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工作三年,幾乎每天下班都是霓虹送行,這天喻池第一次見到工作日的夕陽。

彤陽焰雲,輝映天穹,仿佛他們高考前一天那個傍晚。

但很快也看不到了,汽車從寫字樓地庫開向商廈的車庫。

喻池下車順勢将右手伸過來,與她十指相扣,嘴上跟她随意聊着,上了兩層扶梯手勢一直沒變。甚至祖荷手背不小心感覺到他褲兜手機震動,提醒他,他竟用左手伸過右口袋,別扭地掏出來。

“我看下消息。”

祖荷兩只手扣住他手心和手背,好像豎抱一根球棒,低頭一笑,額頭便磕上他的肩頭。

喻池第一次解鎖這個部位的觸碰,另一邊肩膀同步一顫,握手機的手僵了。

他側頭問:“困了?”

祖荷停步,踮腳換下巴擱上來,笑嘻嘻盯着他:“對啊,你要陪我睡覺嗎?”

“……”喻池直接扭開頭繼續翻信息。

祖荷笑聲的顫意從肩膀遞來,她甚至惡意地往他耳垂輕吹一口,氣息又拂熱了耳廓。

喻池無奈一笑,把沒什麽要緊事的手機收回左邊口袋。

還沒到周五下班高峰,商場人不算多,祖荷忽地湊近,旁若無人親了下他下颌。

“……先吃飯。”喻池不得不笑着投降。

祖荷嫣然撒開一邊手,牽着他去找好吃的。

兩個人戀愛第一次一起談,飯可不知道一起吃了多少回,喜好與忌口一清二楚,沒有同席的尴尬與謹慎,倒是确認關系後,有人可以肆無忌憚不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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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爽!”祖荷盯着他沒頭沒尾地說。

喻池往桌底看了眼,果然她又把腳踝貼在他的假肢踝關節上,剛才他能感覺到有意的挨蹭。

他松開握冰水杯子的手,往紙巾上印去水珠,伸向她:“手給我。”

祖荷逸出一個模糊的音節,不明所以放進他掌心,一下子被涼意鎖住。

“夠涼了嗎?”

祖荷咔咔笑着,挑了下下巴:“我最熱的地方不是手。”

“……”

她左手随意戳了下胸口,然後托起臉頰,笑吟吟道:“這裏。”

“……”

服務員端上點單,适時救了他。喻池松開她,正兒八經得好像他才是服務生,說:“開飯了。”

祖荷挺喜歡捉弄他的小樂趣,以前是暧昧,現在是明白無誤的親密。但為了消化着想,還是暫且中場休息。

飯後逛了一圈,祖荷沒其他購物欲,準備下一樓超市買點零食再回家看電影。

水果、酸奶、零食,塞了半輛購物車,祖荷打預防針道:“我要在你家待很久哦。”

喻池說:“冬眠也可以。”

轉到收銀臺附近,祖荷嘀咕一聲“拿個東西”,指尖隔空往貨架的彩色盒子上點兵點将,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收手,扭頭望着發現她小動作的喻池。

“你家裏有嗎?”

喻池望她一眼,像在說“可能嗎”;祖荷笑着,說“我給你拿兩盒”。

多年過去,超市擺出的還是只有那三大牌子,型號大致只有兩種超薄和緊型,她每個牌子拿了一盒,跟準備橫向對比出體驗報告似的,嗖地丢購物車。

“我還以為你玩玩具會用上,”祖荷說,“你、想買的吧?”

後面一個問題,喻池好像怎麽回答也不太妥當,索性轉到前一個:“沒玩過玩具。”

祖荷了然道:“那就是手動的。”

喻池剛想如實說也不經常,但好像又暗示什麽似的,又改口:“還要買什麽嗎?”

