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月後,梁奚。
夜已經很深了,戲樓子裏一片寂靜,外邊的燈卻還亮着。
秦牧困得打了個哈欠,卻沒動彈,只半眯着眼朝外望着。
“東家,你去睡吧。”錢串兒也打了個哈欠,“我來守着就行了。”
秦牧擺擺手,“再過會兒。”
錢串兒一下一下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地說:“別等了,三個多月了,要回來早回來了……”
秦牧覺得更困了些,他趴下來嘟囔道:“我樂意,你管我?”
“哪敢啊……”
錢串兒掐了自己一把勉強睜開了眼,看着自家東家眼睛都阖上了,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去關門。
卻沒想到手還沒碰到門邊上,“砰”地一聲闖進來兩個人。
黑衣的少年滿身是血,一杆槍支着身子,嘶啞地喊道:“救他!”随即便暈了過去。
這一下秦牧也醒了,眼角還帶着點濕意,有氣無力地問:“什麽事兒啊?”
錢串兒有些慌神,只叫嚷着:“東家!人……人!”
門板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秦牧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支着桌子站起來,往前探出半個身子望了眼,其中一個少年有些眼熟,另一個……看身形也是個男人,滿面塵土實在看不清面貌。
戲樓老板努了一下嘴,道:“唔,還活着麽?”
錢串兒伸手出去探了探那人的口鼻,“還有氣兒!”
“那就擡進來呗,放火爐邊上去,明早之前要是醒了,就讓他快點走,別礙着咱們做生意。”
錢串兒身形小,雙手放在男人腋下,把人拖到了火爐邊上,猶豫道:“那我打盆熱水給他擦擦,暖暖手腳,興許能快點醒。”
秦牧點點頭:“多打點水,你看這髒的。”邊說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放手裏捂着。
小夥計已經跑到後堂打水去了,聽見秦牧的話嘴裏邊嘟囔了句什麽,聲音太小秦牧也沒聽清,只又坐了下來看着外邊兒發呆。
都三個多月了,一百多天的日子一日一日地熬着等,也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
“東家,你說這兩個人什麽來頭?大半夜的弄得這麽狼狽?”
秦牧一愣,随口答了句:“我怎麽知道。”
“東家,你又發呆了。”小夥計看着秦牧出神的樣子說。
秦牧往正蹲在地上給男人擦洗的小夥計那兒望了一眼,道:“沒發呆,在想事情。”
“想事情?”小夥計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問:“是想人吧。”
秦牧笑笑:“再等等,說不準就回來了呢。”
小夥計也跟着笑了一下,卻笑得頗為唏噓。
秦牧望着外頭,一盞燈籠挂在屋角,燈火依舊跳躍着,“我每日都留着一盞燈,他看見了,總會回來的。”
小夥計見秦牧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兀自取了塊幹淨的帕子浸了熱水,又擰幹了帕子往地上躺着的那男人的臉上擦去。
男人一臉的塵土,眉毛上的灰塵混着血都結成了塊,熱水一碰,凝結的血液化了開來,順着臉頰兩側滑下,一張被血污和灰塵遮住了的臉就這麽被劃開了兩道,露出了裏面蒼白的肌膚。
小夥計拿着雪白的帕子往上一抹,半張臉終于幹淨了些,低頭一看,帕子已經全黑了,拿帕子往熱水裏一浸,染紅了一盆的水。
“東家……這人……”
“嗯?”秦牧循聲望去,只見地上那人半邊臉還滿是血污,另一半臉卻白的像張白紙似的,毫無血色。
只這一眼,戲樓老板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嘴皮子上下哆嗦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一雙眼裏忽然滾出大顆大顆的淚。半晌後才像是回了魂,刷地一下站了起來,手裏的半碗熱茶灑了一身,卻恍若未覺,踉跄着步子往前走,最後撲到了地上那男人身上将其用力抱住,一雙手沿着男人的眉眼反複描摹了幾遍,只是很輕的劃過,生怕重一些懷裏的這個男人就會消失一般。
小夥計被秦牧的反應駭了一跳,杵在一邊也不知道怎麽辦,卻見那前一刻還把人當珍寶似的抱在懷裏的店東家忽然狠狠地扇了那男人一巴掌,混着哭腔的叫喊裏摻着瘆人的恨意。
“蕭無夢!你還曉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