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現實世界,沒那麽多例外
盛夏第一次見白蕭,是在朋友的一個婚禮上。
極致浪漫的草坪婚禮,他一身灰色休閑裝在賓客席最後方,原本并不顯眼的位置,卻頻頻引人回頭。
當時盛夏坐在他前面,她注意力都在舞臺上,壓根沒注意到後面的人。
幾分鐘後,伴郎臉色焦慮的走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話,盛夏離得近,聽到了,有個伴郎突發狀況,身體不适,剛剛被送去了醫院,對方希望他能臨時充當下伴郎。
後面忽的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字正腔圓的,聲音冷淡又敷衍,“沒時間。”
盛夏差點笑出聲。
什麽人呀,沒時間當伴郎,有時間參加婚禮?這借口能走心一點嗎?
直到整個婚禮儀式結束盛夏都不知道“敷衍哥”長什麽樣。
婚禮儀式結束後,盛夏去了酒店的衛生間,這會兒儀式結束,不乏上廁所的賓客,盛夏索性坐電梯直接去了四樓。
剛走出電梯,對話聲就傳來。
“白律師,犬子無禮,還勿見怪。“
“沒事。”
“希望以後有機會和白律師合作。”盛夏聽出了這道聲音,是今天的新郎。
而另外一道,很顯然,是敷衍哥,他似乎是個律師。
盛夏有些詫異,今天的新人是重組家庭,各自都帶着一個小孩,新郎身份也不低,經營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用得着對一個律師這麽殷勤?
敷衍哥顯眼不接他這茬,“李總,婚禮上說這話不吉利。”盛夏還在懵,有啥不吉利的,就聽到敷衍哥又道,他聲音很正經,完全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我近期只打離婚官司。”
這人,未免也太沒有禮貌了。就算真這樣,也不能直說吧?哪有在人家婚禮上直言直打離婚官司的……
腳步聲遠去,男人似乎拐進安全通道了。
偷聽完牆角,盛夏以為沒有第三人了,正準備邁出電梯,就聽到啪的一聲,緊接着是男人怒火中燒的罵聲,“你個狗雜碎,今天老子和你媽婚禮,你他媽瞎跑什麽,再給我惹事,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別以為你媽媽認識白律師就了不起了,你沒聽到他剛剛說什麽,只打離婚官司。”
“老子和你媽媽離婚了,你以為你還過的了現在日食萬錢的生活?”
男人罵罵咧咧了幾句,發洩一通後,威脅道,“在你媽媽面前給老子當好啞巴。”
盛夏當時站在電梯裏,手腳冰冷,記憶如刀光幻影不自覺穿梭,拳頭攥緊又松開。數秒後,她平複情緒正準備跨出電梯。
這時,安全樓梯處忽的竄出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新郎見人去而複返,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白律師你怎麽又回來了?“
盛夏的位置,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他穿着略顯休閑的灰色西裝,氣質極好。男人信步走到小男孩面前停下,一個眼神都沒給新郎。
他從兜裏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小男孩,簡單一句話,似卷着光和勇氣。
“有需要給我打電話,不收律師費。”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覺得,一個男人的背影都可以如此迷人。
畢竟不是十七八歲愛情萌芽的年紀,那年的盛夏已經22歲。
很多好感不過是多巴胺刺激下的錯覺,連喜歡都談不上。就像年少懵懂時,也會把目光駐足于某個人身上。
可真正靠近,那種感覺在細微的相處中不自覺消失殆盡。
有時候喜歡的不過是一個幻影,一旦靠近,幻像大多随之破滅。
有時候甚至不需要靠近,這種感覺會被忙碌的生活沖淡。
她那是以為這次也和以往一樣,這個不經意的“牆角”不會對她的生活産生任何影響。
可一連2個月下來,那個男人的背影非但沒有淡去,反倒有着越演越烈之勢。
盛夏甚至偶爾會夢到他,這種感覺太過可笑,她甚至沒看清那個人長什麽樣,只有那天男人轉身時,一個模糊的側臉輪廓。
她試着去壓制這種有些荒唐的情緒,可老天似乎并不給她機會。
距離第一次見面三個月後,盛夏再次遇到了白蕭。
他們公司一行人到攝影棚給一個明星拍攝一組宣傳照。
這種級別的拍攝那時候還輪不到盛夏,她也就從旁協助,一天的拍攝下來,親自上場拍攝的總監差得被氣哭。
那明星态度趾高氣揚不說,還一個勁質疑人專業度,到最後人生攻擊都上了。
那時MD攝影剛起步,這樣的拍攝機會不敢甩臉子走人,最後硬生生憋着氣完成了整場拍攝。
盛夏自然也被挑了不少刺。
拍攝結束,公司一行人收拾好道具後,就駕車離開了。
盛夏沒走,溫雪那天下午恰好在旁邊攝影棚有個拍攝,盛夏下樓,往旁邊攝影棚走,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她整個人一怔,腳步頓住。
“朱小姐的團隊請律師前,都不做背調的嗎?想拿錢砸人?”男人很冷靜的聲音裏,是強大的壓迫力,“你恐怕找錯人了。”
被稱為“朱小姐”的人就是他們今天拍攝的對象,她這會兒哪裏還有剛才的趾高氣揚,聲音軟的出奇,“我花了那麽大價錢,你都還是不肯替我打官司,那你來這裏做什麽,不會是專門來見我的吧?”