“想起來了,你在這等我一會。”

祖荷丢下一句,轉瞬沒了人影。

喻池撿起購物車的一個盒子看了一眼,沒有标大小,應該是均碼,跟當年蔣良平給他的好像一個牌子。時隔多年,蔣良平那句提醒猶在耳邊——

“你最好先自己試用一下,适應适應,免得關鍵時刻掉鏈子,破壞氣氛。”

也許他剛才應該回答“不”。

喻池剛把盒子丢回去,祖荷的聲音重新回到身邊,“好了”。

一盒一次性內褲剛巧落在盒子旁,她說“一會你借我一件睡衣就好”。

回程路上并不擁堵,可這四十分鐘的路程仍顯漫長,聊着尋常話題,心口不一,更顯滞澀,仿佛又走過一個分別的七年。

剛一下車,眼神便把他們拉進彼此懷抱,車庫悶熱,像那年的暑假,眼角潮濕,也一如那年的分別,可此時如膠似漆,又似乎未曾分開。

這個擁吻讓他們一下子跳過熬人的磨合期,不再需要小心翼翼試探,他所渴望的,已久久徘徊在她心裏。

空氣的窒熱蔓延到身上,祖荷不舍地松開他,又碰了碰他的鼻尖:“出汗了,先洗個澡。”

喻池右手提上購物袋,左手拉着她走向電梯,心裏仍然惦記沖涼之後的事。

他按下“1”時,她也同時按下“2”——矛盾的選擇把視線拉到一起,她又歪了下腦袋,比起問“為什麽”,更像在問“為什麽不”。

她依然盯着他,眼神卻跟之前不一樣了,虔誠中裹着燃燒的渴望。一路都是她主動,這一刻的安靜帶上征詢的意味。

喻池無奈看了眼購物袋:“先放東西。”

“也是,”祖荷皺了皺鼻子,從裏翻出她的一次性內褲,“我自己上去咯?”

“睡衣在櫃子,随便拿。”

祖荷第一次進喻池的卧室,跟他本人衣着一樣,簡約大氣,清一色冷系色中,一塊暖色調的東西很容易闖入眼簾。

她嗤聲一笑,走過去撿起床上那只菠蘿抱枕,喻池煞有介事跟她“奪枕”那一幕仿佛昨日,但抱枕已然非常顯舊。

她下意識回頭,喻池當然還在樓下,沒上來“奪枕”。她輕拍幾下,送回原處。

喻池從一樓上來,恰好踩在她出浴的點上,然後發現……兩人對睡衣定義迥然不同。

他以為的睡衣是上下一套,還擔心褲頭對她太寬,是不是得找東西別着;而祖荷口中的“一件睡衣”真的精準到一件上衣——他的一件深藍開襟睡衣變成了她的超短連衣裙,睡衣領口寬,在她身上更顯低垂。

她還一叉腰,把空蕩的腰身收緊了,爽朗道:“還挺舒服!”

喻池忍俊不禁,撇開眼:這人是真不見外,他大概升級成“內人”了。

等喻池也洗好換一身寬松衣服出來,地下室影院的溫度恰到好處。

祖荷還是選了《末路狂花》,說要把當年中途落下的補上,這一回,她明明白白躺進他懷裏,枕肩環腰。

熟悉的畫面出現,屋子裏只有幕布的光源,喻池攬在她上臂,下巴偶爾墊一下她的發頂。

祖荷随意支起膝蓋,“超短裙”滑下一截,“裙”消失了,露出好一角白色。那個懷抱明顯僵了一下,祖荷拉過他的手,擔着他手肘,忽然輕咬一下他虎口。

這一下,喻池更加不得不低頭看她,那一角白色也如她所願侵入視界。

“害羞了?”

“……”

祖荷按着他的肩膀,很輕松将他變成馬鞍,那邊還想說什麽,她沒讀出不情願,便噓了一聲,狡黠笑着,拇指封住他的唇。

他左手下意識扶着她胳膊,怕後仰摔了。

但祖荷明顯更想往他的方向摔。

“不看電影了嗎?”

“你比較好看。”

喻池右手還握着遙控器,本想暫停,慌亂碰上電源鍵,地下室陷于一片漆黑。

昏暗為屏,蒙蔽他的羞怯,喻池擁住她,含着幫她扯衣擺時的小心翼翼;睡衣質地熟悉,底下卻是一種陌生的彈性。她輕聲一笑,更是将這份試探推到如履薄冰的層面。他釘在那裏不動。

自始至終,他一直是被動而處于下風那一個。

她說:“你還記得高三時候我做過闌尾炎手術嗎?”

和她每一分每一秒幾乎不曾忘記,當時他覺得位置尴尬,不想為妙,現在更加。

“紋身?”

“嗯,你想看我的小魚嗎?”

