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這擋箭牌,用的可還順……

他說的“我們”,自然是指他和尹敘了。

雲珏撓撓頭:“就,猜得呀。”

馮筠這會兒已不急着表達心中的情思,純粹好奇起來:“如何猜得?”

雲珏撅撅嘴,“就是……覺得不對勁吧。”

礙于馮筠的好奇,雲珏便耐着性子同他說了自己眼中的古怪之處。

首先,便是那首詩的雷同。

呈交詩文的早晨,她親眼見到馮筠向尹敘請教,如果這兩首詩是巧合雷同,當場便可得知。

可這兩首詩愣是被同時教了上去,中間肯定有貓膩。

所以,在沒有明确證據前,她對兩人的懷疑是一半一半。甚至連如果是尹敘抄襲,她要如何幫他重新做人的想法都拟好了。

其次,便是那場紛争。

打群架時,其實很容易掩藏自己的立場。但雲珏從小看人打架長大,當尹敘加入戰局,看似在兩邊勸架,實則更多是将奔向馮生的拳頭全部擋開。

如果真有抄襲的事兒,他倆之間必定死一個。對立的立場,尹敘卻袒護馮生,還将袒護做的那麽隐晦,那他就不對勁。

最後,便是馮生家門外那場談話了。

雲珏不容置疑道:“我知道尹敘去了,還藏着躲着不出來。”

馮筠徹底震驚:“你……”連這也知道?

雲珏以為他不信,只說:“我就是知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尹敘的聲音我可是相當熟悉,他連咳嗽聲都比一般人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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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兩人說話的回廊拐角傳來一聲頗具提示意味的——“咳”。

雲珏的眸子當下一亮,纖白的手指指向聲音來源:“聽!就是這種!”

馮筠眼中光芒散去:……

诶?

雲珏回過神來,緩緩轉頭看向拐角處,二話不說奔了過去。

一轉彎,尹敘抱臂倚牆的身影便躍入眼中,他臉上還有未收的笑意,見雲珏走來,主動解釋:“無意偷聽,只是聽說馮生在此,又聽到了自己的名諱被提及,這才好奇聽了一耳朵,失禮了。”

嘴上這麽說,可男人眼中半分慚愧都無,那坦蕩的眼神仿佛在說——你能背後說我,我也能背後聽你,公平。

雲珏怎會在乎這個,她高興還來不及!

最近和尹敘說話都不用故意制造機會,他已經學會自己找上門來了!

可喜可賀。

“哪裏的話,我還有幾句沒說完,你要不要站過來聽?”

正說着,馮筠也走了過來,尹敘唯一擡眼,便見馮筠的眼神緊張的落在雲珏身上。

仿佛在惶恐自己珍視之物要跑掉似的。

他垂眼斂眸,原本那點戲谑的語氣驟然收攏,只剩公事公辦的口吻:“馮生,崔祭酒方才派人來傳話,讓你過去一趟。”

馮筠尚未開口,雲珏已在旁幫腔催促:“馮師兄你趕緊去吧,千萬別耽誤了!哦對,恭喜恭喜呀!”

馮筠:……

尹敘看在眼裏,又加了句:“倒也不急,你二人說完話再去不遲。”

“已經說完了!”雲珏望向馮筠:“馮師兄,我與尹敘還有些事情要說,不耽誤你了!”

馮筠看二人一眼,所有的失望和低落都藏進眼底,他扯了個笑:“好,我這就去。”

尹敘不動聲色的看了雲珏一眼,與馮筠告辭,轉身離開。

雲珏順勢就跟了上去。

馮筠站在原地,沒有急着走。

他定定的看着那個跟在尹敘身後走的步伐雀躍的少女,心中被一股無言的苦澀一寸寸侵占。

也是這一刻,他終于認清自己剛才無意瞥見拐角處一閃而逝的身影時生出的微妙心思。

問出那些話,既是心中的好奇,也是一份隐隐的期待,甚至……是有意的誤導。

事實證明,他這份心思,簡直是癡心妄想。

她未在第一時間表态站隊,是因沒有證據。

等她發現蹊跷時,便毫不猶豫的站在了尹敘這邊。甚至在察覺尹敘對他隐晦的庇護幫襯時,主動出面接下了這個活兒,光明正大來幫他。

那些體貼周到的好意,打動人心的言辭,甚至勇氣十足的挺.身而出而出,全都不是因為他……

馮筠其實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亦或說,出身不好的人,常常會自尊心作祟,所謂窮骨氣,大抵便是如此。

以往任何事上,他都不屑于別人的同情和施舍。

就連尹敘此次的出手相助,他也明确表示,在事成後定會回以相等的報償。

他不願欠人,更不願因為欠了誰顯得自己低人一等。

可就在剛才,他竟忍不住的想,哪怕雲珏的行為是因為同情他可憐他也好,至少,這份情緒都是因他而起,是為他而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另一個男人,為他作出這許多事來。

他受不了……

馮筠站在原地,雙拳緊緊握住。

原本,他們渴求的就是一份一視同仁的态度。

有相同的機會,相同的起.點。

如今,情況明明已經大有改善,可馮筠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了濃烈的不甘,甚至惡劣的想——哪裏不一樣了嗎?

