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11.21【二更】“多謝郎君救命之……

雲珏覺得自己要完。

以往與尹敘私下相處,都是她熱情他克制。

可今日,尹敘不過略略施展,她就渾身發軟險些站不住。

是她小看了他呀!

其實,在雲珏老實道出前因後果之後,尹敘就不氣了,甚至在心裏對她有了更深的認識。

無傷大雅芝麻綠豆的小事,她能樂此不疲的同人掰扯。

可一旦上升到是非原則,她又比誰都拎得清,反而不計較那麽多。

當日她拉着他一起離間謝清芸和阮茗姝時,手段利落,一點兒不客氣。

可是與謝清芸這點口角,頂多是女兒家之間的不和,在她眼中還未上升到要眼睜睜看着她被男人欺辱的地步。

可她救了謝清芸,也并非是打着要同人家冰釋前嫌手拉手做好姐妹的目的去的,仿佛是随手一幫,轉頭就去樂呵呵的打獵争頭名獎勵去了。

尹敘甚至毫不懷疑,哪怕謝清芸事後絕口不認此事,對她依舊保持着原來的态度,她也未必有多失望愕然,甚至一個不高興也會會怼回去。

唇瓣上還殘存着親吻她的觸感,尹敘心中喟嘆一聲。

自己到底喜歡上了一個什麽樣的小姑娘呀。

以往還是太小看她了。

親完了,尹敘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站在原地不要動,然後自己小心退開,彎腰撿起地上的籃子,把滾落的櫻桃一顆一顆又撿了回來。

假山道內光線不好,雲珏見狀,想幫他一起,被他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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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

雲珏偏偏頭,就這麽看着他一顆一顆撿回來,重新在籃子裏堆起小山。

末了,他将櫻桃抱在懷中,“你今日貿然出手,接下來可不要随意在趙王面前冒頭,多少老實些。”

雲珏很識時務的點點頭,是被他親乖了。

回到園中時,彩英小跑着來回禀雲珏,謝娘子在稍稍緩和後就回自己的園子睡覺了,走的時候留了一句道謝的話。

雲珏點點頭,毫不意外。

“不過……”彩英話沒說完,聽到聲音的阮茗姝就走了出來。

雲珏反而愣了一下,那眼神再直白不過——你還沒走吶?

阮茗姝看的分明,如果說此前她還想像雲珏當初陰謀論謝清芸那樣分析她的動機,那麽此刻,她的思緒已經完全凝住。

除開那最早被她排除的可能,其他的可能都想不通。

阮茗姝沉下氣:“我有話與你說。”

雲珏今日玩的暢快,那些獵物都是她實實在在憑本事打下來的,這會兒早就累了。

她打着哈欠窩在座中,看着一旁的阮茗姝:“有話便講吧。”

阮茗姝輕輕嗓子,“清芸已經回去了,她讓我告訴你,這件事情你救了她,她記得了。”

雲珏托腮:“昂。”

昂?

好像完全不在乎的樣子。

阮茗姝又問:“你、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明明是她先調撥了她們的關系,轉過頭卻又幫她們和好。

對清芸說了那樣的話,關鍵時刻竟又救她于水火。

阮茗姝對雲珏惡意最重的時候,甚至想過聯合謝清芸一道使些伎倆來對付她。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厮運氣太好,她還沒找到機會,她們就被聖人征用了。

雲珏懶洋洋的聽完阮茗姝的話,噗嗤笑了一聲。

阮茗姝皺眉:“你認真點行不行!”

