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69 更別提配不配
她不知道自己把秘密說出來後對劇情是否會有影響, 也不确定路昉聽完之後的反應。
她讨厭這樣的糾結與畏首畏尾。
路昉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大手撫着她的頭,柔聲道:“乖, 不想了, 我們吃飯。”
這一聲勸哄如同一根稻草,将謝芸錦鼓鼓囊囊的情緒擠壓變形, 然後裂開一條縫。她緊緊抱住他的腰, 衣服被用力攥住,指節都開始發白,過了會兒才語氣顫顫地開口:“對不起……”
路昉的動作頓住, 眼睫垂落下來,被這一聲哭腔生生扯出難忍的心疼:“怎麽了?不用道歉, 你沒做錯什麽。”
他曾經在一次救援中遇到一位即将臨盆的孕婦,在戰士們臨時搭建的棚子裏發出痛苦的叫聲, 那時候他剛入伍不久, 還是個毛頭小子愣頭青, 聽到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不敢說話,還是家裏有兄弟姊妹的戰友告訴他生産都是這樣的。
生育本就是女性承受更多。
所以當謝芸錦告訴他自己暫時不想要孩子的時候, 他笑着說‘也好, 咱倆先過幾年二人世界。’
卻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
感受到胸前一股冰涼的濕意, 路昉低下頭拉開一段距離,把她的臉捧起來。
小姑娘臉上挂着幾道淚痕, 眼角泛紅,不像以前那般撒嬌似的哭泣, 而是安安靜靜的,看的他心底某處轟然塌陷。
他用手抹去淚水,粗粝的指腹撫過臉頰, 卻帶下來更多的眼淚,路昉擰起眉,恨不得收回先前的問話。
“如果害怕咱們就不要,你健康開心最重要,知道嗎?”
“芸錦,我是你的丈夫,如果你有什麽心事可以和我說,只要你願意。”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謝芸錦注意到他緊抿的唇線,和眼底難以掩飾的擔憂與心疼,咬了下唇,沉默了許久,用力喘了口氣,終于開口——
“……我其實,死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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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我說啥來着,這玩意兒看着就不是好人,露出馬腳了吧!”
“害群之馬!集體的蛀蟲!我可去你娘的!”
一口唾沫噴到了許國業的臉上,他閉上眼睛,緊縮的眉心動了動,然後才重新睜開眼,瞧向人群之外的謝嚴。他笑了兩下,粗噶的聲音與原先刻意模仿的語調有了偏差,那股憨厚和煦的神情也消失殆盡。
“謝嚴,你不配娶瑾姝。”
謝嚴壓低眉眼觑着人,因為對方提起妻子的名字,眸中劃過些許戾氣,緊接着,他勾了勾唇角,臉上是不加掩飾的譏諷,語氣淡淡道:“這句話如果十幾年前說,我還會正眼看你。”
要不是他和楊美娟一起動芸錦,他順着往下查,還不知道這兩人臭味相投,對他們一家有這麽深的積怨,更可笑的是,甚至不知道許國業認識他們。
畢竟在進廠工作以前,他對此人毫無印象。
但與其說許國業是求而不得後的處心積慮,倒不如說他是惱羞成怒,不甘願承認自己不如謝嚴。所以即便沒有謝嚴的相貌,也要刻意模仿成和自己大相徑庭的性格。
許國業被公安帶走,工人們漸漸散了,謝嚴作為負責人跟着離開,走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低聲道:“有什麽都沖我來,你不該動芸錦。”
其實楊美娟被抓走後,許國業就有些不安,這些天焦躁到上火,終歸是來到了這一步。聽到這話,他擡起了眉梢,似乎回憶了些什麽,然後喃喃道:“誰讓她身上流着你的血。”
謝嚴哂笑:“所以你更在乎的是你自己,有什麽資格提瑾姝?”
“更別提配不配。”
“做事要敢當,別把自己的肮髒心思找借口推給旁人,你連當個人都不配。”
……
秋日的夜晚寂寥非常,窗外傳來涼風吹動枯葉的沙沙聲,連透進來的月光都是冷的。
屋內沒有點燈,路昉半靠在床頭,側臉隐在陰影中,冷峻的臉上神色不明。直到懷裏的人動了動,他的眸光才清明起來,低頭看向謝芸錦。
大手輕柔地在後頸處安撫,路昉吻了下她的額頭,小姑娘咕哝了些什麽,重新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又安靜下來。
路昉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輕手輕腳地将人放到床上,掖好被角,去廚房燒了一壺熱水。
事情顯然超出了他的認知,有些不可思議,但想到謝芸錦以前對那位女同志的反應,好像又能說得通。不過在聽到包括他們在內的所有人都只是話本中的角色時,路昉還是沒忍住自己的訝異,尤其謝芸錦說在原來的劇情中,他根本沒有出現過。
這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一個個鮮活的人和人生變成了紙上的寥寥數語,怎麽想都覺得荒唐。
他端着一盆熱水走回卧室,擰了一把毛巾慢慢擦去謝芸錦臉上的淚痕。
謝芸錦的睫毛顫了顫,片刻後慢慢睜開眼。
“醒了?”