祖荷的熟稔化解他的青澀,問號化作一枚吻落下。

壁燈調開兩盞,舒冷白光裏,祖荷也不解扣子,揪着衣擺直接将睡衣從頭掀開,撕爛兩側褲縫線,欠身抽開,就從人類文明的束縛中解放,迎接原始的自己。

她随意順了下松爽的長發,整個人性感又自在,成就了他眼裏的完美。那一大一小兩條魚仿佛受到這股魔力的驅使,游向神秘之所。

“這裏。”她默默拉過他的手,蓋住小魚。

對照之下,喻池心裏那股深藏的卑怯湧出來,尤其當她好巧不巧坐到他的接受腔。

祖荷也感覺到特別,反手定了一下——這一小動作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經,赤裎的沖動澆滅大半,轉而變成一種不求回饋的奉獻。

他直起腰調換兩人位置,祖荷正要表達抗議,喻池退潮般離開,只聽得一聲脆響,金屬敲在木地板上,也像一顆釘子敲進心裏,釘牢她。她不再反抗,環抱他的腦袋,直至印上小魚,又繼續下降。祖荷拉走他的上衣,親自檢驗他的健身成果,那仿佛是世上最美妙的彈力感。她自然而然盤住他的脖頸,一遍又一遍揉着他的頭發,俯視他的脊骨,用特別的方式與他碰嘴。

她把信徒牽至母神之眼,引領他感受神聖與奇妙,他無疑比信徒更為虔誠。

喻池曾說過假肢不方便起蹲,祖荷不知道他坐踝骨多久,汐臨之時,她不得不連推帶踢,但還是慢了一瞬。眼淚漂彈至上他的臉頰,更多的沁入沙發邊緣。

他蠟在地板上,一邊胳膊還挂在她的足面,擡頭發懵望着她,又看看剛才的眼睛。

“Sorry,”祖荷嘴上抱歉,語氣和表情卻是另一樣:“我、偶爾是會這個樣子。”

些許淚花凝在下巴,眼看滑落,他也不去管,讷然道:“那麽快的嗎?”

“我都好久沒來了。”

“……”

雖然是事實,但對于一個從未有過經歷的人,還是很難沒聽出炫耀。

喻池正尴尬着,祖荷朝他張臂,說“過來”。她赤條條黏進他懷裏,一點也不矜持地親他,甚至舐去下巴的水漬。

他像接受腔一樣僵實了,替她撩起一縷遮眼碎發:“你要洗一下嗎?”

“一會好嗎?”她按住他。

“……”

他躲開眼神那一瞬,她的邀請如發絲遇火,蜷縮了。

“那你抱我去。”

喻池多此一舉地撿回睡衣給她蓋上,彎腰抄起她的膝彎,将她打橫抱起。

祖荷摟緊他的脖頸,竟然感覺不到卡殼,咯咯聲藏不住餍足。

“下盤還挺穩當的。”

喻池耳廓發燙,已經分不清是卑怯還是激動,本來還有些忐忑,一句逗笑也散去大半,挺認真回答:“我一直有健身。”

“我發現了。”

“……”

進電梯,上樓,他把她徑直放到床上,一條腿本就相對不穩當,被她纏着不放,整個人失控跌到她身上。

祖荷還不死心,喂一聲:“真的不來嗎?”

喻池起身問:“另外給你拿一件睡衣?”

“……”

最後他找出一件拆洗沒穿過的絲質浴袍,一上身,剛好蓋過她的膝蓋,祖荷在全身鏡前轉了半圈,琢磨着:看來身高差15厘米還是有點差距,這要在喻池身上,那估計剛能遮住他的殘肢末端,光想想那副前所未有的風景,祖荷很快釋懷他剛才的退縮。

這一晚,電影還是沒看成,祖荷自然也不再睡客卧。

“咦,你洗完澡還要穿着的嗎?”

喻池重新從浴室出來,浴袍之下還穿戴假肢,微妙感跟一身睡衣還穿運動鞋一樣。

“一會睡覺再說。”

祖荷想起鄉下那個夏夜,喻池也這般戴着假肢躺平不知道什麽時候,這種執拗真是随着歲數根深蒂固。

窗簾遮光良好,祖荷沒看到他身影,只聽一陣窸窣,喻池最後也躺在身旁,她便利索滾上去。

前一次擁抱,她在有意無意蹭到假肢,這一會完完全全沒有了,可他的身體也前所未有的僵固,這種本能的拒絕滲透進每一個細節裏,輕易打碎她的熱情。

祖荷翻回原來的地方,不鹹不淡道晚安:“不逗你了。”

