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39 确實挺甜的

“你們不知道了吧!送花也是有講究的!我爸爸以前每天都會送我媽媽一支玫瑰, 他說玫瑰代表愛情!”

這個年代大家夥都比較含蓄,不講求也沒法講求什麽浪漫,小年輕們私底下可能會送些小禮物或者花花草草表達心意, 但大環境下這種行為很可能會被打上資本主義做派。

不過知青們聽着倒不會有特別的想法, 尤其說的人是謝芸錦,她本就是嬌養出來的大小姐, 想來家庭環境一定很好, 而且大家知道她的媽媽已經去世了,即便是出于照顧的心理,也不會有人在這時候煞風景。

她這樣直白坦率地将對象和愛挂在嘴邊, 其他人卻不覺得她“不知羞”、“不要臉”,反而心生羨慕, 紛紛出言打趣。

“真的嗎?還有這說法呢!”

“我也聽說過咧!而且送多少支都有不同的寓意!”

“那改天我也去山上摘一些!”

“你摘了做什麽,難不成你也有對象了?”

“哈哈, 沒對象還不興我曬幹泡茶喝?芸錦說了, 能美容!”

說起來, 這群知青的年齡都不大,內心裏對愛情和自由或多或少都有些向往, 平時不顯, 但氣氛到了難免表露一二。

傍晚有些悶熱, 謝芸錦将長發撩到身後,瞥見鄭敏敏眼中蠢蠢欲動的光芒, 唇角勾了勾。

玫瑰花雖好,但對于某些人而言卻是個災難。

上輩子方向東送過她很多東西, 其中包括各種各樣的鮮花,但玫瑰除外。後來她才知道,方向東對玫瑰過敏, 興許是體質問題,其他鮮花都沒事,獨獨玫瑰會讓他渾身發癢,起小紅疙瘩,雖然不嚴重,但那人好面子,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因此能不沾就不沾。

本來她還琢磨着用什麽方法讓他消停消停,沒成想今天“好事成雙”。

依鄭敏敏的性子,表面越不在意,越會付諸行動,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方向東開不開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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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月事的謝芸錦如同被雨打濕的花朵,蔫蔫搭搭提不起精神。縣城裏賣的月事帶用料一般,饒是她已經提前捶洗過一遍,還是粗糙得讓她不舒服。

尤其現在盛夏,又熱又悶,偏偏還不能貪涼,煩的人心浮氣躁。

陳廣福見她坐在竹椅上動來動去沒個定型,板着臉道:“這麽大人了還跟小娃娃似的坐不住!”

謝芸錦當即趴到桌子上,貼着冰涼涼的桌面解暑,哼哼唧唧:“您又沒有姑娘家的苦惱!”

陳廣福懂醫,自然很快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一時也有些尴尬,片刻後才無奈道:“昨兒個我從別的大隊帶回來一些水果,你拿去洗洗吃吧。”

他醫術好,十裏八鄉的村子甚至其他公社都有人請他過去瞧病。陳廣福不收費,有的鄉親們為了表達感謝,就會送一些吃的。

夏季水果種類豐富,山上的桃樹林結出粉嘟嘟的桃子,半山腰還有一片紅到發紫的楊梅和李子,但最具代表性的還是西瓜。謝芸錦最喜歡吃脆瓤的西瓜,清爽多汁,一口下去別提有多解暑了!

可惜西瓜不能連續種植,江渡村今年改種棉花了,她要是想吃還得到別的大隊買。

下個月才是西瓜的成熟期,鄉親們送的水果裏自然也不可能有,但聊勝于無,謝芸錦跳起來,語氣興奮:“我要把桃子放到井裏湃一會兒!”

“不行!”陳廣福叫住她,語氣嚴肅,“什麽時候了還貪涼!”

謝芸錦撅起嘴,不樂意地哼哼兩聲,到底還是老老實實地洗了幾個桃子和楊梅,擱在海碗裏。

桃子是脆的,她用刀一點點削掉表皮,露出白中帶粉的果肉。謝芸錦雖然喜歡汁水充盈甜度更甚的軟桃,但脆桃爽口,淡淡的桃香萦繞在唇齒間,也有一番風味。

“你吃的倒是講究。”村裏人誰像她那樣金貴,有的時候從樹上摘下來,在衣服上擦一擦就能吃了。

謝芸錦傲嬌地挑挑眉,吃的歡樂又矜持。

路昉剛到院門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少女穿着清涼的袖衫和半裙坐在樹蔭下,捧着個桃子,小臉都埋在上面,跟動物幼崽似的小口小口地啃。她穿了雙精致的涼鞋,腳背似雪,像是吃得高興了,圓潤的腳趾還一動一動。

路昉不可遏制地露出淺笑,眸光微斂,依稀可見一抹暗色。

陳廣福先發現他,忙問:“同志,有什麽事麽?”

