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次的狩獵時間很長。獵場設在宮外,外圍又有特意為皇帝搭建的行宮,皇帝如果等得累了,還能去行宮裏休息,因此比試要拖到晚上才能結束。

畢竟相比白日狩獵來說,夜獵才能更好地顯露出狩獵者的本事。

這便讓顧容有些難熬了。

他汗濕的裏衣沒來得及換,到了傍晚果然發起了燒。

其他公子少爺參加比試,都是反過來,是下人在營帳中候着,主子去外面狩獵。

唯有顧容,他一個人躺在營帳的行軍床上,已經燒得有些人事不知了。

幸好皇帝派了宮裏的太監在一旁伺候。

“太醫,”那位群牧司的祿公公站在顧容的床邊道,“顧二公子怎樣了?能治好嗎?”

太醫也是滿頭大汗,他擅外傷,卻不擅顧容這種天生體弱的頑疾。

不過他好歹是大夫,又比民間的那些醫館大夫要強一些,他從藥箱中翻出一瓶藥丸,倒出一顆給顧容服下,又對祿公公道:“公公,得勞煩你找人去狩獵場外一趟,将尋常給顧二公子看病的那位大夫請來,這事情,怕是只有他能處理得了。”

祿公公有些猶豫。

皇上之前特意派內侍大太監周有全叮囑過他,要他盯着些顧二公子,一是看他是否真的體弱,二是看他能否在狩獵場中坐得住。

皇上的意圖,祿公公不太明白。但他猜測,這個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派人去狩獵場外彙報,要不然周公公回頭很可能會治他一個辦事不力之罪。

但他想了想,顧二公子都已經病成這樣,若是他不出去通報,還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人命關天的事情,他也無法坐視不理。

于是祿公公回頭走出帳外,對守在外面的金吾衛道:“勞駕,請大人去外面行宮請示皇上,顧二公子需要大夫。”

金吾衛很快去了。

迷迷糊糊間,顧容聽到了祿公公和太醫,以及外面金吾衛的對話。

顧容頂着燒糊的腦子,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皇帝要讓他和宋潛淵一起來狩獵場了。

皇帝之前一定聽到了西域公主想要問清宋潛淵名姓的對話。

難道皇帝是覺得西域公主看上了宋潛淵,想要把顧容送去當西域驸馬?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以宋潛淵這身份,是當不了西域驸馬的,就算皇帝想給他封官進爵,只要皇帝仔細一查,就會發現宋潛淵是宮中太監的養子,這個身份,實在過于羞辱西域公主。

最好的方法,就是讓顧容去當驸馬,宋潛淵随侍。

這樣,就算西域公主喜歡的是宋潛淵,送他去西域給顧容當個添頭,也算是兩全其美。

只是顧容的身體太差,去西域路途颠簸,西域那地方又不像京城,氣候也不一樣,皇帝自是要試探一番顧容能不能承受得住。

皇帝怕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當慣了,不論是臣子還是臣子的家眷,在他眼中都不過是顆棋子罷了。

顧容一瞬間有些心寒。

不過他早知道帝王家無情,也沒有多少意外,只是這病确實來勢洶洶,燒得他有些醒不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顧容的大夫被金吾衛帶來了,同時被帶來的還有元生。

“少爺!”元生一看到顧容這樣就哭了。

他可不是被顧容愛哭影響的,元生從小跟着顧容長大,從沒見過顧容受這樣的苦,忍不住也有些傷心。

顧容的大夫摸了摸自己唇邊的胡子,道:“魏太醫,先退燒吧。”

那位宮裏派來的外傷太醫姓魏,聞言忙去給顧容準備退燒的家夥什兒,而大夫則拿出一包抓好的藥,直接在營帳中起鍋燒了起來。

直到當晚的狩獵結束,顧容總算是服下煎好的藥,逐漸清醒。

宋潛淵一踏進營帳,臉色就不太好。

他已在外面聽元生說了顧容的事,可一進帳,便看到顧容滿面憔悴,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風,還有元生特地從顧府給他帶來的小被子。

林間的夜晚溫度低,大夫又需要讓顧容盡快發汗,只能給他裹得厚厚的,再加上方才的藥劑也利于散汗,顧容現在額頭上濕答答的,都是汗水。

可即便是這樣,他臉上依然毫無血色。

平日裏那個靈動可愛俏生生的少爺不見了。

宋潛淵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

可是這麽多人在場,他不便說什麽,只能安靜在一旁守着。

當夜狩獵比試的結果出來,太子拔了頭籌。

其他人表現亦是不錯,總體來說,是大寧勝了。

顧容有問過宋潛淵,他拿了第幾。

宋潛淵說在大寧排第四。

這表現不算上佳,但讓顧容奇怪的是,這次拿下第二的人竟然是顧之虞。

顧容對騎射不算了解,但對于顧之虞卻了解得很透徹。

他怎麽可能比宋潛淵厲害?

而且,宋潛淵居然會讓向來對他沒有好言好語的顧之虞排在他前面?

但是轉而一想,顧容就明白了。

宋潛淵既然一開始就知道藏拙,以他的性子,怎麽可能還會大張旗鼓地贏下這次狩獵,他只要能暗地裏保證最後的結果是大寧勝就可以了。

果然,等到大家一起騎馬出狩獵場,顧容坐在宋潛淵的身後,聽見一旁傳來顧之虞的聲音:“今天的狩獵真是順利,居然有幾只野兔盡往本少爺的眼皮底下湊,還有一只受了傷,估計是誰人沒射中,讓它給溜了!”

“顧三少爺真是厲害啊!這次拿了第二,皇上肯定會獎賞你!”

“哪裏哪裏,運氣好而已!”