不多久,祖荷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喻池不知道她睡着了,還是僅僅平息失望,最後一句聽在他耳朵裏像“不要你了”似的。

他悄悄貼過去抱住她,貼着她的耳朵,很輕很輕:“對不起……”

祖荷模模糊糊一笑,他的胸腔也跟着共振發麻。

她反手撫摸他的脖頸和臉頰:“等你什麽時候準備好了,再暗示一下我。”

喻池将胳膊墊進她後頸,抱她更緊,埋進她的肩窩,鼻息似乎還有些潮。

次日喻池依舊按生物鐘醒來,身旁人還在熟睡。祖荷以前說自己睡覺不規矩,看來一點也不自謙,昨晚他給踢了幾次,最後變成她的人形抱枕,讓她絞穩了,兩廂才睡得踏實。

他輕手輕腳起床,換上運動腳板趁天光沒亮出門跑步。臨走前往她那邊臺燈罩貼了便箋,知會一聲。

按照她以往習慣,他跑完她估計還沒醒。

清風稍稍冷卻熱戀的激狂,他一個人反刍昨日的種種,等了太久,這一天一并躍上幾個臺階,似乎沒有任何真實感,尤其當一個人孤獨地跑着,總像回到單身的日子。

這日家裏有人,他沒往遠處的公園跑,只在周圍轉了5公裏,便匆匆趕回家。

玄關處的女鞋失了蹤影,把那份不真實感推向頂峰。

喻池直奔二樓卧室,被子淩亂掀開一角,祖荷已然消失。他走神片刻,來到她那邊臺燈,便箋下面接了一句話:“忘記說要出差了,callme!”

他回自己那邊找來手機,上面果然有一通他的未接電話,應該是剛起床找不到他打的。

他立刻回撥。

“我在機場了!”祖荷的聲音透過來,“昨天去公司找你就是為了說出差,結果——嘿嘿,色令智昏——看我,雯姐教的成語我還沒忘。”

喻池一腔暫別的滞澀都給她滌蕩幹淨,垂眼輕笑着:“下次,提前告訴我,我給你安排飛機,行嗎?”

祖荷好一陣哈哈笑,好像跟朋友相處時沒什麽區別,可她下一句話跟迷魂藥一樣,喻池知道從此真真切切有所不同了。

“好呀,差點忘記我男朋友有私人飛機。”

喻池捋了一下汗濕的劉海,汗粒子飙出來,又懵懂用毛巾擦了擦。色令智昏,他也差不多了。

“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極鋒互動IPO提上議程,接下來半年工作壓力可想而知,而且開始一段新感情——喻池罕見熄火後沒有立即下車,放空坐了好一會。

以前他最多允許發呆一根煙的時間,現在不抽了,似乎還能掐準時間。空調關閉,車內空氣發悶,喻池便下車出來。

雖然不再住公司附近,喻池依然避開早高峰第一個到公司,晚上若不是跑步,經常十點多十一點走人。

這可讓職場新人的曲無宗慫壞了,生生把上班時間前調一個小時,怕他的17哥哥嫌他摸魚。

喻池觀察幾天發現端倪後,開解道:“不用把我當時間表,不然第一個倒下的會是你。”

聽聽這口氣,先寬撫再激将,雙面夾攻,果然是當CEO的人。曲無宗哼哼唧唧不服氣,不但沒倒下,幾乎天天趕在喻池前頭打卡,全公司出勤最積極分子。

這天也是,曲無宗來公司輸出一份流行游戲的體驗報告,伸着懶腰,準備去休閑區玩一局跳舞機。沒想喻池也來了,曲無宗當即熱情招呼:“姐夫,你怎麽來樓下了?”

喻池在那個稱呼裏恍了下神,果然色令智昏,差點忘記周五的起哄群衆——不,眼前這位還是領頭羊。

頭銜有點陌生,但感覺還不賴。

他朝他招手,走到桌面足球旁,說:“陪我玩幾局。”

“好咧,姐夫。”曲無宗歡蹦着過來。

喻池稍稍彎腰握杆,做好準備,擡眼望了眼對面的人:“你姐承認你了?”

“那是,”曲無宗煞有介事往掌心吹兩口氣,又互相搓搓手,才握住球杆,“我以後就是小舅子了,姐夫,你有壓力不?”