分明還是和從前一樣。

他和尹敘并列時,她還是毫不猶豫選擇尹敘。

因為他才名更響?因為他家世更好?又或是容貌出衆?

如果……如果他也能手握重權,平步青雲,是否便有了一争之力?

……

尹敘的的确确是來幫馮筠傳個話,卻沒想離開時身後粘了條小尾巴。

午間時辰有限,他已用完午飯,可她手裏還提着自己的小飯盒。

行至一處靜谧之地,尹敘忽然問:“你打算拎着飯盒跟我多久?”

基于以往的經驗,但凡他們之間的談話開始了,就會很快結束。

她又不傻,幹嘛主動開腔?

現在尹敘主動開腔,她也不好不答,拎着小飯盒的手背到身後,“吃飯固然重要,但答謝尹師兄更重要!”

尹敘笑了笑:“謝我什麽?”

雲珏臉上滋生笑意,微微朝他傾身,壓低聲音:“當然是答謝尹師兄暗中相助讓我在聖人面前順利過關呀!”

這一點,她在和馮生坦白時并未提到——尹敘或許是聖人有意安排在國子監的人。

尹敘眼神輕動,笑了一聲:“這話,我就不懂了。”

雲珏直勾勾盯着他,腳下往前邁了一步。

尹敘又聞到了那股若有似無的清香甜味,像是最新鮮的果子混在一起的什錦味兒,又似夏日裏最透心的一捧清泉滋味。

“是嗎?”少女偏偏頭,有恃無恐:“那我倒是要去問問,我進宮那日,是誰趕在我們之前見了陛下,以至于讓陛下在之後的應對裏游刃有餘,一絲不差的契合在我的點子上,叫我這番鬧騰順利收場。”

這話令尹敘心頭一跳,好氣又好笑。

那又是誰剛才對着馮生勁勁兒炫耀,這事她鬧得,別人鬧不得?

尹敘睨她一眼,反問:“不是因為‘沒娘的孩子有糖吃’嗎?想來聖人看你可憐,所以事事都讓你幾分,小孩子的心思又有多難猜?”

呸!她和聖人年歲相差無幾,什麽小孩子!

雲珏瞪大眼:“才不是因為這樣!”

其實,事後稍稍複盤,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聖人是樂見其成的。

他辦新學養人才,說到底是為自己以後的勢力多開拓一條新血液注入的渠道。

可他日理萬機,不可能時時刻刻盯着這一處,這時候,若有人跟榜下捉婿似的先一步來這裏挖牆腳,無異于為他人做嫁衣。

雲珏看上尹敘後,打聽了不少關于他的事,其中就有他曾為太子伴讀的事。

再者,放在往年,像尹敘這樣年僅弱冠的男子早已可以靠着家族入朝為官,只需幾年歷練,權勢唾手可得,不比把寶貴光陰放在學堂裏更有價值?

除非,他有必須來這裏的理由。

她大膽行事固然是猜到他夥同馮筠鬧出這一劇目是想拉馮筠這類學生一把,但聖人會完全配合她的節奏,讓事情圓滿收場,可不是什麽單純的縱容。

只能是有人暗中把所有情況都告知,而聖人樂得由她出面來打一通亂拳,自己坐收漁利。

這個人,多半就是尹敘了。

可他不承認,雲珏就不樂意了,她都這麽坦白了,大家都坦蕩些不好嗎!

不等她再發動攻勢,尹敘忽道:“雖然不懂你在說什麽,但若你一定要感謝,不妨連剛才那一樁一起謝了。”

雲珏眼角一跳,蓄勢待發的氣勢癟了一角:“……謝、謝什麽?”

尹敘眼中緩緩浮起笑意,略略傾首,學她剛才神神秘秘的樣子:“你方才拒絕馮生的示好時,三句話不離我。我這擋箭牌,用的可還順手?”

雲珏生生一愣,黑亮的眼珠滴溜溜一轉,又牢牢盯住面前俊朗的青年。

兩人的角色像是掉了個個兒,她幹笑兩聲:“這話,我就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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