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劍客離開戲樓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行至街轉角處,一個黑衣的少年從旁走出,束着高高的馬尾,走兩步路,後邊兒的馬尾便左搖右擺。
“蕭叔叔好興致。”
平素嚴厲又冷峻的劍客竟是低頭微微地笑了,“以後你也會遇到這麽一個人的。”
少年摸摸鼻子,“別……我只喜歡腰細胸大的姑娘。”
“那個人叫阿牧?”他又問。
男人無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這個稱呼不是誰都能叫的。”
少年撇撇嘴,又同他閑聊了兩句,才終于想起了正事,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這次是比大買賣。”
蕭無夢接過看了眼便撕碎了扔在路邊。
“又是要拿命換錢的生意。”
少年一笑:“蕭叔叔這是怎麽了?從前多危險的任務也不會多一句話的。這會兒……是心裏有了牽絆麽?”
蕭無夢一愣,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握在手裏的劍,緩緩搖了搖頭。
劍客這一走,卻是隔了半個多月才回來。秦牧看着一身風塵趕回來的蕭無夢,提着燈站在巷子口,只是這麽站着,與來人隔了挺遠的一段距離涼飕飕地說了句:“蕭無夢,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蕭無夢一路跋涉而來,走了一程又一程,最後入了夜,一路的燈火亮起,又再一一熄滅,只留下寂寥的幾盞。
直到夜深人靜,卻看見前邊兒還有一點幽幽的燈火亮着,他低頭輕笑了聲,步子又加快了些。
秦牧走在前邊兒,身上的戲服都還沒換,一身紅衣,燭火映在上邊,那紅便更豔了些。
“這回怎麽去了這麽久?”
“等厭了?”
“我每日裏唱完戲就到巷子口等,等了這麽些天,你說厭不厭?”
秦牧回頭哀怨地瞪了蕭無夢一眼,又再往前走,燭火明明暗暗,他小心地用手擋住了巷子裏的風,不滿地嘀咕了句:“怎麽攤上了你這麽個浪子。”
蕭無夢一怔,握緊了手裏的劍,又松了開去。
“阿牧。”
秦牧停了步子,回頭看了眼蕭無夢,問:“怎麽了?”
“我不是什麽大俠。”
“嗯?”秦牧笑道:“我知道啊。”
蕭無夢低着頭,像是在思量着些什麽,半晌後,他開口道:“走江湖的人,有一種生計,以殺人為生。”
手裏的燈晃了兩下,燈光又暗了些,秦牧低着頭,聲音有些輕:“知道了。”
他走了兩步,又問道:“就因為這個才三天兩頭的要走?這回來了待幾天?”
身後的男人靜默了片刻,伸手将秦牧拉到了身前,借着那點微弱的燭光,把秦牧略有些散亂的頭發挽到了耳後。
“這回……只是路過。”
秦牧愣住了,提着燈籠的手一松,燈籠在地上滾了兩圈,夜風一吹,就這麽滅了。
“蕭無夢,我想你。”
夜更深了些,遠處那幾點燈火最終也消失不見了。
蕭無夢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低頭吻了一下秦牧的側臉:“再過半月,得了閑,來陪你。”
蕭無夢依舊靜靜地站着,很久才回過神,讨價還價似的問了句:“不能……不去了麽?”
男人為難地笑了一下,松開了抱着秦牧的手,秦牧卻執拗地拉着男人不肯放,低頭一下一下貪戀地蹭着他溫熱的掌心,又沿着掌心那幾條淺淺的紋路開始慢慢的描畫,一遍又一遍,像是多重複那麽幾次,就能把面前這個人的命理刻進自己的一生中一樣。
描畫的動作越來越慢,秦牧漸漸松開了手,又抓了回去,像寶貝似的攥緊了,磕磕絆絆地說:“我……我給你看一下手相?”他胡亂地解釋着只為了再拖延一點時間,“前路兇險,看一下總是好的……”
蕭無夢微眯着眼,眼中墨色沉沉,映不出一點光。
“別看了。我這種人,命都不是自己的,又有什麽好看的。”他轉身,走進了一片深不可測的漆黑中。
秦牧在夜風中沉默着站了許久,直到耳際的頭發又被吹亂,才提着一盞滅了的燈籠走進了更深更黑的巷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