雲珏便認真的坐直身子:“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

“我就是覺得,你和謝娘子之間吧,各懷心思,相處動機也不大純粹。就這麽說吧,我看你們姐妹情深的時候,就像你們看我對尹敘一往情深的時候。”

阮茗姝不妨她這般直白。

我覺得你們虛情假意,你們覺得我癡心妄想。

相互看不上呗。

雲珏又道:“可沒想到,你們偶有龃龉時,居然還撕裂出幾分真心的情緒來,想來那些動機和心思未必不是你們相識相交的一個契機,姐妹之情,也未必是虛情假意,老話說得好,但凡感情真,勸和不勸分嘛。”

阮茗姝:……

竟然完全無法反駁。

“最重要的是。”雲珏話鋒一轉:“你時時刻刻陷于這種糾結中,以至于此事上但凡叫你有個不痛快的,你必定把抱怨拉回到我身上,這也會讓我很困擾,老實說,我現在沒有太多心思分在你們身上。現在好啦——”

少女兩手擊掌,繼而一攤:“雨過天晴,你們倆以後若還有龃龉,可再不關我的事,別想賴我!”

阮茗姝死死咬着牙,可心底那股情緒湧上來,卻迫得嘴角忍不住上揚。

她飛快別開臉,心裏還恨恨的。

怎麽會有這樣的讨厭鬼,把好好地話說的那麽讨厭!

阮茗姝霍得站起來:“罷了,我要問的都問完了。如你所願,我們兩清!”

雲珏全無計較,擺擺手:“好走不送喔。”

阮茗姝猶不解氣的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要走。

忽的,她又想起什麽,轉過身來:“雲珏。”

雲珏擡起頭看她:嗯?

阮茗姝抿抿唇:“你真的那麽喜歡尹敘?”

雲珏點頭:“嗯。”

阮茗姝深吸一口氣,揚聲道:“喜歡也沒用!你心眼多主意壞!尹敘那樣的出身,會更看重女子優雅大方,知書識禮的女子!他擅彈琴,會下棋,書畫一絕,若你是琴藝超凡,棋藝絕佳,又或書畫雙全,或許能得他青眼,可惜你只會耍猴似的跟在他後頭追着跑!沒出息!”

說完,阮茗姝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扭頭就走。

雲珏盯着少女氣呼呼走遠的背影,呵了一聲,指着阮茗姝的背影轉頭問彩英:“她在教我做事?”

彩英:……

其實,人家也是一片好意提點您吧。

一提到尹敘,雲珏便小氣很多,對着阮茗姝的背影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她什麽都不懂!”

……

趙王終歸是皇室宗親,即便出了醜,也不可能大肆宣揚。

畢竟丢的不止是他一人的臉,也是皇室的臉。

是以,這件事被靜悄悄的處理了,話到了乾盛帝那裏,也不過是一句身體抱恙。

謝清芸一覺醒來,整個人有些茫然。

今日的事情對她來說打擊太大。

她不敢相信是事情傳開後自己要如何面對現實。

她是死都不願意嫁給趙王的。

可力挽狂瀾救她于水火的,竟然是雲珏,歸根結底,只是因為她在入園那日瞧見趙王的态度,留了個心眼而已。

雲珏說的沒錯,她真的做了夢,夢裏,她竟……竟和尹敘在纏綿。

可是夢醒之後,謝清芸心裏只有荒唐和冷淡。

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會夢到尹敘,多半是因為尹敘幫忙将她抱回,成為她最後接觸的男子的緣故,而她此刻的冷靜,也只是因為察覺了尹敘和雲珏之間那股不可言說的親密。

謝清芸從小在長安長大,見多了女子間的勾心鬥角,也知道世上沒有永遠的敵友這個道理,但是敵是友,轉換之間,皆是循着利益而變。

可她和雲珏之間,壓根談不上什麽利益。

換言之,雲珏救她,僅僅只是想救她。

或許,這就像她對待尹敘的感情,沒有出身門第那麽多考量,喜歡他,就僅僅只是喜歡他。

而尹敘,未必對她無意。

那聲“阿珏”,包含了多少綿綿情意,就算是藥物所迷,謝清芸也聽得相當清晰。

可他二人,似乎瞞住了所有人……

為什麽?

