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血肉

第29章血肉

主墓

嘩啦的水聲不時響起, 這地下的墓室內修建了一座水池,亮銀色的“水”灌滿池子,不時翻滾出晃眼的漣漪。

春山倒的碎片沉在水池下, 斷口處随着浸沒時間逐漸融化,受到損傷的劍靈得以在池中重新凝聚溫養。

謝韞在水聲中逐漸恢複意識, 他身體受損得太厲害, 即便意識清醒了, 視覺和聽覺依然一片混沌。

謝韞感覺自己被困在某個狹小的空間內, 周圍光線晦暗,謝韞本來就模糊的眼睛更加看不清楚。

他伸手摸了摸,四周和頂部都被堅硬的“牆壁”包圍, 身下倒還算柔軟。

是一個……棺材?

謝韞稍微用力,掀開頂上的“蓋子”, 巨響過後, 燭光傾斜而下,謝韞撐着不太清晰的視線看了看——他果然躺在棺材裏。

謝韞手一撐跳出棺材,因為失血太多, 他踉跄兩步,差點摔在地上。

這個狀态……

謝韞掂量一下, 現在去找應白夜, 不知道是給他幫忙還是給他添亂。

“居然還活着。”

謝韞手指搭在頸邊,手心下血管規律地鼓動,他找出幾顆丹藥咽下去,靈力在經脈內遲緩地運行, 謝韞撐起身體。

不僅活着,他甚至感覺碎裂的本命靈劍正在修複,謝韞順着感應走到水池前, 池前立着一塊碑。

謝韞輕聲念出來:“洗劍池。”

池中水如同融化的銀,隐約能看見底下的春山倒碎片。謝韞試探着一摸,被燙了一手,于是縮回來。

沒有死,春山倒似乎正在重鑄,他這算是被墓主人認可了?

謝韞恍然聽到耳邊傳來虛影的聲音:“寶劍有靈,要它馴服于你,也要你馴服于它。”

謝韞一怔,找了一圈,沒有看到人影。

謝韞思索片刻,向墓室中唯一的通道走去,人還沒走兩步,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亂動什麽?回來躺着。”

謝韞回過頭,虛影坐在棺材蓋上,人倚着棺材,托着臉看着自己。

還是看不清臉,只能隐約看出是個女人。

虛影點了點謝韞,用一種溺愛又無奈的語氣教訓他:“我現今只有一道靈體,沒有靈力幫你療傷,好好去躺着。”

謝韞摸不準虛影的想法,道:“躺不住,我要找人。”

虛影道:“那個陪你一進來的小家夥?”

她起身,眨眼到了謝韞面前,她沒有實體,半浮在空中,微微低下頭,笑着道:“他不懂事,練了不該練的功法,所以要讓他吃點苦頭。”

謝韞瞳孔一縮,追問:“不該練的功法?你對他做了什麽?”

依照這位的想法,恐怕先前差點要了他的命也只是“吃點苦頭”!

高階修士不知活了多少歲月,早就忘了自己身在低階時是何等的脆弱。

虛影慢悠悠地繞着謝韞晃了一圈:“那功法修到第三重之後就會心魔從生,每一次修煉,都會逼自己發瘋,自己瘋也就罷了,一個高階修士瘋起來,要叫多少人陪葬?我本來要銷毀這東西,可惜正魔大戰來得太倉促,整卷功法在大戰中遺失。功法遺失前我就在功法上标注了禁止修煉,他還是不聽話。”

這竟然是功法的撰寫人……第一魔尊,陸琢玉。

已經修至大乘期的魔尊,怎麽會出現在墓室中?

“過于追求力量……。”

“并非追求力量,”謝韞打斷虛影,他冷冷道,“他托生于魔修,掙紮于魔道,并沒有選擇的餘地,就如他修煉一卷只有上半冊的功法一樣,不學,就要死。”

一個說出母親是魔修,所以自己是魔修的人……怎麽會是為力量迷失的人?

應白夜從不曾提起他的身世,原着中對應白夜身世的描寫更是寥寥無幾,只提到他出身魔道底層門派。

謝韞道:“魔尊身為魔道中人,也是自甘沉淪魔道嗎?您修至大乘期,一生中沒有迫不得已過,沒有求不得的人或事嗎?”

虛影歪頭:“你這麽緊張他?”

謝韞一字一句:“引以為摯友,勞煩魔尊放行,讓我去找他。”

虛影抵着下颌:“真的?”

謝韞不顧經脈的疼痛,讓靈力重新在體內循環起來:“一字不假。”

虛影:“那我是騙你的。”

謝韞一口氣梗在喉嚨裏。

謝少主長這麽大,只有他氣別人的份,很少有口舌上輸陣的時候:“……您能長這麽大,一定是因為沒人打得過您。”

第一魔尊就是這種人?

虛影贊同:“是啊,我能順利滿周歲主要是因為小時候說話遲。”

謝韞:“……”

虛影輕輕笑了下,“不過你那位小朋友現在的狀态也不是很好,我沒把他怎麽樣,但是墓室中危機四伏,他受傷後被功法反噬,此刻已經喪失理智,要不了多久就會自毀身亡。”

謝韞李績追問:“下半卷在什麽地方?!”

