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澈如水(4)

“小仙,你慢點跑。”

程澈時時提點程小仙。真是個好哥哥!上山的路是寬闊直上的石階,兩旁豎立的高木挂着紅燈籠。兩串燈籠通頂,兩旁林木稍端在昏黑蒼穹中印現一片尖尖的影子。

程小仙生悶氣,獨自跑在前頭,将幾人遠遠甩在身後。

木屐穿在腳上走久了有點沉,加之昨晚沒有休息好,傅一宣已經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她的身體雖不似傳言中蔣雨萌那樣孱弱,也強不到哪裏去。六年前那場迫害,她受傷太重虧了身子,再加上心中的郁結怨恨,比起常人體力稍差。李亦芯白天才跳完舞,精力也有些欠缺。倒是程小仙已經跑到了頂,從下仰看去,只見個小人兒縮影。

“以昭,我看明天你們去不成仙女山了。”程澈對以昭說。

孫以昭嘆一聲,笑得高深莫測。

“程大哥哥心疼了?”

程澈笑:“我這個妹妹太不成熟,保護太好反而是害了她,很多事,還是讓她自己去探索吧,青春要有淚有笑才精彩。”

“說得好!澈少是個稱職的好兄長。”

“你可不要欺負她,她任性,腦子也單純。”

“當然,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傅一宣聽得心裏一陣煩躁,噠噠噠拖着木屐快走兩步。可是她一快他們就跟上來,想不聽都不行。

“你和芯姐的婚禮是下月什麽時候?”

“十月二十八。”

“以昭,你可不要說你不能參加。”說話的是李亦芯。

“這個嘛……”孫以昭似有為難,“我倒是真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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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一宣臉上是純美的笑容:“有什麽是比老朋友的婚禮更重要的,孫少可不要溜邊兒啊。”

有她的“特別安排”,婚禮那天必定是“精彩紛呈”,觀衆當然是越多越好的。 “就是就是,說好了啊,不許缺席。”

李亦芯依偎在程澈懷裏。幸福的小女人。

“好好好,既然芯姐開了金口,小弟一定到。”

李亦芯是幾人中最大的。蔣雨萌和程小仙一樣,二十,孫以昭二十二,程澈,二十五,李亦芯已經二十六了。

神廟裏正熱鬧。身着和服的老人小孩,一家人歡歡喜喜,來神廟祈福求庇佑。

廟裏搭了一個小小的朱紅木戲臺。年約十七八的清秀女孩,身穿藍色七彩蝶寬袖大袍和服,手拿一束金鈴,鈴上綁一根紅色飄帶。巫女的腳腕手腕白皙清瘦,臉龐聖潔,雙目閉着,赤腳,以簪束發。神态安寧,似在聆聽笛樂,随着笛樂節奏輕靈地搖金鈴,舉手投足間靈氣盈盈,不沾世俗污濁。揮臂間寬袖飄飄,頗有聖女風範。

李亦芯說,巫女大多是孤兒,被神廟的人撿來撫養長大。

原來是些單純的苦命女孩。傅一宣陰暗的心生出些憐憫,學着身旁着灰條紋和服的老人,虔誠的閉上眼睛,雙手交握在心口。

神樂舞畢,廟會接近尾聲。巫女不茍言笑,莊嚴神聖地拖着長袖擺退出臺子。

“你許了什麽願?”

傅一宣微驚。竟是程澈。傅一宣只到程澈肩上一點,仰視的角度剛好看見他唇角微翹的弧度,像,蒙娜麗莎的微笑?

“當然是……希望大家,永遠都快快樂樂,健健康康。”

傅一宣自覺是個貪生怕死的人,許了個多活一陣子的願望。

“願望是好願望,只是……可惜了……”

“可惜?”

“對神樂舞許願沒有用。”

傅一宣他的臉上沒有玩笑的痕跡。不明白為何他會有此一語。

“澈,雨萌,你們聊什麽呢?”

李亦芯挽住程澈的胳膊,不着痕跡的将程澈拉退一步。程澈是她的所有物。

“在讨論剛剛的神樂舞。”

“那女孩是我認識的師傅收養的,叫野優,她的神樂舞在這一帶很有名呢,大家都說她簡直就是神女轉世。”

傅一宣、程澈、李亦芯三人往神廟裏走。程小仙和孫以昭不知所蹤。今晚幾人要住在神廟裏。

“剛剛跳舞的巫女看起來很脫俗,很純潔。”傅一宣難得的說了一句由衷的話。

“我第一次看野優跳神樂舞還是兩年前,她那時才十六歲。”