謝清芸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雲珏的原因。

她是雲家的女兒,雲趙兩家态度不明,聖人召她們來長安,目的不純。

而尹敘是丞相之子,尹相素來得聖人敬重,若知尹敘與雲珏兩情相悅處在了一起,那尹相乃至尹敘的處境都會變得微妙。

難道說……

謝清芸心裏咯噔一下,想到了最糟糕的狀況。

尹敘正是因為知道內情,所以假意與雲珏親近,但礙于事後的名聲,所以哄着她暗地裏來往?

雲珏不是蠢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處境,若真是尹敘要求,她也答應了?

大概是藥物還有殘留作用,謝清芸才想了一會兒,腦子便嗡嗡作響,直至謝夫人來探望她時,她還蔫蔫兒無神。

謝夫人輕嘆一聲:“若是不舒服,歇着也好,只剩明日最後一日,你別瞎走動了。”

謝清芸察覺母親态度有意,心頭一沉:“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她心下第一懷疑的是趙王的事暴露了,那人要反擊報複,一定要把她弄到手了。

不想謝夫人只是搖搖頭,說:“都是朝中的事。”

謝清芸忽然就敏感起來:“可是與隴西有關?”

謝夫人悵然失笑:“你這孩子,真在新學讀書讀入魔了麽。那些朝堂上的事,與你何幹?”

謝清芸眼神輕動,握拳敲了敲腦袋:“女兒今日身子不爽,一覺睡來頭也沉沉的,母親就同我講講吧,權當替女兒醒醒神。”

謝夫人拿她無法,便如實說了。

謝清芸聽完,臉色微微一變。

江南水寇作亂之時,他們曾被聖人欽點來主理此事。

而那時的難題是,江南諸道兵力不敵節節敗退,企圖向捉襟見肘的朝廷伸手要錢要人。

雖然此事以隴西出兵捷足先登平定寇亂告終,但在雲朝毓抓獲扣押至長安的人裏,不止有作亂水寇的主犯,還有幾個江南東道和江南西道的官員。

經審問,此次水寇作案來勢洶洶,恐內有文章,還牽涉長安官員。

說白了,無非是勾結籌謀。

自新君登基以來,諸道仍舊是各行其道的狀态。

若此事真的是地方勾結朝中官員企圖生事,那這好不容易穩定的朝堂,怕是又要亂了。

謝清芸聽得心裏一咯噔,生事是生的什麽事,她可太清楚了。

這些亂臣賊子,難不成還想謀逆?

他們憑什麽!?

謝清芸尚且震撼不已,禦園裏的氛圍更是緊張迫人。

揭露此事的,不是別人,正是隴西的雲朝毓。

此前有人曾猜測,聖人借兵平亂,是想借力打力,繼而将江南的零散勢力徹底收入手中,聖人手中的勢力穩定了,對朝廷乃至隴西和河北道都是一種震懾。

可現在,江南的好處還沒撈到,隴西先動手了。

這一顆巨石砸下來,還砸得有棱有角,讓所有人看清,聖人對江南諸道打着主意,江南諸道也未必都是傻子任人宰割,此事勢必在朝中先掀起一番風浪。

且從雲朝毓直接将別道官員扣押送到長安,還嚴刑審問過,又可見隴西在這當中的強勢主導。

哪怕水寇一事真是江南諸道聯合朝中官員故意給聖人添堵生亂,隴西的态度也可見一斑——在你針對我們之前,我們先給你找點麻煩。

此事捅開,聖人自是大怒,今日圍獵之後,連晚宴都取消了,他要親審案犯。

與此同時,尹敘收到了暗衛自江南傳來的消息。

正如雲珏所說,江南之地對關中來說,最重要的一是人才,二是錢財。

若有天災人禍,人倒是懂得趨利避害大量遷徙,但那些貿易往來便會徹底斷掉。

各地的商會和往返于途中的商隊,是維系貿易的關鍵。

根據暗衛在江南盤踞多時得到的消息,今江南盛産的茶葉,布匹,瓷器,依舊會固定運輸至關中諸道,其一是因為此處世家貴族盤踞,本也是做大生意的地方,其二,則是進獻貢品的原因。