桃汁滴到地上,吸引來一群螞蟻,正在看它們搬家的謝芸錦聞聲擡頭,見到來人眼睛都亮了:“路昉!”

她忙把桃子放到一邊,不顧手上滿是汁水小跑上前,笑容比陽光還耀眼:“你怎麽來啦!”

有長輩在,路昉沒有親昵的舉動,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面上一本正經:“找你有點事兒。”

身後傳來幾聲咳嗽,謝芸錦回頭,看見陳廣福拉長了臉:“這麽曬,你倒是先等人進來再說話。”

“哦哦!”謝芸錦突然心情大好,想去拉路昉的袖子,卻發現自己手上滿是桃汁的黏膩,于是沖人做了個歡迎光臨的手勢,然後一蹦一跳地去洗手。

路昉被她的小表情逗得忍俊不禁,難耐地清了清嗓子,走進院子後又是一副面容冷肅的模樣。

陳廣福雖然還不知道兩人的關系,但畢竟是過來人,看見剛才他們之間的氣氛和謝芸錦的反應,多少也能猜到。路昉給人與外貌相悖的成熟穩重之感,陳廣福眯起眼打量面前的少年郎,至少表面上挑不出什麽錯,倆孩子郎才女貌,很是相配。

他在心裏默默點頭,又聽見小姑娘歡歡喜喜地為他介紹:“陳大夫!這是我對象!他叫路昉!”

陳廣福瞬間哽住一口氣,眉毛都豎起來,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姑娘家家不懂得矜持!”

謝芸錦扁了扁嘴。

哼,她現在心情好,不跟老頭一般見識!

陳廣福搖搖頭,治不了她,只好回身問路昉:“你找謝知青有事?”

“嗯。”路昉颔首,沒有提自己的病情,只說軍醫對謝芸錦配的方子很感興趣,想當面跟她談談。

這幾年中醫式微,到處都是宣揚西醫的言論,陳廣福聽了這話有些意外,卻也很重視,忙鄭重道:“行,那你們快去吧,這丫頭玩鬧心思重,要是有什麽冒犯多擔待。”

也就是他走不開,不然定是要跟着去的。

謝芸錦聽見自己的方子受到了軍醫的稱贊,驕傲又得意,聞言揚了揚下巴,道:“誰玩鬧啦,我可認真了!”

“行行行,你認真,到了那兒記得好好說,別丢我的臉!”

“知道啦!”謝芸錦沒好氣地聳了聳鼻子,拉着路昉的手臂就往外走。

路昉沒動,沖陳廣福微微傾身:“我會顧好她,親自送她回來。”

陳廣福面色不豫地擺擺手。

……

大家夥都在地裏勞作,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麽人。上工時間跑出來讓謝芸錦有種偷懶的興奮感,她步調輕快地上了車,看到熟悉的坐墊才猛地想起上回在這兒發生了什麽事。

在親密的人面前,謝芸錦屬于那種面上膽兒大且容易得寸進尺的類型,見路昉面上并無異樣,她也就姑且裝作淡定地坐好,可當路昉探過身要幫她關門時,她下意識地往旁邊退了退,警惕地問:“你、你別亂來啊!”

路昉怔住,随即失笑。

他勾過門框往裏一拉,車門砰的一聲合上,謝芸錦知道自己誤會了,卻傲嬌地不肯承認,硬着頭皮道:“太熱了,你離我遠點兒。”

因着探身的動作,路昉離她極近,視線所及之處是她挺翹的鼻子和光澤飽滿的紅唇,鼻尖甚至還能嗅到淺淡的桃子香氣。

想到她剛才吃桃的樣子,路昉挑了挑眉,問她:“桃子好吃麽?”

謝芸錦不明所以,卻還是應道:“好吃呀!特別甜!”

路昉唇邊笑意更深:“真的啊?”然後像是被她說的有些饞了,啧了一聲,“那我嘗嘗?”

