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澈如水(1)

九月底早晨,陽光暖暖的。程家蘭花大鐵門邊大門前站着兩個年輕女子,程小仙和傅一宣,或者應該叫做“蔣雨萌”。 程小仙穿着淺黃蕾絲襯衣白色短褲裙,淑女、可愛。傅一宣則穿着一條款式簡單的桃粉色連衣短裙,裙褶上綴着白色珍珠。

這幾日還算平靜恬淡。李亦芯時不時約她出門玩一玩,逛一逛。傅一宣本打算從李亦芯處了解李肖案子的動态,卻總不敢多問,而李亦芯則有意無意的避開。傅一宣對李亦芯的忌憚很深,每當看見肩上的刀傷,對李亦芯恨意懼意就加深一分。俗話“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李亦芯不是“井繩”,就是那條咬人的蛇。

當然“平靜恬淡”只是表面上的。該做的事,她可一件都沒落下。粉色拖鞋的主人,差不多要有結果了……

今天一大早,傅一宣突然接到程小仙的電話,讓她立刻到這兒來,說是有好玩的。除了那次程小仙的生日宴二人說了兩三句,并沒有見過面。傅一宣的“計劃”裏,現在還沒空搭理這個無腦的女人。到了之後,程小仙說是要她一起去看李亦芯的舞蹈比賽,地點在東京。

程小仙是個嬌慣的大小姐,光憑這一大早毫無預警的非把她弄來就可見一斑了。當然,作為傅一宣,她是更早的知道程小仙的刁蠻。

“哥哥真是,動作好慢。”

“可能是有事耽擱了,程伯父就程澈哥一個獨子,事業做那麽大,公司銀行,事情自然多些。”

“哎,兩個大忙鬼。”

程小仙擡手眺望斜斜的朝陽。

程小仙有一雙淺琥珀色的大眼睛,和他母親一樣不濃不淡的柳葉眉,鼻子小小的,鼻尖挺翹,嘴唇薄薄的,頭發燙得微卷,俨然嬌貴的大小姐。長大後的程小仙,和母親李真真很像。

暖暖的晨光透過黑漆蘭花大鐵門,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镂空的影子,像精美華貴的浮雕。

六年過去了,這扇鐵門和那一日一樣,寬闊,高大。只是那天,沒有這麽好的陽光……

那日很冷,很冷。陰霾的天空,積蓄着大雪前的烏雲霧氣。她死裏逃生帶着已經瘋瘋癫癫的母親找父親求救,卻被關在這扇蘭花鐵門外。那時她毀了臉,程小仙站立門內,對她罵道:“哪兒的醜八怪、瘋子,敢在本小姐家門口撒野,快滾!”結果是她們被幾個大漢拖走扔在馬路上。很“幸運”的又遇到了小蠍子的母親,李真真,又很“幸運”被她叫了一群人追殺了一夜。傅一宣肩上挨了一刀,扔到了河裏。沒有這一夜追殺迫害,她也不會那麽“巧”地遇到葉晨。

傅一宣緊緊抓着黑漆蘭花鐵門,一如六年前屈辱的那天,程小仙厭惡的顏色,那一聲“醜八怪”是她這一輩子都揮不去噩夢,自己的東西被人占去,那是剔除不了的怨恨。

“雨萌,你怎麽了?臉色那麽差。”

傅一宣壓下回憶帶來的恨意,擡頭對程小仙燦爛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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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我身體比較弱,多站一會兒稍微會累,不過不要緊。”

程小仙扶住她的手,以為她抓着鐵門是要暈倒。

“那我們先進去吧,進去等哥哥也是一樣。我帶你去花園坐坐,賞賞花。我們家的花園裏啊,除了冬天只有紅梅,四季都是百花齊放,可美了!”