謝芸錦腦子有些混沌,眼睛和臉頰的緊繃感被熱乎乎的毛巾緩解,聽見聲音下意識地開口:“路昉?”
“我在這兒。”路昉擡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餓不餓?起來吃點東西?我去把飯熱一熱。”
從食堂打來的飯菜還沒打開過,早就涼了。
謝芸錦努了努嘴,從被子裏伸出雙手。
路昉還未起身的動作停住,無奈地笑了笑,微微俯身把人抱出來。
“你怎麽好像沒什麽反應啊?”謝芸錦打了個哈欠,雙眼迷瞪瞪地扯了扯他的臉,語氣像是有些不滿。
把心裏最大的秘密說出來,她整個人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有點忐忑,然而面前這人卻像是聽了個故事般淡定。
“誰說我沒反應?”路昉挑眉,“我都快失去反應了。”
謝芸錦哼了一聲,随即直起身掐住他的脖,子兇巴巴地威脅道:“有意見有心結覺得膈應現在趕緊說,不然別怪我不給你機會!”
她深知光是重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更何況她還有上輩子那段經歷,雖然會很難過,但如果路昉介意的話,她也沒什麽可說的,及時止損對兩人都好。
路昉一眼看穿她的色厲內荏,用手指把她往下撇的嘴角挑高:“我确實有些意見。”
謝芸錦的心往下墜,手指蜷縮起來,正要收回又聽見他替自己打抱不平:“為什麽劇情裏沒有我?”
她睜大了眼,鴉羽似的睫毛無辜地扇動兩下,然後撅起嘴:“我怎麽知道!劇情又不是我寫的!我還想問為什麽要把我寫成那樣!”
“我還不樂意呢!”
小姑娘漂亮的桃花眼裏氤氲了一層霧氣,小表情委屈巴巴,還帶着一點兇,像發脾氣的奶貓,揮舞着爪子撓人。
路昉把她的雙唇捏成鴨子嘴,笑着哄道:“也就是說現在和以後的生活都能由我們自己決定?”
謝芸錦說不出話,傲嬌地點了下頭。
“所以……你這輩子是我的。”路昉摟緊她的腰,聲如磬玉,撩動耳朵裏每一寸細小絨毛,“是我路昉的妻子,要和我走過一生,誰也竄改不了。”
只要确定這一點,他就能踏實和安心。
謝芸錦墜落的心一點點複蘇,哼哼唧唧地嗔了句“霸道”,末了又感覺到他的唇有意無意地擦過自己的耳垂,有點遺憾地開口。
“早知道當初就該揍姓方的一頓。”
“你說他和那個孫桃枝是書裏的主角?現在對你的影響還大麽?”
謝芸錦反捏他的耳垂:“只要不靠近女主就沒事啦!”
路昉垂下眉眼。
……
翌日路昉放假,打算教謝芸錦騎自行車。
嶄新的永久牌,連車條都锃光瓦亮,路昉把它推出來,謝芸錦走過去比了比,車墊都快到她腰了。
長腿跨過前面的橫杆,她小心翼翼地踩住另一邊的腳蹬,然後一點點挪到坐墊上,不期然晃悠了一下,路昉趕忙把她扶住。
“笑什麽!”謝芸錦羞惱道。
路昉清了清嗓子:“好,不笑。”
“我在後面扶着你騎,別怕,不會摔的。”
謝芸錦扭頭看了看他,手還緊緊抓着車把,只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身邊:“你不能在這兒扶着麽,我握不住車頭!”
路昉被她一臉又怕又要學的表情可愛到了,可惜不敢笑出聲,只得繃緊喉嚨,從善如流地走過去,分別抓住車把最中間和車墊後頭,鼓勵她:“踩車蹬就好了,不要有顧慮。”
有了些安全感,謝芸錦深吸一口氣,顫顫巍巍地往下踩。
剛一動,車子就往一側偏。
“诶——”
“不怕,有我。”路昉手臂使勁,保證她不往外倒,謝芸錦繃着一張小臉,用力蹬了幾下。
車子騎出去百來米,謝芸錦回頭看了看出發點,興高采烈道:“我好厲害!”