謝芸錦單純地點點頭:“行啊,回來的時候我拿一個給……”

話音未落,路昉低下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個輕吻。

一觸即分。

謝芸錦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看見他臉上的正經全然褪去,笑容痞氣,嗓音帶着磁性的誘惑力:“嗯,确實挺甜的。”

……

軍營離江渡村看着挺近,但行車需要繞路,開了一個多小時才看見門口站崗的哨兵。

天氣熱,謝芸錦在車廂裏有些犯困,出發前還精神百倍地控訴人,半路就已經耷拉着腦袋睡過去了。

路昉在門口停車,剛想把人叫起來,哨兵就已經上前行了個軍禮:“路副營!外人需下車登記檢查!”

小夥子其實就是正常說話,但當兵的或許都習慣了大嗓門,這一聲直接把謝芸錦從睡夢中吓醒。

她睡眼惺忪,雙眸霧蒙蒙的,花瓣似的紅唇因不滿而微微撅起,整個人像只慵懶的名貴貓,把車外的小戰士看紅了臉。

路昉斂眉,大手覆在她的臉側,剛好遮住外頭的視線,然後輕輕拍了拍:“到了,先下車。”

小戰士第一次聽路副營這麽溫柔地說話,靈光一閃,心情頓時變得激動起來。

這肯定就是路副營的對象!乖乖!錢大虎真沒騙我!長得比畫裏人還好看!

冒出一點點頭的起床氣被他安撫過去,謝芸錦打了個哈欠,這才清醒過來。

小戰士恪盡職守,就算心裏再激動再好奇也不表現在臉上,板着張臉幫人登記。

至于檢查就很簡單了,謝芸錦渾身上下連個兜都沒有,衣服又貼身,不用搜都一覽無餘。更何況她是路副營帶來的,真有什麽情況也逃不過神/槍/手的眼睛。

重新坐上車後,謝芸錦小聲地跟路昉說:“你們軍營裏的人都好嚴肅哦!”

路昉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正伸長脖子的哨兵,輕笑出聲。

訓練時間,戰士們都在演練場。謝芸錦第一次來軍營,有些好奇,但怕有什麽忌諱,只敢不着痕跡地四處看看。路昉覺得她偷偷摸摸的動作有點乖,垂在身側的手指撚了撚,終是沒有動作,只道:“先去見軍醫,等會兒帶你參觀一下。”

醫務室和訓練場在兩個方向,穿過一條圍了鐵栅欄的圍牆,便能看見一間灰白的平房。

軍醫正在給一位小戰士包紮,察覺到門口有人來了,趁着拿紗布的功夫擡頭瞥了眼,頓時驚訝地擡了擡眉梢。

那位小戰士也連忙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敬了個軍禮,說話卻有些緊張:“路、路副營。”

謝芸錦看着他因為包紮而脫了一邊衣裳的上半身,眨眨眼,很自覺地撤了一步,躲到路昉背後。

軍醫饒有興致地笑了笑,很快幫小戰士裹好紗布,然後煞有其事地對他說:“快把衣服穿好,不然路副營可要找你算賬了。”

聞言,謝芸錦歪頭,悄悄從後面露出腦袋。

小戰士吓得手都抖了一下,慌忙站起身,胡亂将衣裳遮了遮,結結巴巴道:“謝謝郝軍醫。路副營,那我就先走了。”

然後也不敢看謝芸錦,逃荒似的拔腿就跑。

郝軍醫看得樂不可支,将染血的紗布整理好,轉身對兩人說:“進來談吧。”

裏屋是辦公談話用的,架子前擺着一張長桌和幾把椅子,三人隔着桌子坐下,軍醫打量了下謝芸錦,笑容和善。

“你就是謝知青吧?”

謝芸錦大方道:“嗯,我叫謝芸錦!”

軍醫笑意更深,身子往前靠了靠,問道:“你跟路昉是怎麽認識的?”

“啊?”謝芸錦沒預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一時有些呆愣。路昉警告似的瞥了一眼,軍醫好脾氣地收起好奇心:“不好意思,開個玩笑。”

他清了清嗓子,這才提起正事:“是這樣的,你先前送給路昉的那個香囊,似乎是安神的方子,我對裏頭的配方很感興趣,但路副營不讓我拆開來看,所以就只能請你過來一趟了。”

謝芸錦側頭看了眼路昉,心道幸好你沒讓拆,我辛辛苦苦縫的拆了就跟你沒完!

路昉來前就說了這件事,因此她早有準備,拿出謄寫好的藥方遞過去:“所有用到的藥材都在上面啦,你盡管看!”

