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會再遇到了

白顯榮的微信發過來的時候, 白蕭剛見完客戶,以往他見客戶時手機都是靜音,可最近, 因為重新加了盛夏的微信,他改成了震動。

最近開會, 男人的手機都是放在會議桌上, 因此手機震動的第一時間, 他就注意到了。

會客廳裏,對面男人還在不停的說着恭維的話:“白律師,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白律師真是年輕有為,這個案子交給你,我千百個放心——”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白蕭拿起手機,視線在屏幕上短暫的停留了半秒,然後沒什麽表情的将手機重新放回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個情緒不露山水的男人,似乎在撇了一眼手機後,眼底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大概是察覺到白蕭心情不佳, 男人簡單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

從會客廳出來,白蕭就回了自己辦公室, 剛剛在會客室,白顯榮的微信他壓根就沒點進去看, 他當時下意識以為是盛夏回複了他的微信, 看清微信頭像的那一秒,他心煩的嗯滅了屏幕。

男人拿出手機,習慣性的删掉了白顯榮的對話框, 列表幹幹淨淨,只有一個太陽花,他點開,視線再次落在屏幕上。

第一次發現,等待是一件如此煎熬的事。

下午6點,白蕭就從辦公室離開了,衆人一副見怪不怪的反應,“老大最近忙着追人,天天班都不加了。”

“我前兩天還看到老大發了個三個玻璃碗的朋友圈呢?啥意思呀?發三個碗?”說話的人想法也是天馬行空的,“暗喻一家三口?”

“哈哈哈,笑死我了!”江月月眼淚都要笑出來了,“三個碗你們都能聯想到一家三口,真是人才。老大的腦回路要是你們這樣,君也早就破産了吧……”

另一個人調侃似的接上一句:“我看我們離破産也不遠了,老大最近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你看,今天又跑去追媳婦了。”

事實上,白蕭今天下早班不是因為盛夏。今天是他姑姑陳彩雲的生日。

上了車,男人系好安全帶,車子剛準備駛出,楊瑜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自從上次在電話裏爆發沖突後,兩人這些天一直沒聯系過。

楊瑜語氣不鹹不淡的:“你姑姑晚上8點的生日宴,別遲到。”

誰也沒提上次那件不愉快的事,白蕭淡淡應了句:“我知道。”

楊瑜冷哼一聲,“對,我怎麽忘了,你便是忘了我的生日也不會忘了你姑姑的生日的。”

她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懶得再廢話,直接掐斷了電話。

電話被掐斷,白蕭神色沒有半分波瀾,男人垂眸看了眼腕表,布加迪駛出車庫,平穩行駛在夜色裏。

男人雙色搭在方向盤上,這一段紅綠燈多,車子停在紅燈路口,男人黑眸習慣性的掃向後視鏡,後座空蕩蕩的。

以往她坐在後座,經常盯着他的背影看,有時候也會歪歪倒倒的坐着,偏着腦袋盯着他。

偶爾紅綠燈,他會習慣性的看向後視鏡,偶爾能瞥見女人含着光的眼眸,仿佛為他盛着光。

不過兩個月,他卻忽的覺得,仿佛已經是很久遠恒久遠的事了。

宴會在城郊的私家別墅舉辦,夜晚的別墅區安靜,車子停穩,男人從後備箱取出提前準備好的禮物,剛提步下來,一個幽怨的聲音就響起。

“你沒看我給你發的微信?”

不用看,聽這聲音都知道是誰,白蕭象征性的給了他一個眼神,然後快步往裏走。

白顯榮再次被無視,心裏郁悶到了極點。

他對白蕭的感情很複雜,白蕭這人在情感上是個極其寡淡的人,對所有人,所有事仿佛都漠不關心。

可13歲以前,白蕭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他還是一個溫柔的大哥哥,會在白顯榮會欺負後溫柔又耐心地安慰他。

即便過了這麽多年,白顯榮依舊記得他5歲那年的發生的事。

那天星城下着大雪,放學後他被高年級幾個小孩按在雪地裏,冰冷的雪球一個接一個的往他身上砸,他想爬起來反抗,可被兩個人死死的壓住了。

最後幾個人出了氣,狠狠踹了他幾腳,才離開了。

他當時艱難的從雪地裏爬起來,腿部因為疼痛,整個人又一下摔到雪地裏。

視線範圍內忽地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12歲的白蕭已經比同齡人高出一大截,少年疾步走到他身邊,“被欺負了也不知道給哥哥打電話?”

