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說蕭無夢?”秦牧扭頭看向月牙兒,“丫頭,你不是思春了吧?”
“哪兒的話?!”小丫頭嘟着嘴,叉着腰,好不霸道的模樣,“我不是看東家你一直這麽失魂落魄的樣子才問問的麽?就那麽一個浪子,也就東家你看的上眼了。”
“那不正好?沒人和我搶了~”秦牧拿着戲本,高興起來又唱了兩句。
月牙兒支着下巴,道:“那人哪裏好了?三天兩頭地不在。”
“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問我他哪好,那該是哪裏都好的。”
好了傷疤忘了疼,大約說的就是秦牧這樣的人,在的時候鬧別扭,人走了倒是說盡了好話。
月牙兒滿不在乎道:“再好的人不在身邊有什麽意思呢?兩個人過日子不就圖個熱鬧麽,那個蕭無夢成天待在外面,來了要大爺似的伺候着,走了還要放在心窩上一刻不停地想着,憑他是誰要咱們東家吃這個啞巴虧?還不如一腳踹了換個好的呢!”
秦牧苦一愣,只苦笑了一下,挪揄道:“是是是,還不如換個好的,你給我找一個更好的?”
月牙兒說得氣鼓鼓的,端了碗涼茶喝了兩口敗火,可還是壓不下心口那一口惡氣,繼續喋喋不休地替着自家東家打抱不平。
秦牧也只這麽聽着,左耳進右耳出,他擡頭,發現一輪圓月當空,卻忽然聽見那丫頭提高了聲音的一句——“指不定在外邊兒還藏着幾個相好呢!”
“啪!”
戲本拍到了丫鬟身上,戲樓老板頭氣急敗壞道:“幾天沒管教就不安分了?!”
月牙兒被吓得坐直了大氣都不敢喘,她沒料到簡單一句話自家老板怎麽就忽然生了這麽大的氣。
烏雲蔽月,夜風婆娑,他閉眼,明明看見的還是蕭無夢那一張總是冷冷冰冰的臉,可心裏再沒有丁點歡喜,只覺得一股怨氣。
平素裏遮着藏着,不去想便不會怨,可一日複一日,每一日都在心上刺上一針,冷不丁有一個人揪起了線頭,就把整顆心都扯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秦牧起身,深吸了一口氣,“起風了,回去睡吧。”
小丫頭點點頭,逃也似的跑了。
秦牧撿起掉在地上的戲本回了屋。
屋裏一燈如豆,他呆坐了許久,直至深夜才忽然站了起來,磨墨,鋪紙,下筆時卻又停了下來。
滿腔相思意,一紙訴不盡。
于是寫了撕,撕了寫,苦思良久,最後留下的卻不過寥寥數言——“庭下合歡将謝,君久去未返,恐不複見也。”
秦牧擱下筆,想把信裝進信封裏,卻又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信要寄去哪裏,只好又把信拿了出來撕掉。
再擡眼時,燈火已滅,旭日初升,一夜又過去了。
蕭無夢原以為這一次的任務動用了這麽多的人手應該是萬無一失的,然而等他們到達西陵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情報有誤,任務目标不在西陵。
一行人焦躁地聚在臨時據點裏,蕭無夢站在屋外,從懷裏摸出一段紅線,察覺到身後有人走了過來,又把紅線塞了回去。
“蕭老弟?”
蕭無夢回頭看了眼,是個大胡子的男人,前些年的時候合作過兩次,身手很不錯,這些年成了家有些金盆洗手的意思,不知道怎麽這一回又接了這個要命的任務。
“別藏了,我都看見了。”
蕭無夢有些尴尬,輕咳了一聲也沒說話。
劉老二倒是頗為感慨地說:“唉,你不說我也懂的!這男人一成家就是這樣,做什麽都變得婆婆媽媽的,從前怕什麽,不就是一條命麽!現在就怕自己受一點傷,回去了被自家婆娘罵。”
“那這回你怎麽又出山了?”
劉老二一拍大腿,“你不知道?”
蕭無夢隐約覺得有些貓膩,卻又不能完全信任面前的男人,只淡淡道:“自然是知道的。說起來這次賣家倒真是大手筆呢。”
劉老二啐了口:“有命拿錢沒命享受,有個屁用!”