她的字跡清秀,不算頂好看的那種,但有一股小家碧玉的內斂,倒是和本人大相徑庭。軍醫來回看了幾遍,用藥大膽了些,劑量需要維持在合适的範圍,否則效果不佳,甚至還會适得其反,除此之外,就只是服傳統藥方改良而成的安神方子,無甚特別。

他和路昉對視一眼,心底有些失望。

謝芸錦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試探性地問:“怎麽啦,是有什麽問題嗎?”

軍醫笑了笑,手指壓在藥方上,開口道:“沒什麽問題。我能留下這張方子麽?軍營裏有些戰士晚上睡眠質量不太好,這種毛病用西藥不如中藥,如果不是你,我還要頭疼一陣子呢。”

如今的情況确實是中醫不如西醫,但到底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其中蘊含的智慧和生活經驗終究是沒辦法完全割舍。

謝芸錦也曾聽過外公提及,他老人家雖專精中醫,但對西方醫學也很有興趣。在他看來,兩者并不是此消彼長的對立面,于病症的出發點和療愈方式雖有差別,但總歸都是治病救人的手段,各有優勢,不該完全推崇其中之一,從而摒棄另一方。

她往前挪了挪,手臂搭在長桌上,鄭重其事道:“可以,但是我暫時只給你用哦,你不能把方子給別人看!”

“那還多虧路副營的面子了。”軍醫笑開,點頭道:“行!我保證!”

……

從醫務室出來,謝芸錦猶豫了會兒,然後悄悄扯了下路昉的袖子。

男人有所感覺地側過頭,俯身聽她說話:“怎麽了?”

兩人的身高差距不算太大,謝芸錦微微仰頭,嘴唇剛好湊到他的耳邊:“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着我?”

剛才他和軍醫之間的眼神交互,謝芸錦都看在眼裏,她覺得自己來的這一趟似乎并不是單純為了藥方的事情,但軍中紀律多,她也不好直接問,只能私底下探探路昉的口風。

路昉眼神閃了閃,垂眸看小姑娘的表情。她清澈的眼睛裏帶着點疑惑,還有些隐秘的擔憂,眉心處現出很淺的褶皺。

她向來是個直白的人,此刻明明很好奇卻有了顧忌。路昉擡手捏了捏她的臉,然後點點她的眉心:“跟我去一個地方你就知道了。”

……

靶場上的槍聲不斷,數十位戰士趴在壘起的沙包上,對着百米開外的靶子叩下扳機。

謝芸錦隔着栅欄眯起眼,只能看到很小的一個圓盤。

沒等多久,一位小戰士回來通知他們倆:“路副營,周團長讓你們過去!”

謝芸錦跟着走到了靶場內,見到了那天去過江渡村的周團長。

周團長看到她,方才還虎着的臉頓時放了下來,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難得看路昉這小子帶人來營裏。”

謝芸錦還記得那天晚上對方調侃自己的事,記仇地擡起下巴,又嬌又傲地道:“以後也只有我一個!”

成!小姑娘還挺霸道!周團長笑得開懷,意味深長的目光不住地往路昉身上瞄。

路昉有點無奈又有點縱容,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對謝芸錦的話不置可否。

周團長看了稀奇,心道你小子也有這一天。

路昉以手作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随即正色道:“報告團長,一營路昉申請用槍!”

周團長笑容微滞,看了眼一旁的謝芸錦,明白了些什麽,沉默些許才沉聲道:“批準。”

在訓練的其他戰士投來新奇的目光,謝芸錦被人圍觀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不自在,視線專心地落在路昉身上。

他拿了槍之後便像換了一個人,眉眼間的冷肅與狠戾瞬間迸發,如同出鞘的刀鋒。謝芸錦幾乎本能地咬住下唇,心裏莫名有些興奮和忐忑。

槍/手進入狀态時會将渾身的氣勢沉下來,所有注意力都要集中在前方的目标上,若是出現偏差,就等于給敵人反擊的機會。

路昉看着眼前猙獰的血紅色,心底沉寂一片。他抿住唇,屏着呼吸,眉宇間含着一絲堅決,不知道過去多久,終于按下扳機。

砰——

劇烈的響聲回蕩在靶場上空,謝芸錦伸長脖子看了看,連聲問:“中了嗎,中了嗎?”

周團長卻訝異地挑眉,一時沒有回答她的話。

剛才那一槍,是路昉重傷醒來之後,第一次叩下扳機。

他側目觀察了下身旁眉目如畫的小姑娘,突然松快地笑道:“應該是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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