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或許大夫只是覺得自己講了個有點瘆人的故事,給兩個疑神疑鬼的小女孩逗趣。但對你而言,這卻是如獲至寶。當年錢姥沒能找到這條信息,是因為赤腳大夫來診所不勤,她恰好沒遇上嗎?還是因為她到底不是陰神後人,并不清楚你們家族體內藏蛇的秘幸?

如今,斯人已逝,真相如何,你也不得而知了。

中午,你和朋友回去吃了頓飯。現在你們的身體總算稍微好一點了,你們二人總算擺脫了招靈後半殘廢的身體狀态,随後結伴來到表叔家。

表叔家如今和之前來的時候已經大不一樣了。那條被挂在那裏的狗的屍體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幡。

百日的孩子沒了,這不僅僅是一個家的慘劇,更多的還是某種不祥的征兆——尤其這個孩子的死法還如此詭異。

按道理,按常規,按風俗,小孩子沒了,葬禮不适宜擺得太大,道理就和鄉下給孩子取賤名一樣,怕壓到孩子的命數,影響來世。但表叔的女兒女婿都比較開化,受不了草草掩埋自己的孩子,所以表叔家還是打算大辦。

如今表叔家的那架縫紉機已經搬到了院子裏,表嫂滿臉憔悴,在趕縫來賓和家裏人的喪制,還有要挂的白布。表叔在抽煙,眼眶紅紅的。

你剛到門口,表叔就突然站了起來,對你們揮了揮手:“走,走!晦氣!”

表嫂也站了起來,擦了擦眼淚:“別這樣,別這樣,和小姑娘有啥關系,別讓人看笑話了。”

你和朋友手牽手,一塊兒站在門邊,你很尴尬,也很內疚,你知道是自己連累了……

“別這麽想,”朋友似乎看出了你的想法,湊到你耳朵邊小聲說,“錯的不是你,是陰神,是那個東西。”

你苦笑了一下,表叔平穩了一下心情,猛抽兩口煙,苦笑道:“進來吧……”

走進屋子,走入大廳,裏頭有一張很新的嬰兒車,上面的遮陽板拉到了底,你感到一陣悲傷的寒意,表叔注意到你們的表情,表情有點扭曲:“……要擺靈堂呢,這麽小的棺材買不到,只能先這麽停靈。”

朋友的手心似乎在出汗,表叔頓了頓:“什麽事?”

“表叔,我想問問你……咱們村子的那個河神祠,它是什麽時候建起來的啊…?”

表叔笑了笑,擦了擦紅透的眼睛:“唉,你們都對這些事感興趣啊…挺好的,像你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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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爺?”

“嗯,你爺爺生前也愛打聽這些,我也跟着聽了好些,”表叔嘆了口氣,“河神祠,就是現在的土地廟吧?媽的…前幾天好像土地像被人砍了頭,這是什麽鬼事啊!”

你們沒有說話,一時似乎只聽見冷風拂過白幡,發出輕柔低微的聲響,并着間或傳來幾下表嫂的抽噎。

“河神祠,”表叔平穩了下心情,“嘉慶十一年建的。”

你心中的一個謎團被解開了。嘉慶十一年,河神祠建成,所以嘉慶十一年的那則村志裏所說的什麽陰神保佑鄉間十年無人溺水,後有河神祠,果然是胡說八道的貼金。

既然河神祠不是因為感激河神的善舉建成的,那會是因為什麽呢?

表叔看起來狀态不太好,無精打采,神思不屬。

“表叔,孩子的事兒……”你小聲說着,不知該如何安慰。

“……”表叔沉默了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我也不清楚,孩子就這麽走了,黃疸發了,在醫院沒了,據說是寄生蟲,也可能是病死的吧。”

“……”

“我沒別的想跟你說的了,跟你爺爺當年有點像吧,我曉得和你沒關系,我都這麽大歲數了,我怎麽就跟你這麽個小孩發火呢?唉,我就是…我就是窩火啊,我這一家,還有你爺爺,你爹娘,都是實誠人,本本分分過日子,就是要有什麽報應,為什麽要找上咱們啊?就是要報應,為什麽不報應到我身上?我這麽大歲數了,我活夠了啊!那個娃娃才百天,他有什麽錯……”

“……”你和朋友站了起來。

表叔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麽想說的了。太陽開始往西移動,時間越來越晚了,陽光照在你的身上,照在你和朋友握在一起的手上,你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低地說:

“未來會更好的。”

表叔聽到了嗎?你不知道,但朋友應該是聽到了,她最後握緊了你的手。

未來會更好嗎?你也不清楚,但未來就是可能性,就是希望,只要能看見第二天的太陽,可能性就會變多。

你還有未來嗎?朋友還有未來嗎?

你們離開了表叔家。

天色大概就要晚了吧。

“去土地廟吧,或者說…去河神祠?”朋友說。

“嗯。”

未來就在你的面前,太陽在你面前沉落,至于明天會不會到來,就要看接下來的幾小時……或許只有幾分鐘了。

你緊緊握着朋友的手,她似乎也握着你的手,你聽見她在咳嗽。

而你保持着沉默,你們都沒有去談論今天的死者就會是朋友,但不代表你不清楚這件事。

你的口袋裏有一把水果刀,它估計也就削個蘋果罷了,誰也殺不了,你也沒打算用它去殺誰。

它是留給自己的。

太陽快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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