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秦牧有些無力地坐在床邊上,雙手捂住了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會兒站起來幫床上那人把被子掖了掖,卻發現被子裏涼的很,趕緊脫了衣服躺進被子裏,抓着那人冰涼的手往自己胸口放。
秦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盼了這麽些日子裏,終于把人盼來了,心裏邊卻說不出什麽滋味,一邊歡喜地簡直要發狂,想把人抱着揉進自己的骨子裏,片刻也不分開,一邊卻又恨的牙癢,多看兩眼都想從那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他嘆了口氣,又把蕭無夢抱得更緊了些,胸膛挨着胸膛給人取暖,一擡眼看見那人緊緊抿住的雙唇,便又忍不住湊上去伸出舌頭舔了兩下,接着撬開牙關把舌頭伸了進去,牙齒輕輕啃噬着蕭無夢的下唇,就這麽纏着親了許久。
直把人親的唇上都沁出了血,秦牧才停了下來,他摟住蕭無夢,腦袋埋在男人的脖頸處,低聲笑着,喃喃念着什麽:“冤家,你早些醒,過去我都不和你計較了。我還給你唱戲,你要聽什麽?訪翠?沉江?還是游園……怎賺騙?依稀想像人兒見。那來時荏苒,去也遷延…… ”
蕭無夢又做夢了,自從再次遇見秦牧之後,他似乎經常做夢,夢裏永遠有隐約一片青色落在遠處,隔了濃重的迷霧。可這一回的夢卻分外的清晰,夢裏下了一場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覆蓋了那片扯不開的濃霧,只餘下面前一個負手而立的人影……
……
最後的最後畫面定格在一片雪白裏,像一副山水畫,大片的留白,只為了等那個青衫飒沓的人從遠處緩緩走來。
耳邊響起一聲又一聲熟悉的呼喊——“蕭無夢,蕭無夢……蕭無夢。”
一聲一聲如晨鐘,将人從混沌中喚醒,意識慢慢清晰起來,前塵往事,恍惚黃粱大夢一場,耳邊只剩下一些聽不太清的人聲。
“蕭無夢,我往後都不同你鬧了,也不咬你了。”
“你和我說說話嘛,你都暈了三四天了。”
“對了,我才知道你原來還有個侄子。叫蕭昀?他喊我嬸嬸,嘻~嬸嬸!”
秦牧握着蕭無夢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忽而覺得掌心一癢,低頭卻見男人微睜開了眼微微沖他笑了一下,嘴巴張了張想說些什麽,卻又暈了過去。
秦牧彎到一半的嘴角又撇了下去,眼淚一滴一滴地打到手背上。
蕭昀在外頭等了好久才見着秦牧出來,他傷的不重,都是些皮外傷,沒兩日就已經活蹦亂跳的了。
“小嬸嬸?”
“他剛才醒了一會兒朝我笑了一下。”
蕭昀不大好意思地摸着後腦勺,“叔叔是為了護着我才受傷的。”
“究竟怎麽了,他和我說只是個小任務,不危險的。”
戲樓老板望着少年,不急不緩地問着,雙眼卻緊盯着他,全然一副信任的姿态,反而教人說不出一句假話。
“他騙你的。這次任務是我幹這一行以來遇到的最兇險的一次,一共一十八個殺手,只有我和我蕭叔叔逃了出來,其他都死了。後來我們又一路被追殺,我功夫不到家被抓了,蕭叔叔只好折回去救我,這才受了傷。”
“一十八個只逃出來兩個?”
蕭昀嗓子眼有些發幹,他不願意回想那一次任務的慘烈,只點了點頭。
秦牧一陣後怕,手心底裏也出了些冷汗。
“你們……就不能不再幹這些殺人的行當了麽?”
蕭昀脫口而出,“身上都被血染腥了,哪有那麽容易說不幹就不幹呢。”
“可也不能一輩子就這麽過下去啊,我成日裏都擔驚受怕的。”秦牧嘆了口氣。
蕭昀不知道蕭無夢給過秦牧什麽不切實際的承諾,可他見秦牧這幅模樣,覺得有些話自己不得不說。
“我說一句重話,你別不開心。”
秦牧抿了一下唇,擡頭定定地盯着蕭昀看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你說。”語氣委屈得很。
便再不多出一句話了。
少年忽然覺得有點挫敗,這人果然同蕭無夢說的一樣,看着是個軟性子,實則難纏得很,偏還用這麽一種楚楚可憐的眼神看着你,叫人半點脾氣也沒有,生怕真把話說重了害面前這人傷心。
蕭昀只好把槍靠在石桌上,坐了下來,靠上去撞了撞秦牧的肩膀,“你很喜歡我蕭叔叔?”
戲子的眼裏多了些神采,頗有些驕傲地說:“一見鐘情!”
“噗……”
“不怕他是個不要命的殺手?”
“起先我以為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來着。”
“後來呢?”
“後來?睡都被睡了,還計較那些做什麽?”秦牧斜眼觑着蕭昀。
少年紅了臉,又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一句:“我蕭叔叔床上那活兒……嗯?很好?”