程小仙笑呵呵的拉傅一宣走進蘭花鐵門。

美?她當然知道很美。那一園子的花都是從前媽媽親自挑選的 。

程小仙雀躍地領着傅一宣參觀大花園。

花園裏,朝陽融融。九月底的天,陽光已經不再熾熱,暖暖的,照得一園子綠樹紅花十分妍麗。花園的小路是平整的青石地磚,陽光照出兩個女子纖柔的影。

園子一排紅梅花依然在,沒有花朵,只餘一樹綠葉。月桂樹下那顆赤紅石頭還躺在從前的地方。滿園的花草,竟并無太大異動。只是,物是,人已非。

“你是幾月生的?”傅一宣問程小仙。

“我是三月生的,雨萌呢?”

“我,是七月。”傅一宣是十二月,比程小仙大一歲。

“那我比你大呢,雨萌妹妹。”

“都是同歲,不必分得那麽清吧。還是叫名字的親近。”

“嗯,我也覺得。”

程小仙追逐着一只翅膀上有黑色斑點的枯葉蝶。傅一宣跟在她身後。

面前出現一面綠牆,一兩米高,橫在花園中間,擋住視線。這一牆薔薇花開的時候會有一大群蜜蜂飛來采蜜。九月不是薔薇開花的季節,一牆綠綠的小葉子,随風蕩漾出一圈圈碧色的漣漪。

蝴蝶被追急了,震動翅膀越牆而過。

程小仙着急地跺腳,眼睜睜看着蝴蝶飛高,飛走。從前,她也曾對着這面薔薇直跺腳。她是光着腳丫子跑被蜜蜂蜇了大腳趾頭,痛得哇哇直跳。她又痛又氣,非要玉石俱焚踩死那些不識好歹的混賬蜜蜂,清秀的小哥哥傅一墨趕過來把她拉住了。

“我就說該把這面花牆弄走!也不知家裏的園丁叔叔怎麽搞得,好好一個花園種一牆刺藤子在這兒,前不前後不後的,賞花散步都不方便。”

傅一宣聽了,笑。

“為了一只蝴蝶要殺死這麽多薔薇花,豈不是得不償失,花沒了,以後蝴蝶也就來得少了。”

程小仙長得很像母親李真真,但是笑起來,和程澈,程君澤有些神似。可能就是這份神似,讓傅一宣一見她的笑臉就像吞了塊冰刺在胃裏。

“法國那邊好玩嗎?”

路兩旁是波斯菊的花海。細細小小碎碎的綠葉子,密密麻麻,紫色、白色、紅色的花瓣,柔嫩綿軟。正是那晚和程澈相遇的地方。

“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很少出門,所以對我來說哪裏都不好玩。”

程小仙摘下一朵紫紅色的波斯菊。

“雨萌,你說為什麽這花要叫波斯菊呢?我怎麽看都不覺得它像菊花。”

傅一宣彎腰摘了一朵白色花瓣金黃蕊的波斯菊。

“我看這白色的花朵到挺像普通的白山菊。”

程小仙采了一把,各色各樣的波斯菊,一瓣一瓣的拔下花瓣,白黃粉紫,零落一地碎片。

“雨萌,你在這兒等我一會,我去拿個大瓷瓶來裝花。”

“好,快去快回。”

程小仙像只快樂的蝴蝶,或者無憂無慮的蜂鳥,揮舞着翅膀飛走。自然界裏危險罪惡的動物往往都有好看的外表,人,大概也差不多吧,例如她們母子,例如,她。

傅一宣很佩服自己,對着她,竟然還能笑得這樣燦爛自然。

傅一宣坐在花蹊旁淺金色木椅上,仰面閉眼,享受朝陽送來的暖潮。

過了好一會兒,閉着的眼睛感到光線突然暗了。

睜開眼,視線有片刻的模糊。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光而立,盡管還沒有看清五官但是她知道,是程澈。她能感應到他身上的氣息。

“蔣小姐,讓你久等了。”

傅一宣站起來,笑容純淨美好,順着他那聲“蔣小姐”稱呼他:“等的不久,程少爺。”

程澈笑:“是我錯,雨萌妹妹。”

“是啊。”

“在等小仙?”