這話聽起來像責備,可少年的語氣實在太溫柔了,溫柔到白顯榮頓時就委屈得哇哇大哭起來。少年擡手,修長好看的大手覆在白顯榮腦袋上,将他頭上的雪花弄幹淨後,少年才屈膝蹲下,耐心又細致的将他身上的雪花一一彈去。

白顯榮眼淚大顆大顆掉,他在雪地裏躺了太久,身體冷到微微有些發顫,脖頸上忽的溫暖起來,少年的圍巾套在他小身板上,顯得有些臃腫。

少年背對他,微弓着身子,側頭,溫柔的哄道:“不哭了。來,到哥哥背上來,哥哥背你回家。”

白顯榮的家就在學校幾百米外。以往都是他家保姆來接他,那天不知道為什麽是白蕭來接的。

回家的路上,白顯榮的眼淚浸濕了少年的衣衫,少年時不時回頭看他,哄小孩的語氣,溫柔到了極致:“不哭了,哥哥送你回家了,一會兒就幫你去教訓他們好不好?”

過了這麽多年,白顯榮始終記得,那個冷到發顫的冬日裏,那個溫暖寬厚的臂膀,背着他,在雪地裏,踩着冰冷的雪花,穩穩的往前走。

白顯榮是喜歡白蕭的,又或許他只是喜歡13歲前的白蕭。

所以他有些讨厭現在這樣冷淡沒人情味的白蕭。

他不願意熱臉去貼他冷屁股,可另一方面,白顯榮又始終沒辦法忘記,他五歲的時候,那個會想盡辦法溫柔安慰他的哥哥,那個永遠停留在記憶裏的哥哥。

他不願意承認,不管白蕭變成怎麽樣,他其實還是喜歡這個哥哥的。即便幾乎家裏所有的長輩都不喜歡這個哥哥。

那個溫柔開朗的男孩子徹底被埋葬在了13歲那年。13歲後的白蕭,仿佛在那一年徹底變了一個人。

他好像,對所有的東西都不在乎了,那個以前眼底都是溫柔的人,在那一年,像是被刺骨的冰環繞。

白顯榮只知道那一年楊瑜和白父恩愛的假象被徹底撕開,兩人開始漫無目的的争吵,他能理解家庭環境對一個小孩成長的影響。

可他實在覺得,斷然不至于如此。

這些年,白顯榮都在試圖用一種極其幼稚的惡作劇方式,來勾起他這個堂哥的一點情緒。

就像小時候那些調皮的小男生都喜歡捉弄喜歡的小女生來引起小女生的注意一樣。

可大部分時候,白蕭都是反映淡淡,大概是覺得白顯榮實在太幼稚,白蕭連一句責罵的話都懶得給他,白顯榮長這麽大,幾乎所有的挫敗感都來自于這個堂哥。

別墅的客廳寬敞明亮,燈帶環成愛心狀繞在客廳上方,客廳裏高朋滿座,陳彩雲穿着一襲淡青色旗袍,被一群人簇擁在中間。

白蕭目不斜視的走過去,将準備好的禮物遞給陳彩雲,“姑姑生日快樂。”

陳彩雲老家在B市,因為不習慣星城忽冷忽熱的氣候,白顯榮10歲那年,全家搬去了B市,這些年她一直定居B市,半年前白顯榮回了星城發展,陳彩雲近期才搬了回來。

“怎麽沒帶夏夏過來?”見白蕭一個人出現,陳彩雲問。

兩人剛在一起的第一年,白蕭就帶盛夏到B市拜訪過陳彩雲。在那之前,白蕭并未告訴陳彩雲他有女友的事,因此見到盛夏的時候,一向遇事不驚的陳彩雲極度震驚。

她太清楚當年那件事給白蕭帶來的影響,除了始作俑者楊瑜,她是唯一的知情人,她親眼看着白蕭從一個溫暖善良的少年變得寡情冷漠。

陳彩雲那時以為傷口會随着時間慢慢愈合,可時間沒撫平少年的傷口,反而讓傷口潰爛,那個少年越發冷淡,冷淡到永遠都是獨來獨往。

陳彩雲曾經逼問過他,白蕭絲毫不隐瞞自己的态度,他當時語氣冷淡又無所謂,“您被瞎操心了,我壓根就沒打算過談戀愛,結婚更不可能。”