秦牧眨眨眼,小聲道:“……湊活吧……其實每回都疼的!”
蕭昀就開始笑,一邊拍着秦牧的肩一邊擦着眼角笑出來的眼淚,連靠在桌上的槍落了地發出“嗆”的一聲都沒顧及。
秦牧也跟着他笑,抿着嘴,笑得有些腼腆。
蕭昀不知怎麽的,看了一眼就覺得心裏砰砰跳,心想這人笑起來怎麽比大姑娘還含羞帶怯。
秦牧見他神情不對,有些局促地說:“我唱戲唱多了,一些習慣改不太掉,你別見怪。”
蕭昀連連擺手,“沒沒沒……挺好看的!”說着又沖秦牧笑了一下。
秦牧還是有些不安,雙腿并在一起,雙手夾在腿間不安地搓着,一時間竟有種見婆家人的錯覺。
“咳……你蕭叔叔從前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是個很厲害的人!”蕭昀眼神裏帶着崇拜,“他功夫很好的,而且劍法槍法都會,我的槍法就是他教的。他還會射箭,準頭很好,騎馬也會!我就不會射箭,槍法也只學了個半吊子。不過我會努力趕上我叔叔的!”
“我蕭叔叔是老來子,因此年紀不過也并不大我許多,說是叔叔,倒更像哥哥。我爹娘去得早,打小就是他照顧我,我蕭叔叔看着不大搭理人,其實很好的。”
秦牧贊同地點點頭,像是附和地說“是啊是啊,其實他很好的。”
蕭昀覺得有些好笑。
秦牧又問:“你蕭叔叔多大了?”
“他沒和你說過?”
秦牧搖搖頭,“我沒問過,只曉得他叫蕭無夢。”
蕭昀忽然覺得秦牧這個人其實有點傻,但他沒說出口,只回道:“我也不大清楚,約莫二十七八了吧?”
“哦,哦。”秦牧低頭算這些什麽,“那該不會是屬雞了……”
“什麽?屬雞?我屬雞啊!”
“我屬兔子,算命的說兔和雞不配,在一起會打架來着。”
“……”蕭昀确定了,自己的新嬸子确實是有點傻的。
“對了,你剛才要說什麽?”
蕭昀一愣連忙擺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秦牧又笑了起來,也沒追問些什麽,只支着下巴開始哼戲,哼了會兒又開始絮叨,反反複複都是那一年梁奚的雪有多大,而那踏雪而來的劍客竟連酒都不會喝,又說那一年的春光有多好,一出戲臺上演到爛的英雄救美的戲碼在他眼裏有多動人。
蕭昀心裏面憋着話,不說出來難受,可說出來恐怕會更難受,進退兩難裏,聽見那戲樓的老板問道——“他身上該帶着我送他的紅線,可我找了許久沒找到,在你那裏?”
原來是揣着明白當糊塗。
蕭昀踟蹰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團紅線遞到了秦牧面前:“他和我說要是自己死了,就讓我把這個還給你。”
秦牧定定地看着那團紅線,臉上的笑淡了下去,他想去抓那一抹紅,卻沒力氣伸出手,腦袋低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麽。
“還讓讓我把他這些年的積蓄都給你讓你去開個茶樓子。他說是他貪得無厭了,明明每一回赴的都是一場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的生死局,卻還偏要你一直等着他。他想同你說,對不起……”
秦牧的頭更低了一些,不言不語。
氣氛一下子壓抑地讓人窒息。
少年為難地把紅線放到了桌上,蹲下去仰着頭看秦牧,“小嬸嬸,這些是我叔叔讓我轉達的。可我還是想說一句,我蕭叔叔不是個能安定下來的人,你要是只想過個安穩日子,就……還是趁早斷了吧……”
緊接着,一滴兩滴的眼淚落到了少年的臉上,燙得他往後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又慌忙地爬了起來。
他嗫嚅着,一邊想着這人怎麽說哭就哭,一邊又想安慰一下面前這個人,腳無意識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兒,可眼見着那人只是悶聲哭着,地上都有了眼淚印出的水印子,越發手足無措起來,最後竟是落荒而逃了。
秦牧覺得自己有些沒用,他以為他能撐過去的,卻還是在別人面前就這麽丢臉地哭了起來。
他回到屋裏,坐在床邊,一下一下戳着蕭無夢的臉,聲音還有些啞:“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沒用啊?遇着點事就哭哭啼啼的?”
“你不知道我看見一身血的樣子心裏多慌……”他用力地戳了一下,“你的确不會知道。”
“你侄子同我說的那些我都明白……都明白的。”
秦牧收回了手,翻來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其實我真的會看手相,這是姻緣線,才這麽短……”
秦牧說完這一句眼眶又紅了,他覺得自己活了小半輩子,攢的那一點貓尿都要交代在面前這個男人身上了。秦牧吸了一下鼻子,到底沒再哭,只惡作劇似的捏了把蕭無夢的臉。
“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