程澈唇角微翹,偶爾和兩個女人聊幾句,不溫不火的。

剛走進神廟的院落,身着白上衣紅裙褲的女孩出現面前。女孩擡臉的時候傅一宣認出是跳神樂舞的巫女,野優。

白衣白得純淨,紅色紅的鮮亮,再加上松松用細白綢束着的黑發,說不出的純淨。

野優說了一串日語,領着三人到一間房裏。野優低頭退出去的時候,飛快看了一眼程澈,怯怯的。程澈對她溫柔地笑了笑。

屋子裏供着一塊神靈牌位。白衣黑褲的老師傅剛上完香,幾率青煙袅袅而起,再暈開消失。

老師傅很熱忱,點頭哈腰一陣之後,和李亦芯程澈聊起來。傅一宣聽不懂日語,只能聽着他們唧唧哇哇的說,時不時挂着點妝模作樣的“贊同”笑容。

李亦芯和程澈日語都太好,三人越聊越投機,聽得傅一宣不是一般的無聊,于是玩弄起裝在袖中的白絹——在廟街上買的寫着“鳥”字的妖精面具。

終于挨到他們暢談完畢,外面的星星都稀了,一輪明月高挂天上,似一盞宮燈,照在老式日本廟屋烏瓦上。

程澈問程小仙的去處,想把她找回來。李亦芯見明月皎皎,有心想要和程澈廊下小酌,便說程小仙跟孫以昭的親妹妹似的,和他一起很安全,不必擔心。程澈看出李亦芯想和他一起,也不再多說什麽。傅一宣見二人氣氛暧昧,托辭疲乏,先行休息去,留下程澈李亦芯,一對未婚夫妻花前月下。

野優領了傅一宣到屋子裏歇息,替她在地上鋪好了棉被枕頭,退了出去。

傅一宣躺着,毫無睡意。不知,母親睡了沒,最近好不好。

她更要找到當年來紅蓮小城家裏的那個叔叔。那是她才七八歲,回來撞見那人強抱住母親,于是一氣之下提了凳子把他趕跑了。傅一宣對于他的長相已經模糊,只記得他有一雙葉晨那樣眼尾上挑的鳳目,但并不似葉晨那樣輕挑讨人嫌,很清澈。回想當日的情形,小時候不明白,現在倒是明了了。那人,肯定喜歡媽媽。他應該會照顧母親的。只是,他現在多半已經有家室了。這可怎麽整。還是先找到人再說吧。傅一宣翻來覆去想,覺得無從下手,僅憑朦胧記憶,就算遇見也難以認出了吧。母親有人照管,就算她真遭遇不測,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老式的日本房屋,四面圍成一方小院。牆是宣紙糊的,月光透過宣紙在室內的地面印出一片模糊的方格影子。

傅一宣越想越睡不着。見月光明亮。

月色這樣好,錯過了挺可惜。說不定這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看月亮呢。生死的事,誰說的定呢?

傅一宣穿上藍色和服,踩了木屐,輕這腳步走在木板鋪的廊上。

四下靜寂。

傅一宣坐在房間外的木板走廊上,正對空曠的四方小院。仰望蒼穹,一輪皓月,月旁一顆星星似鑽明亮。誰說嫦娥該寂寞,月亮邊明明有一顆星星是不離不棄的。小時候傅一宣常常在這樣的夜晚坐在紅蓮小河的石橋上,看那星星,那月亮。或者邊跑邊仰頭看,驕傲的對路人喊“你看,月亮只跟着我走。”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月亮跟着所有人走。

傅一宣如小時候搖晃了晃腳,左腳的木屐不小心掉落到院子的草地上。本唱得歡快的蛐蛐被吓得噤了聲。

傅一宣笑,跳進院子,穿好木屐。

木屐踩在院子的細草上軟綿綿、靜悄悄,邊走邊看天上的月,喃喃道:“月亮啊,你明明是跟着我走的……”

廟裏房子都不高,矮矮的,像樸實的老人。

走到一個花園子,秋蟲寂寞的鳴。淺草,小花,小樹,月光霜華林樹疏影搖曳。

傅一宣忽地的止下腳步——

誰?是誰在哭?

嗚嗚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在這深夜裏,讓人不寒而栗。傅一宣想起古廟往往都與女鬼的故事糾纏不清。

草地隐去她腳步聲,傅一宣循着那細微的嗚嗚聲靠近。

仿佛是從那矮桃樹後傳來的。

傅一宣小心的躲到桃樹後。茂密的桃樹葉子正好接住她的影子。

這一看,卻是讓她傻眼了——

桃樹那邊,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有四張石凳圍着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平坦石桌。石桌上躺着一個女人頭發散亂,全身赤-裸,雙腿纏上同樣赤-條-條的男人腰上。男人正在她身上做着人類上萬年不變的原始運動。

這一男一女,孫以昭和程小仙。一晚上不見二人,竟是躲在這旮旯“幹活”。想來是夜深散步散冷了,做做運動暖暖身子,促進睡眠。

傅一宣想起上山時候孫以昭對程澈說那句“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他這照顧得真是無微不至,“身”“心”兼顧。

有一句話是亘古不變的真理:越容易得到的越不會珍惜。程小仙比起李真真差太遠。

傅一宣躲在桃樹後,欣賞二人表演。傅一宣最近在惡補“生理”知識及“技術”。前天她弄了幾部“動作片”在電腦裏,還沒來得及看。沒想到今晚還可以看個現場直播,比3D影院還身臨其境。

若程澈看見口中單純不成熟的妹妹竟是有如此“成熟”,“銷-魂”,應該也放心了。白天不正經的孫以昭,此刻倒是賣力敬業,肌肉雖不太多,身材還算結實。半遮月亮的一襲薄雲流走,月光乍然清明,待傅一宣看清孫以昭那某處,一陣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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