“嗯。小仙拿裝花的瓷瓶去了。”

“裝花?這個丫頭,整天做事都糊裏糊塗的。現在要出發了,還拿什麽瓷瓶采什麽花。”

傅一宣淡笑不語,心裏卻突升一陣厭惡。想想可能是因為程澈談起程小仙的語氣。這厭惡,還是嫉妒?她有什麽立場去嫉妒?他們,才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比她這個半吊子妹妹親多了。她的親哥哥早就死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見他。而真正的傅一墨,就是因為面前這個人,而死。程小仙的親哥哥,李真真的親兒子。

程澈和傅一宣從花園出來。

程小仙果然忘了傅一宣還在花園等她。不過,傅一宣倒也理解她的“忘”。

傅一宣和程澈向噴泉邊的二人走過去。

程小仙正和一個年輕男子在噴泉邊談笑。噴泉噴起的水霧在陽光下映現出小小的七彩虹。彩虹邊的男子穿着淺褐色黑邊的T恤,頭發棕褐色帶點酒紅,耳朵上和葉晨一樣,戴着耳釘。不同的是葉晨戴的是三顆亮閃閃的俗氣大鑽石,他戴的是一顆個性黑水晶。不知又是哪家的富少。

程小仙臉上略帶羞澀,雙手拉着男子左手搖晃,看起來很孩子氣。男子既不擁她過來,也不抽回手,态度暧昧不明,似漁夫逗弄小魚兒。

傅一宣腦海中閃現一個“有趣”的“計劃”,嘴角微勾。程小仙,你的惡果樹,要開花了。

最高明的害人招數,不是自己生事,而是就近利用下現有條件。當然,傅一宣暫時不打算自己親自出馬。

“小仙。”

程小仙拉着褐色T恤男子,聽見程澈叫她,立時露出甜甜的笑,招手。

“哥哥,雨萌,你們快來。”

男子轉過頭來。眉目深挺,是個混血兒。他的視線停留在傅一宣臉上許久,才轉去程澈那邊。

“澈少,別來無恙。”

程澈笑:“別來無恙。”

二人互拍了拍肩膀,是他們年輕男人喜歡的打招呼方式。

程小仙興奮的眨了眨眼睛:“雨萌,來,我給你介紹——”

程小仙剛開口,男子就笑着打斷——

“還是我自我介紹吧。”

男子笑吟吟的看傅一宣,眼睛裏閃爍着奇異的光芒。傅一宣臉頰微紅。

“我叫孫以昭,不久我們就要同校了。”

“蔣雨萌。”

“雖然我沒回國幾天,但你的名字我可是早就聽說了。”

“哦?”

“上次小仙的生日宴會,我有事來遲了,聽見滿場人都在議論蔣家小姐貌美如花驚豔全場。”

傅一宣眼眸流轉,見程小仙臉上頓時垮了臉。這個孫以昭,不是個省事的主。程小仙的生日宴會,當然只能是她最惹眼最美。就算真不是,也不必在她面前說破。而且,這個人是程小仙,心胸窄窄的小蠍子。他這話,是以她當擋箭牌,故意冷落程小仙。欲擒故縱?傅一宣不着痕跡地看了眼程小仙委屈的臉。他的魚兒快上鈎了。

程澈淡淡地笑,道:“走吧,再晚怕是要錯過亦芯的比賽了。”

“是啊,我們快走吧。”

傅一宣暫時并不想讓程小仙對她起疙瘩。傅一宣沒多看孫以昭一眼,挽過程小仙的手,對她燦爛一笑。程小仙見傅一宣對孫以昭态度冷淡,方才笑了,從程澈身邊扭到傅一宣旁邊。

李亦芯是美術系的老師,但實際上她最擅長是跳舞。今天是舞蹈節初賽的日子,地點在日本東京。李亦芯之所以在學校,不過為了程澈。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而程澈在學校是為了什麽,傅一宣不得而知。不論是從前的傅一墨、程伊墨,還是現在的程澈,他都是個難以捉摸的人。

本來作為未婚夫的程澈該在昨天就和李亦芯一起去,是程小仙百般央求,讓他留下把她也帶去,為了讓程澈徹底的答應,程小仙拉上了傅一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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