顧之虞得意洋洋的,視線往旁邊一瞥,就看到了坐在宋潛淵身後病蔫蔫的顧容。

他實在是沒辦法自己騎馬了,只能由宋潛淵帶他。

顧之虞笑了一聲,假惺惺地道:“二哥,聽說你又病倒了,沒事吧?”

宋潛淵在前面道:“少爺,坐穩了,小錢子先帶你回府。”

說完一抖缰繩,誇下的馬兒便朝前方飛奔而去。

顧之虞嗤了一聲,又開始繼續和他的同僚吹牛。

因為顧容病着,皇帝免了宋潛淵和他回行宮請賞。

顧容回沉香院換了身衣裳,又簡單擦洗了一下,便坐在窗邊,開始等宮裏傳來的消息。

期間元生點着蠟燭進來,以為顧容睡着了,結果一進門看到坐在窗邊的他,吓了一跳:“少爺,您這身子沒好,快去床上躺着,大夫說了,發完汗之後千萬要注意休息,不然的話明天您又該撐不住了。”

顧容道:“元生,你去外面守着,若是三少爺和老爺回來,記得通知我。”

過了一會兒,元生來報,顧之虞和顧泰安回來了。

顧容裹上披風,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少爺!”元生忙叫住他,“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有事差元生去辦就行了!”

顧容道:“不行,我要親自去聽一聽,皇上都對他們說了什麽!”

宋潛淵從外面進來:“少爺,我陪您一起去。”

顧容看了他一眼,兩人默契地不發一言,往沉香院外走。

一路上,宋潛淵走在顧容的身側,用他的身體替顧容擋去了一半的夜風。

二人來到主屋院外,聽見顧之虞提高聲音對顧泰安道:“我不去西域!爹!皇上要讓我去西域當驸馬,那是什麽地方?那是人待的地方嗎?!我不去!”

顧泰安怒道:“你以為這事情能由得了你?!你可知皇上本來是打算讓你二哥去的!”

顧之虞的聲音頓了頓,像是怔住了:“您……您怎麽不早說?”

“早說?你自己看不出來嗎!”顧泰安憤恨道,“他一不會狩獵,二不會騎馬,皇上為何要讓他進狩獵場?”

“這……這……爹,我不懂!”顧之虞依然沒想明白。

“西域路途遙遠,舟車勞頓,皇上是想看看容兒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住!”

“那他……他……”

“現在你也看到了。今次狩獵比試,你的成績僅次于太子,若是要和西域和親,想來我們顧國公府也是再适合不過。之虞,若是皇上的聖旨明日真降下來,此事便不可更改,你準備一下吧。”

“準備什麽?爹!您真要讓我去西域?”

“我怎會生下你這麽一個兒子!能去西域當驸馬,替皇上分憂,那是光宗耀祖的事!西域怎麽了,你大哥遠在漠北,他何曾在家書中道過一聲苦,怎麽到了你這兒,去西域就成了吃苦?!”

顧之虞此生最恨顧泰安拿顧正初和他做比較,聽完反應越發激烈:“爹!”

二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從狩獵場回來後,籠罩在顧容頭頂的陰霾一掃而空。

想到顧之虞得知自己要入贅去西域的表情,不管這事情最終會不會被定下來,顧容都覺得格外清爽和解氣。

他回頭對宋潛淵道:“小錢子,我們走吧。”

宋潛淵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少爺不氣了?”宋潛淵忽然道。

“還氣,”顧容撇了下嘴,“只要有顧之虞和我大娘在顧府一天,這氣永遠都不會消的。”

“那還有皇上呢?顧老爺呢?”宋潛淵問。

顧容怔了怔。

若是皇帝真鐵了心要将顧容送去西域當驸馬,顧泰安恐怕也不會拒絕。

就像他自己說的,能入贅西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顧泰安的心裏,或許永遠都會把顧府的榮耀擺在第一位。

顧容曾經也慶幸過自己是顧府二少爺,覺得自己有爹關心,有娘疼愛。但自從他逐漸經歷了些事情,他才明白,對于顧泰安來說,不管是他還是他的另外兩個兄弟,或許都沒有顧府滿門的榮譽來得重要。

“少爺,如果,我是說……”

【警告宿主,任務進度條已經開始下降,如若宿主不及時采取措施,或将受到懲罰!】

進度條下降?

進度條怎麽會下降?

顧容一下子慌了,難道是因為他這兩天都沒來得及羞辱宋潛淵的緣故?!

思及此,顧容來不及聽宋潛淵究竟想說什麽,飛快道:“你今晚不要睡了,守在我屋外,明日一早周大夫會來給你的傷口換藥,到時候你再去休息!”

說完便匆匆地回到沉香院,進了自己的屋子,把門“砰”地一聲關上。

宋潛淵輕擡手肘,撫了撫自己左臂的傷口。

他是累了,也受了傷,但在沉香院繼續守上一晚對他來說也沒什麽。

只不過,他是不是唐突了?

是因為唐突了,少爺才生氣了嗎?

他本想提出,帶少爺離開顧府,到時候他們一起去江南,找一個無人打擾,又适合養病的地方,抛開這裏的一切簡單過一輩子。

屆時如果少爺想要帶上魏氏,宋潛淵也不會介意。

可是,憑什麽呢?

少爺憑什麽願意跟着他走?

宋潛淵深黑的眸光黯淡下來。

不一會兒,他打起精神,緩緩走到沉香院裏,又開始盡職盡責替顧容守起了院子。

【進度條回歸正常,請宿主再接再厲。】

作者有話要說:

錢仔:有那麽一瞬間我很想帶老婆私奔。

感謝“只在海上漂”的地雷!

感謝“紅茉”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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