但其實,至關中諸道這條線,早已不是利潤最豐厚的一條線了。

如今的江南諸道,利潤最豐厚的兩條商線,一是往河北道的外來貿易,二是往隴右道的外勞貿易,這當中,又以隴右道的外貿經營更為厲害。

這些貿易在抵達隴關之前多是走水路,因為江南水寇作亂,水路一度閉塞。

直至隴西軍潛伏下江南,一路通殺,硬生生又把這條路打通了。

除此之外,他們還查到了一個與江南商會往來甚密的西域元姓大商,留名為“元非衣”。

看完這些,尹敘指尖發涼,心頭漸沉。

他忽然明白了隴西軍為何要不動聲色殺入江南。

什麽打草驚蛇什麽戰機延誤,怕都是借口,就連他們出兵的原因,恐怕都與這商道有關。

要養兵馬,就得有錢,隴西那邊,恐怕早已私下經營商事。

元非衣……阮、裴。

雲珏長嫂母家姓阮,雲珏的母親,便是姓裴。

若雲家人此次來長安就是為了攪渾水,那水寇一案最直接關系到的人就是……

尹敘臉色驟變,拍案而起,不好!

……

夜色深沉,已經緊閉的獵園,隐隐有人影竄竄晃動。

朱冬芃緊緊抱着包袱捂在懷中,臉上還有淚痕未幹,朱文升護在她身邊,朱昌傑則在前探路。

“哥哥……我害怕……”朱冬芃兩條腿都在發抖。

這裏是禦園啊!

雖然獵園的獵物到了狩獵完畢時會圈養起來,不至于滿園子亂跑,但周邊定會有守衛。

一旦他們被察覺,那可是殺頭的罪!

朱文升面色冷冽:“小點聲!閉嘴!将人引來誰也救不了你!”

“你們都閉嘴!”

朱昌傑低聲喝斥一句,“趕緊跟上!”

多虧得到了消息,朱昌傑很順利的找到了預先留下給他們逃竄的路。

三人一路摸摸索索,可就在快要出禦園範疇時,忽然有舉着火把的護軍聲音傳來:“什麽人在那邊!”

三人大驚,越發朝生路逃去。

尹敘面色冷厲的站在獵園之外,有護軍急急走來:“尹大人,果然如您所見,園中有鬼祟身影,我們已派人加強搜尋!”

尹敘:“煩請諸位莫要太大動靜,若是驚動園中其他地方生了亂,反而容易讓鬼祟之人渾水摸魚。聖人還不知此事,諸位拿到人再行複命為妥。”

說完,尹敘也要往獵園裏追。

對方十分惶恐:“園中漆黑,尹大人這樣進去若有閃失,我等難以交代。”

尹敘臉色沉冷:“不必管我!先找人!”

這頭話音剛落,那一頭的朱昌傑三父女便遇到了黑衣人攔路。

來人身法極好,但并無殺氣,似乎只是要擒住他們,朱昌傑和對方交了幾手,臉色微變,直接亮了兵器。

就在這時,又有一波黑衣人趕來,相助朱昌傑擋住了對方,朱昌傑似乎認出來了,二話不說轉身護着一雙兒女逃離。

尹敘的暗衛見對方要走,一時顧不上許多,竟揚聲鬧出動靜——

“快來人!有刺客!”

這聲一出,果然引來護軍注意,只是林中暗黑,路也難走,那竄動的人影始終沒能及時趕來。護着朱昌傑的黑衣人不再戀戰,轉身就跑。

尹敘的護衛緊追其後。

……

走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後便是荒郊,幾匹馬停在小道上,一個身穿黑色披風的青年男人靜靜立在那裏,不慌不忙。

“尊夫人已在約定之地等候諸位,諸位一路小心。”

朱昌傑護着兒女上馬,轉身對一旁的人抱手道:“多謝郎君救命之恩!”

說完,他也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馬蹄帶起陣陣灰塵,青年不适的擡手揮了揮。

披風寬大的帽子因為男人的動作滑落寸許,露出趙程謹一雙沉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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