所以,白蕭當時帶着盛夏出現的時候,陳彩雲震驚之餘又有幾分欣喜。

他終于肯邁出了那一步。

這些年,他的轉變陳彩雲看在眼裏,他會在和自己通電話時偶然提及那個姑娘,溫淡的是聲音裏,是微不可聞的笑意,會把新房買到那個姑娘上班的附近。

陳彩雲一直覺得,或許再多一點時間,那個姑娘會撫平他所有的傷口,她或許能重新在白蕭眼底看到泛光的溫柔。

面前的人久久的不吱聲,陳彩雲心裏咯噔一下,湧現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倆已經分手了。”楊瑜的聲音在後方響起,替白蕭做了回答。

她穿着件黑色長裙,站在白蕭身後幾米遠的地方,嘲諷地盯着白蕭的背影,保養得宜的臉上盡是冷淡。

喧嚣的大廳頓時安靜了,衆人的目光頓時看了過來。

楊瑜身側還站着個女孩,女孩子一襲淡紫色長裙,栗色的卷發散在肩頭,五官精致得像個芭比娃娃。水靈靈的大眼睛瞅了眼白蕭的背影,像是壓根沒發覺此時瘆人的氣氛,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

陳彩雲睨了楊瑜一眼,終于明白過來她今晚一直帶着個女孩在身邊的原因。

這些年,楊瑜從未放棄過聯姻的想法。早些年,白蕭壓根沒談戀愛結婚的想法,楊瑜那時并不着急,她認為時間長了他自然會想通。

這世上,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權利和地位?

甚至,因為那些年白蕭一直沒談戀愛,楊瑜更安心了,生在他們這樣的家庭,最不需要的就是愛情。

直到白蕭28歲那年,盛夏出現在他身邊。

楊瑜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勁。

那些年,主動追求白蕭的女孩不少,他拒絕人毫不拖泥帶水,甚至到了一種冷淡到過于殘酷的狀态。

然而,對盛夏,他雖然也是一貫的冷姿态拒絕,言語間卻有諸多保留,楊瑜親眼看到過他拒絕那個女孩。

楊瑜在白蕭公司樓下碰到過兩人一次,那時白蕭還在星城最大的律所上班。

夜晚細雨蒙蒙,燈光忽明忽暗的,兩個人站在街邊,只撐着一把傘。

白蕭颀長身影投下來,淡漠神色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子,傘像是無意識地往女孩那邊傾斜,男人肩膀濕透,“很晚了,我喊個車,你回去吧。”

女孩微仰頭看着他,眼底有期待,“你幹嘛幫我喊車?”

自己的兒子,楊瑜還是了解的。換做以往這種情形,白蕭估計早就黑臉走人了,哪裏會和女孩子廢話,可那天,楊瑜清楚的記得,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是微微蹙眉,“你趕緊回去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女孩垂眸,聲音低低的,“可是你——從來也沒有說過不喜歡我呀?”

“我不喜歡——”像是順着女孩的話讓女孩子死心似的,男人稍顯冷淡地開口,說到這又忽的停了下來,最後你字變成了共性的兩個字,“女生。”

那是夏天,女生穿着一件碎花連衣裙,粉唇明豔動人,她站在離他不到20公分的位置,懵逼地眨了眨眼睛,然後緩緩的垂下腦袋,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好半晌都沒有出聲。

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站着。

楊瑜的角度,清楚的看到了,男人眼底閃過一瞬間的不忍,他薄唇微張,正欲說點什麽,下一秒,女孩擡頭,嘴角裂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好巧,我也不喜歡女生!”