蕭無夢道:“這話怎麽說?我看了眼,來的都是老手,不至于那麽兇險。”
劉老二冷笑了一聲,“朝廷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事成之後不來一招殺人滅口就已經萬幸了!”
朝廷?!
蕭無夢來不及錯愕便聽到那劉老二又嘆了口氣,“可憐我那婆娘還在等我回去,肚子都八個月大了,還不曉得能不能見着我沒生出來的兒子。”
蕭無夢幾乎是有些慌亂了,眼前一閃而過是那戲樓老板臨走前的一句叮囑——“早些回來。”
他沖進去,當着所有人的面,一把長劍出鞘,架到了蕭昀脖子上。
“昀小子,你翅膀硬了連我也敢騙了是不是?!”
周圍所有的人刷的一齊看向蕭昀那個小角落,那些久經沙場的殺手,一個眼神就像是一把刀,緊緊盯着每一點的風吹草動。
蕭昀一時怔住了,他從沒見過蕭無夢做出這麽欠考慮的事。
“蕭叔叔……”
身後有人想去攔蕭無夢的劍,蕭昀連連擺手讓人都讓開。
劍又往裏進了半寸,割出一道血痕。
蕭昀大約猜到了什麽事,只好趕緊讨饒道:“我錯了我錯了,蕭叔叔!有事我們出去說,出去說……”
蕭無夢的頭腦這個時候才冷靜下來,他環顧了周圍一圈帶着警惕與殺意的眼神,放下劍,面沉如水。
“見笑,一點家事。”
劉老二跟在他後面好像想明白了什麽,走上前幫着打着哈哈:“哎呀,蕭老弟!你說不就自己侄子去窯子裏逛了一圈嘛!至于生這麽大氣麽?”
蕭無夢看着蕭昀,将人拎了出去。
“他年紀小,我怕再不管教,骨頭都要輕了。”
劉老二尴尬地咳了一聲,朝身邊那些帶着懷疑的目光看去,“哎哎哎,喝酒喝酒,別人家的家事也管!”
一個小風波才勉強揭過。
蕭無夢将劍靠在牆頭,直言道:“我從不沾朝廷的事,這個規矩你是知道的。”
“我就是怕你不來才……”蕭昀欲言又止地說着,見蕭無夢臉色不對,又連忙道:“不是我騙你……你當這裏有幾個人是真的想去的?可不去就是和朝廷作對,誰擔得起……”
蕭無夢死死地盯着他,他幾乎抑制不住地又想把劍架到蕭昀的脖子上。
“你要不是我的侄子,脖子早斷了。”
蕭昀咽了口口水,道:“本來我也不想碰的,江湖朝廷本來就各管各的,可咱們這一行,靠殺人吃飯,雖說算江湖事,但死了人朝廷也不能不管啊,不過這一回不一樣,咱們這回和朝廷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幹得好了興許以後那幫子吃官飯的就對這些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呢?”
蕭無夢瞪了他一眼,“你倒打得一手好算盤,要不是兇險非常他們犯得着放着現成的兵不用要我們出手?能活着出來都是祖墳冒青煙了!”
蕭昀被說得心一跳,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蕭叔叔……你別吓我,我年紀小,被你說的怪怕的……”
蕭無夢冷笑一聲,“我以為你已經膽大到什麽都不怕了呢。”
“蕭叔叔……”
劍客朝遠處望去,夕陽将落,染得天際一片火紅。
“第二次行動什麽時候?”
“半月後。”
蕭無夢思索了半刻,斬釘截鐵道:“我要回梁奚一趟。”
“什麽?!”
“放心,一定趕在任務開始前回來。”
“你不能走!屋子裏不乏為了錢才接這個任務的亡命之徒,萬一因為你走了出了岔子斷了他們的財路,那可是惹了大麻煩!”
蕭無夢微眯住了眼,嗤笑道:“我連朝廷都不怕得罪,會怕他們?”
“蕭叔叔……”蕭昀還想再說些什麽,然而蕭無夢已經拿起他的劍騎上一匹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