
謝韞:“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事好多。
出乎謝韞預料,這個時間明光堂內除了長老們,還有九個謝家年輕弟子,其中包括謝宇飛在內,算得上青年才俊。
除了謝宇飛,其他年輕弟子只能站在堂內。
謝韞一露面,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謝宇飛輕輕松了口氣。
謝韞的臉色和閉關前一樣,那麽最近在飛銀城鬧事的人不一定是謝韞。
謝韞輕輕挑起眉。
這種眼神很有意思,當年立少主的時候,這些人也是用這種眼神看他的。
大長老睜開眼睛:“怎麽現在才來?”
謝韞略微欠身:“正運行大周天,不能立刻出關。不知道大長老有什麽要事吩咐?”
大長老:“回春門門主與魏氏家主死在了魏氏別院,兩家現在都沒有主事之人,城主府和我們五大世家必然要為回春門和魏氏主持公道。你父親常年閉關沖擊出竅期,你作為謝家少主,是謝家的臉面,必須要去。”
“稍微收拾收拾,跟我們一起去回春門。”
謝韞:“是。”
大長老:“另外一點。回春門門主只有一個獨女,恐怕要受人欺負,你和宇飛明日可要好好保護孟仙子,免得驚擾了她。”
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的眼神都銳利起來,謝宇飛的眼神幾乎透出了憤怒。
謝韞偏過頭,對謝宇飛一笑:“我不大讨女孩喜歡,恐怕要宇飛好好指教了。”
謝宇飛冷冷的:“少主放心,肥水不流外人田。”
謝韞微微彎起眼睛:“宇飛确實很讨姑娘歡心。”
這次也會一樣的,孟白雀會像原着那樣對偏愛謝宇飛。
謝家一行人到達回春門時,天色已經大亮,回春門遭逢大變,門內弟子惶恐憂心。
回春門的正堂停着回春門門主的棺椁,孟白雀一身素白,神色哀戚,“我父親死得蹊跷,死時被掏空靈力,只剩下一具皮囊,還請叔伯們為我做主。”
謝韞擡起眼睛,竟然在孟白雀身邊看到了應白夜。
應魔尊穿着回春門的青衣,低着頭,雖然很高一個,但看上去很傷心。
孟白雀推開棺椁,門主确實是字面意義上的“被吸幹了”——經脈幹枯,雙頰凹陷,像是被人采補過了。
有什麽都不知道的修士喃喃道:“這怎麽像是被人抽幹了修為……”
孟白雀:“不錯!我還發現門內地牢中有大量的爐鼎,那些爐鼎竟然說是我們回春門囚禁他們供人享用。簡直血口噴人!”
她越說情緒越激動,又憤怒又委屈似的,幾乎要落下淚來。
謝韞探頭看了半天,正要縮回來。謝家大長老卻在他背後推了一把,謝韞踉跄兩步,越過人群。
孟白雀已經站起來,謝韞不可能撞到孟白雀身上,硬是停住腳步,因為過于用力,整個人反而向後仰,差點摔在應白夜身上。
孟白雀完全沒有認出謝韞就是昨天的“魔修”,以為謝少主是來砸場子的,臉色陰沉了一眨眼的功夫——怎麽,謝家少主也圖謀回春門的勢力嗎?
謝韞頂着大長老希冀的目光,忽然伸手搭在應白夜肩上,輕輕咳了兩聲:“抱歉,我重傷未愈,一時失禮,還請孟仙子見諒。”
他不輕不重地咳嗽了好幾聲,非常柔弱地撐着應白夜。
謝家大長老一時竟有了打死這東西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春彩:指紫色和綠色。
謝少主的破劍可以參考春帶彩翡翠,糯冰種起膠起瑩,大概那個效果。
小劇場:
帶着嫦娥面具的應魔尊試圖嘲笑小貓面具的謝少主。
嘲笑失敗,并且被砸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