“不過我今天不開心,所以不要你送了。”女孩子說完這話,轉身就準備離開。她腳步邁得大,兩步就跑到雨中,頭發很快染上水珠,身後的男人一秒都沒有猶豫,快步跟上她,拽住她的手,黑色雨傘依舊是傾斜的狀态,他盯着女孩子的眸子,态度稍顯強硬,“我送你。

目睹了整個過程,楊瑜已經完全沒辦法淡定,她隐約意識到了不對,可不願意相信。5分鐘後,車子從車庫駛出,女孩子坐在後座,楊瑜吩咐司機跟上。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街邊,女孩子下了車,楊瑜以為白蕭會離開,可沒有。

男人從駕駛座下來,他手裏拿着一把黑傘,追上女孩子,直接撐開在女孩子頭頂,他沒多說什麽,直接将傘塞到女孩子手裏,然後轉身回了車內。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車子依舊停在街邊。

直到女孩子徹底消失在視線裏,男人才從車內下來,颀長身影站在細雨裏,楊瑜不知道他要幹嘛,她當時整個人氣得發抖,他把傘給了那個女孩,竟然還站在雨裏等?

夜晚,燈光昏暗,楊瑜的角度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他就那樣在雨裏站了很久,幾分鐘後,男人仰頭,像是确認了什麽似的,他放心的收回視線。

楊瑜當時已經隐隐有預感。果然,白蕭沒讓她“失望”。

1個月後,白蕭創辦了君也,創辦君也後沒幾天,白蕭和那個女孩在一起了。

楊瑜當即給他打了電話,一句話,帶着濃濃的提醒和警告:“你都要30了,談下戀愛也無可厚非。”

白蕭打起了迂回戰術,他太明白自己這個母親對達到目的可以做到什麽程度,“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

楊瑜以為他聽懂了自己的暗示,一直沒有多加幹涉。

要不是半年前那件事,她甚至還一直以為他當時那句話是在和她保證。

楊瑜在衆人的注視下,踩着高跟走到白蕭面前,她嘴角勾着笑,“我早就提醒過你,她的喜歡維持不了多久。”

她這人,拔劍向來都是對準心口,那些小打小鬧的攻擊壓根不會勾起他半分情緒。

她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裏。

劍拔弩張的氣氛仿佛一觸即發。

可男人神色平靜,甚至還笑了下,“她很聰明不是嗎?至少她知道及時止損。我讓她受了……那麽多年的委屈。”

他慶幸她沒有一直委屈自己來一直喜歡他。

陳彩雲看不下去了,這麽多年,楊瑜沒有給他應有的母愛也就罷了,甚至,還對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做出那樣殘忍的事,這些年,她不僅沒有絲毫悔改,還總是白蕭冷嘲熱諷,甚至,很多時候,對一個外人都比對白蕭好。

陳彩雲也顧不上招呼賓客,快步走上前,低聲對白蕭道,“跟姑姑過來。”

在一衆人的注視下,白蕭跟着陳彩雲出了客廳,客廳外的陽臺,陳彩雲輕輕将窗戶合上,郊區的溫度比市區略低,微風打在身上,帶着微微涼意。

陳彩雲故意沒開陽臺上的燈,借着客廳的燈光,她隐約可以看清白蕭的表情。

白蕭這反應,答案并不難猜,她語氣是肯定的,“夏夏提的分手。”

男人後背貼着冰涼的牆壁,眼睑低垂,微不可聞的恩了一聲。

陳彩雲不問緣由,也不多做勸誡,只是一句,“還喜歡?”

男人垂眸,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姑姑,我有那麽容易變心?”

陳彩雲沒料到他會這麽說,一時愣在原地。有時候,她覺得白蕭對待感情的态度,執拗到近乎偏執。

一開始他拒絕了所有的可能,可真跨出那一步後,好像又是抵死認定了這個人?

可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這種事?本就是一件接近悖論的事。

“既然還喜歡就努力去追,如果實在追不回去,也別太強求。感情這事,本就無法強求。人這一輩子很長,你以後也能遇到其他姑娘——”

像是猜到陳彩雲要說什麽,白蕭偏頭看她,男人眸子漆黑,仿佛被細碎的黑色光芒填滿,卻再不會如光芒般明亮,“姑姑,不會——再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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