應白夜說過,找不到下半卷他就會有反噬身亡的風險,如果找到下半卷

虛影歪頭:“我不知道。我說了,我是一道靈體,沒有多少自保能力,萬一叫仇家抓到搜魂,豈不是什麽都搜出來了?故而我只保存了本體想讓我知道的東西,也只執行本體交代的任務。我不知道下半卷在什麽地方,更不清楚功法的內容。”

謝韞心裏一沉:“他在什麽地方?”

虛影:“他在右側耳室內。“

在謝韞動身前,虛影道:”對了,耳室正下方長着一棵整一千年的靈漆樹,彙聚的靈漆可以暫時洗出修士神魂內的心魔。如果你能活着碰到他,可以帶他下去洗一洗。”

虛影輕輕揮袖,右側門大開,謝韞甩出一柄劍,禦劍穿過右側門。

虛影勾了下發尾,喃喃道:“要不要去幫忙?但是總感覺還不夠,真是睡得太久了,不記得要做什麽了。”

……

耳室是配在主室左右的房間,擺放着墓主人生前所用的物品,然而右側耳室空無物件,只有一地的血。

十來具屍體以各種姿勢橫在地上,應白夜站在正中,他垂着頭,手裏拎着刀,紅繩節一搖一晃,那刀刃上映着一片片的血跡。

應白夜聽到耳邊有人低語。

“看,又有人要來殺你了。”

“啊——真是的,為什麽總不肯放過你呢?”

“反正也沒有人來救你,死了也可以吧?”

“你母親是為你而死。”

應白夜順着聲音的指引看過去,只看見模糊的人形,隐約有一張讓他不能生恨的臉。

他從血色裏擡起頭,向謝韞望過來,那雙眼睛烏沉沉的,虹膜映着血色。

一霎時煞氣翻滾,眼神裏沉浮着一片血海。

應白夜擡起刀,挑起一片血,猩紅的鮮血飛射向謝韞。

謝韞挽起劍花擋住血釘,鮮血在胭脂紅的劍身上濺開一朵朵血花。

謝韞右手顫了顫,他輕輕抽了口氣。

劍修的手本來應該是極穩的。

應白夜緊随在血釘後,他打得并不專心,總試圖看清謝韞的臉。

這到底是誰呢?

謝韞側身避開這一刀,他此刻重傷,實在沒有力氣和應白夜硬碰硬,擋了幾下後,他試着引到應白夜的攻擊打在地面上。

可即便如此,謝韞也很快就感覺到了體力不支。

他先前傷得太重了,本命靈劍折損,視覺聽覺到現在都沒有恢複,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多少。

應白夜的出刀完全沒有章法,驟雨狂風地逼下來。

用刀的人殺氣重,應白夜的刀長而窄,劈斬的範圍大,人身在刀勢中,只感覺呼吸都要被刀光斬斷。

謝韞忍着喉間的腥甜,他在主墓內領略了真正的劍意,此刻心神澄澈,身心沉入手中的靈劍。

他現在沒有靈力,只有在陸琢玉手中領會的劍意可以一拼。

劍身華光流動,冰寒的劍意覆蓋上劍身,那劍身胭脂一樣紅,劍意凝出的冰都被劍身氤出緋紅。

劍名應有恨。

只聽聞劍鳴聲中傳出哀怨的嘆息聲。

謝韞一向強悍的劍勢突然慢下來,婉婉地化成一個圓,帶着應白夜的刀勢下沉。

轟隆——

地面破開,謝韞胸口如遭重擊,哀怨痛恨倒卷着襲向謝韞。

其實也沒什麽好恨的。

這可是……和他共享一個隐秘的人。

謝韞第一次用處這樣的劍意,在沒有靈力支撐的情況下受到了反噬,他握不住劍,拉着應白夜一起向下墜落。

劍意和刀勢卷在一起,靈氣形成氣旋,吹開了應白夜刀上的紅繩節。

他的平安結——

應白夜短暫清醒了一瞬,他下意識伸手去抓繩結,卻在看到謝韞後下意識轉而握住謝韞的手。

謝韞……謝懷玉,教他結平安結的人。

應白夜緊緊牽住謝韞的手。

青石磚和屍體血跡兜頭砸下來。

耳室下果然長着一棵巨型靈漆樹,樹生千年,已經獨木成林,淺青的靈漆聚在水池中。

樹上撐着一片結界,擋住了同樣下墜的磚石和屍體。

應白夜耳畔聽到的都是心魔的千言萬語,他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索性丢開刀,将謝韞攬在懷裏,碎石刮過應白夜的臉和手臂,他将謝韞的臉壓進胸懷,攬着和謝韞一起下落。

撲通——

他們穿過靈漆樹的枝葉,砸起水花,沉向更深處的水底。

謝韞已經昏過去了,他沒有閉氣,所以開始嗆水。

應白夜眼中的世界一片青色,所有心魔的低語都逐漸離他而去,他低頭給謝韞度氣,帶着謝韞穿過青澄澄的靈漆,直到見到墓室中輝煌的燭光。

這世上有人來救他。

耳室外

虛影站在洞口,她收回已經伸出的手,轉而輕輕敲了下眉心,終于記起本體交代她的話:“我想要一個弟子。”

“要是個劍修,要很聰明。”

“有一顆會疼的心。”

“脾氣不要太差。”

“最好是個美人。”

“當然了,最重要的一點,一定要是個有血有肉重情重義的好孩子。”

等了這麽久,這麽久……

終于等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安慰,今天有努力更新!,而上半冊功法只有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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