男人壓根沒回答她的問題,再開口時,聲音冷得毫無溫度,“別再騷擾我的團隊,否則下次,你收到的會是律師函。”
男人說完,似乎直接離開了,因為,盛夏聽到了朱小姐氣急敗壞的喊:“白蕭,你給我站住——”
原來,他叫白蕭。
盛夏快步跟了出去,這次,他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倒三角臉,額頭寬而平,眼窩深,輪廓立體分明,下颚線條非常迷人。
英俊的一張臉下,眉眼間掩不住的冷漠。
第二次遇到後,連續兩天盛夏都在工作中失神。
這種事在以前從未發生過,她清楚的意識到這代表什麽。
她向來行動力強,那以後的時間裏,她打聽到他動作的地方,制造了多了很多精心的偶遇。
一開始他并未發現她的意圖,久而久之,想隐藏也不是那麽容易。
後來她索性袒露心跡,大大方方的追。
動不動就給人寄律師函的大律師哪裏有那麽好追,盛夏吃了很多憋。
被他的冷言冷語氣到想哭的時候有,因為久攻不下想要放棄的時候也有。
好在她向來會自我安慰,只要他偶爾無意間的一句關心,就可以支撐她繼續往前走很久很久。
“紅軍長征”勝利的那一天,她激動地窩在被窩裏哭了好久好久。
久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有點好笑。
—
晚上9點,盛夏醒來時,整個房間都是暗的,她發現身上多了條薄薄的毛巾毯,頭上空無一物,耳機不知何時被取走了。
女人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握着毛毯,溫熱的觸感似電流似的。
她沒去開燈,黑暗裏,女人淺淺彎了下唇。
她從不敢奢望他會細心的把她抱到床上去睡,換上睡衣,蓋好被子。
在一起這麽多年,他對她的稱呼從過一開始的盛夏到後來的夏夏,就再也沒有其他了。
溫雪有時候會問好奇的問她,你家白律師私下會不會喊你寶貝或者媳婦?盛夏還沒答,溫雪就像長了雞皮疙瘩似的搖搖頭,一臉不适的說,算了,我實在不能想象他那樣的性格,說出這幾個字的語氣和腔調,怎麽想都覺得有些……油膩和驚悚。
答案也自然是沒有。
白蕭在感情上向來溫淡,在一起3年,很多熱戀中情侶的必做之事都和他們無關。
不會一起穿情侶裝逛街,也不會一起去游樂場,更不會一起去旅游。
甚至,連一個早安吻都從不曾有。
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全國各地到處飛,處理工作時從不接她電話。
那個時候年輕,遭受不少小說荼毒的她,有時候也會鑽牛角尖的想,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小說裏的男主們都是第一時間接女主的電話的,甚至經常因為女主“公私不分”。
她不敢明着問,于是某次故意拿了本言情小說在他面前,似感慨的道:“為什麽小說裏的男主都是千篇一律的設定,清一色的都是從不在開會時接電話,可唯獨接女主的。”
當時白蕭正在回複郵件,聞言手指一頓,偏頭看了她一眼,“少看點無腦小言,以免價值觀被帶偏。”
盛夏一聽就急了:“我價值觀怎麽被帶偏了?”
“如果是身居高位的人,他作為公司高層,一舉一動都有很多雙眼睛看着,更應該以身作則,如果是基層員工,他的一言一行都被領導看在眼裏。”他理智的給她講着大道理,不帶任何感情,“無規矩不成方圓,夏夏,你要明白,現實生活裏沒有那麽多例外。”
這麽多年,盛夏都記得很清楚。
他的世界裏,也沒有那麽多例外,幸好,她也從不曾奢望去成為那個例外。
身上的毛巾還帶着餘溫。盛夏想,他這人寡情,這大概是他能給與的溫柔極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