“……”

喻池首局開球。他神情專注,腕部青筋凸顯,靈活在四根杆子間切換。曲無宗也不遑多讓,小足球在兩隊球員間橫沖直撞,嘣嘣作響,球桌随之輕震。兩個人好像分布燒烤爐子兩側,趕時間搶火候翻動8串肉串。

好一陣後,一球入網,曲無宗發出遺憾嘆息。

喻池松松手腕,笑道:“有壓力的應該是你。”

曲無宗:“……”

玩了幾局,喻池贏多輸少,神經松弛得七七八八,準備打道回府,言洲卻先下來找他。

“正要找你,原來你在這啊,妹夫。”

喻池:“……”

言洲嘿嘿笑:“替你珍惜來之不易的頭銜。”

曲無宗搶話道:“洲哥,那你就是大舅子了,我是小舅子。”

言洲笑着搭上他肩膀:“看荷妹多機智,人雖然出差了,還安□□們兩個眼線在這裏,讓他不敢胡來。”

曲無宗也回攬他:“就是,我姐就是聰明。”

言洲說:“他倆能那麽快在一起,有我們一份功勞。”

“我們不但是內線,還是功臣。”

“以後啊,他想過上好日子,還得靠賄賂我們。”

兩人一唱一和,默契和諧,仿佛真就是一對同胞兄弟。

喻池望着他倆,無語好一陣,正經敵不過逗趣,敗陣淡笑。

“行吧,那兩位兄弟,以後拜托在你們姐妹那裏多說說好話?”

曲無宗當下應承道:“小意思啦,你以後多輸我幾局游戲就好了,給小舅子一點點點點面子。”言洲繼續拍拍他肩頭,笑着誇道:“你這趁火打劫太聰明了。”

喻池收攤準備上樓,臨走叫了曲無宗一聲“球球”,言洲靈醒說在上面等他。

“姐夫,有什麽秘密吩咐?”

喻池回想周五那天,當衆表白依然叫他心跳異常。

“周五那個問題,她讓你問的?”

“我是代表廣大熱心群衆問的,”始作俑者當即否認,可這位老大目光太過堅定和強大,他不久便妥協下來,撓頭嘿嘿笑,“其實我好奇去問了荷姐,荷姐讓我自己問你的。多虧荷姐給我撐腰,不然我哪有那個狗膽——不是,猴膽。”

曲無宗雖然剛出校門,也知道職場不要過多牽涉私人感情,哪怕私下跟喻池他們交往甚篤,工作中他也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游戲策劃,不是什麽“小舅子”。

果然如此。

那股被偏愛的感覺烘暖了他,喻池擡手作別,真誠說:“謝謝。”

“……”

他的17哥哥說謝謝?

老大說謝謝?

曲無宗不禁飄了,飄得忘記祖宗名字。

他不僅僅是一名游戲策劃,他當然還是極鋒互動的小舅子。

異地的一周每天還是照常聯系,只不過祖荷多了睡前視頻通話和一些直白的表示,哪怕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想你了”,喻池也聽心頭發燙,面紅耳赤。

跟自己的較勁也沒停止,甚至愈演愈烈,沖涼出來不穿衣服,站在鏡子前,久久注視裏面的自己。

說一點不遺憾那是假的,游戲裏面某一處不對稱的美術細節都能較真到叫費螢螢翻白眼,何況面對那麽明顯的殘缺。

喻池蹦到床邊櫃,從抽屜取出祖荷買的其中一盒套套,拆開塑封取出一片,又回到鏡子前。

他拉過椅子坐下,殘端正沖鏡面,疤痕和繭子猙獰如網,折損了整體的美感。

其實男人的第一性征比之更為醜陋,囊皮帶褶,青筋畢現,若日久年深還會沉澱出紅中帶紫的髒色。可是文化賦予它權力之象征,只要不是極端細弱,任誰都難以抹殺現存地位,它便因權而“美”。

喻池撕開一片,确認卷膜的正反面,好像戴上一次性手套處理肉類食材。

他對着鏡子開始錯位想象,一會想着祖荷面對他時可能出現的驚吓、失望甚至厭惡,一會想着穿戴殘肢的自己如何動作,幻想可能的快樂;猙獰的殘端不時變成焦點,強化了卑怯,他一飾多角,在分裂中釋放痛苦。

喻池如同一只殘敗的木偶,僵在椅子上,殘端暗紅的疤痕像一種黴斑。

許久,他撈過繃帶襪和假肢穿上,心中凝滞終于散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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