路昉眉梢微動,笑道:“那我可以放手了?”
“不行不行!”謝芸錦立刻認慫,甕聲甕氣,“我還沒學會呢。”
等被扶着騎了好久,謝芸錦終于體會到了一點騎車的樂趣,攢了些勇氣,豪氣地開口:“我可以自己騎了,你……你上後頭扶着吧!”
只可惜沒兩秒又被打回原形。
“啊啊啊啊歪了歪了!”
“手別晃芸錦。”
“不是我要晃啊,是它帶着我晃!”
“看前面不要看車把。”
“嗚嗚我不行我不可以我不騎了……”
路昉将她抱下來,謝芸錦蔫搭搭地靠在車墊上,踢了下車輪:“它不聽話!我不學了!”
這時,好幾個軍屬從山上回來,挎着籃子背着背簍,見到他們這幅情形打趣道:“芸錦學自行車吶?”
謝芸錦立刻站直,像是想挽回點形象,神氣地道:“是、是啊!”
“學了好,學會以後去哪兒都方便些。”
“是咧!這玩意兒只要膽兒大就行!別怕摔!越怕就越學不成!當初我上大隊部借來一輛,都做好要摔的準備了,你猜怎麽着?一騎就會了!”
“對對對,我都沒搞明白怎麽回事呢!上去就能騎了!”
謝芸錦扯了扯嘴角,手指摳了摳路昉的手背。
她們是在炫耀吧?一定是。
路昉眉眼間都是笑意,偷偷把她的手抓到身後。
夏明潔看了看謝芸錦,又瞥了眼停在一旁的自行車,突然高聲道:“路營長媳婦兒你得抓緊點學啊,等以後會騎了,咱們買東西也能結個伴!”
聞言,謝芸錦撩起眼皮打量了下她。
自從她婚禮那天起,頭發簪花的打扮開始在軍屬間流行起來。大多數的軍屬都很含蓄,只在鬓間或是發髻上簪上一朵,雖然不及謝芸錦那般明豔惑人,但清新淡雅也很好看。
但面前這位卻是紮紮實實地簪了一圈,粉的紅的黃的藍的,顏色有些雜,看起來一言難盡。
如今家屬院陸陸續續都住滿了,不少人借着搬家的由頭請了頓飯,謝芸錦去了幾次,還是沒完全認清人。
可到底人多,即便相處的時間不長,親疏遠近也有了個大概的數。譬如朱愛蘭和其他幾家住得近的,看謝芸錦年紀輕,經常會教她一些生活經驗,有什麽好東西也會送一點過來。住得遠的雖然沒那麽熟絡,但遇上了也會打聲招呼,需要幫忙時搭把手。
但總有些人是從不出現在面前的,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謝芸錦倒無所謂,還樂得清靜,可如果有人平時不愛搭理你卻突然和你套近乎,不是有所求,就是想占便宜。
謝芸錦不知道她叫什麽,只得籠統地稱呼道:“我可能學不會了呢嫂子,你還是指望別人吧。”
夏明潔:“我會啊,我可以帶你!”
謝芸錦:“既然會嫂子就讓大哥給你買一輛嘛!”
“這……不是還沒買麽……”
謝芸錦彎起眉眼,嬌俏一笑:“那也不差這會兒了,我還得讓路昉繼續教我,估計沒等我學會,嫂子就買了新車了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精明的軍屬已經聽出了些門道。
她們倒不覺得謝芸錦小氣,畢竟平日裏夏明潔的那些嘀咕她們也都聽在耳裏,對方打得什麽心思自然不言而喻。
私底下酸別人還想貪別人的好處,該!
三連長年紀比路昉大一輪有餘,職位工資卻沒路昉高,且家裏還有幾個孩子要養,夏明潔又摳門,生活自然過得緊巴巴的,要她下定決心買一輛自行車哪兒那麽容易。
這人私底下老拿他男人入伍時間長資歷深說事兒呢,這下紮心了吧。
軍屬們捂着嘴笑,夏明潔聽了臉色微變,幹巴巴地應道:“不借就說不借,拐彎抹角做什麽……”
謝芸錦拉住路昉的手不讓他說話,揚起下巴恣意地道:“合着嫂子剛才的意思是要借我的自行車啊?你也沒說明白呀。”
“你早說了,我就可以早一點、直接地、不拐彎抹角地告訴你——”
“我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