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1.21【一更】“說說看,哪只手……
彩英早就在雲珏指定的位置候着了。
可眼見那抱着謝清芸疾步而來的是尹家三郎時,她依舊大吃一驚:“這……”
尹敘無暇解釋:“帶路!別讓人發現!”
彩英到底是跟着雲珏見過大世面的,飛快鎮定下來,連忙引着尹敘快速離開。
阮茗姝正在雲珏下榻的園子裏徘徊,見到來人,她露出了和彩英一樣的表情:“你們……”
尹敘抱着謝清芸,目不斜視直接擦過阮茗姝,熟門熟路進入雲珏的房間,将謝清芸放下,別說是動作上有半點唐突,他就連一個眼神都沒多給。
這是謝清芸第一次和尹敘有這樣近距離的接觸。
可無論是今天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還是她自己察覺的真相,都讓她無暇去體會這份親密接觸。
尹敘:“謝娘子,既已脫險,還請稍安勿躁,今日唐突,望謝娘子見諒。”
謝清芸自嘲的想,她今日被那樣對待過,尹敘這樣又算什麽?
是她該謝他才是。
謝清芸垂首,低聲道:“有勞尹郎君。”
尹敘沒再說什麽,轉身出門,阮茗姝緊跟着跑進來。
“你、你沒事吧?”
聽到阮茗姝的聲音,謝清芸眼眶一熱,眼淚就那麽流了出來。
阮茗姝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雖然不是她遭受,但身為女子,她亦會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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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直接走到謝清芸身邊坐下:“你別怕,已經沒事了。”
殊不知這一句話,竟将謝清芸的眼淚催的更兇:“謝、謝謝你……”
阮茗姝心裏難受,本來還想再解釋一下,但看她這樣,又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
尹敘出來後,直奔獵園方向,可等他趕到那處小茅屋時,裏面已經被處理的幹幹淨淨。
趙王和他的人都不見了,連雲珏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不過,天底下沒有不漏風的牆,更何況是皇室重地。
趙王越是遮掩,那流言就越是不胫而走。
很快,尹敘就聽到了初步的說法——趙王狩獵之時飲了獵物的補血,心性大發跑去林間小屋準備發洩一番,結果手底下的人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宮婢,不僅大加反抗,還将破茅屋裏藏着的馬蜂窩給捅掉了。
趙王衣服都脫了,結果人跑了,自己被馬蜂叮了一身包不說,護衛都不敢靠近,最後救下來的時候,差點原地去世。
這個說法多少欠缺證據,但有人親眼目趙王衣衫不整被從小茅屋裏擡出來。就露出的傷情來看,大概個把月都不能見人了。
衣服都脫了,捅馬蜂窩……
尹敘還沒聽完,眼角一抽,拳頭開始硬了,那小混賬,竟敢剝男人衣服!
……
謝清芸在雲珏的房中休息,忐忑不安的阮茗姝外出打探消息,毫無意外的也聽說了這回事。
她慌忙回來,将事情告訴謝清芸。
謝清芸今日情緒大起大落,身上的藥性還沒有散去,一直捏着雲珏給的“解藥”拼命吸入保持清醒,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竟有一瞬間的怔愣,那些情緒和難受都跟着凝固。
“她……她真是大膽……”謝清芸緊緊拽着衣襟,喃喃念叨。
阮茗姝小聲說:“的确大膽,但也算仗義熱心……”
謝清芸這才看向阮茗姝,她目光閃動:“你……”
随着謝清芸的狀态好轉,此前一直被兩人忽略的事情又重新擋在了彼此面前。
阮茗姝想,自己都插手幹這事兒了,有些話也無謂扭扭捏捏藏着不說。
“其實……”
“其實之前,我的确瞞了你。”謝清芸竟比阮茗姝更快開口,語氣也更果斷。
阮茗姝一愣,呆呆地看着她說。
謝清芸深吸一口氣,那清亮嗆鼻的味道讓她越發清醒:“我知道趙王對我有意,但我對他無意,若要擺脫趙王,我得自己為自己找一條出路。此前我參與新學,的确是有心在陛下面前表現自己,但其實……我也沒有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宮……”
阮茗姝聽着昔日好友一番陳情,心中五味雜陳。
聖人雖然剛剛即位,後宮并無太多妃嫔,但姐姐從來都知道,三宮六院是遲早的事情。
且在姐姐來看,大多數被送進宮伺候帝王的女子,多有一份屬于自己的無奈。
現在聽了謝清芸這番陳詞,阮茗姝忽然覺得,姐姐說的其實是對的。
別說謝清芸只是為了自己的人生盤算籌謀,即便她真的是被太後看中送進宮伺候皇上,借以和姐姐奪權,将後位寶座重歸謝氏,那謝清芸也一樣是一顆棋子。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阮茗姝搖搖頭:“我知道你的性子。”
謝清芸眼眶一熱,又有些忍不住了。
兩人此前無話不談,如今說話,竟有些小心翼翼。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謝清芸又開口了:“你怎麽會……和雲珏一起?”
聽到這話,阮茗姝松了一口氣。
好歹有個不那麽尴尬的話題可以說一說了。
于是,她将事實的經過完整的說了一遍。
剛才在宴席中,阮茗姝看到她主動離場,原就想着趁此機會把話說開。
結果她借狩獵為由追出來後,謝清芸居然消失不見了。
她找了半天,結果被迎面走來的雲珏逮住。
對方言簡意赅——想救謝清芸就配合一下!
她吓壞了,當下第一反應是雲珏又在搞鬼。
直到她被雲珏帶到獵園裏那個隐蔽破舊的小茅屋外,看到了趙王的人手。
她當場心驚肉跳,不敢相信趙王竟然如此急色,光天化日做出這等事。
可她也害怕,她不知道怎麽才能救下謝清芸。
之後,就都是雲珏的主意了。
她只給了阮茗姝一個任務——把趙王的人吸引開,越遠越好。
阮茗姝硬着頭皮演了一出戲,制造聲響把人弄走,然後由雲珏出面救人。
說到這裏,阮茗姝眼神一亮:“對了,尹郎君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他抱你回來的!”
阮茗姝自己也欣賞尹敘,但她一直都知道尹敘對自己無意。
和謝清芸交好的時候,反倒是常聽到謝清芸和他如何如何登對的說法。
畢竟才子佳人,又一同受到博士們的青睐,就是相配。
現在結合謝清芸的處境,阮茗姝便開始了大膽的聯想:“尹敘是專程去救你的嗎?他是不是對你……清芸,你應該好好把握機會,不要再猶豫了。如果你嫁給了尹敘,這些難題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嗎?”
謝清芸眼神一黯,沒有說話。
如果今日從天而降的是尹敘,籌劃救她的也是尹敘,那她當真無妨大膽一回,哪怕舍了顏面矜持,她也願意效仿雲珏那樣追求他一次。
可是……
謝清芸悵然一笑,搖搖頭:“你不要胡說了。”
随着一番談話下來,兩人間的隔閡似乎于無形之中消散了。
阮茗姝又成了以前的樣子:“我怎麽就胡說了,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謝清芸卻是很清醒的說:“今日救我的,是雲珏和你。尹郎君只是恰好發現了我們,又不恥于趙王所為,這才出手相救。茗姝,尹郎君護了我的名節,但我不能用這個反過來去诓他,所以今日之事……你可不可以為我保密?”
阮茗姝狠狠地愣了一下。
這……這怎麽和話本子裏演的不一樣啊。
英雄救美之後,英雄扭頭就走,美人只字不提,這是哪樣!
“行吧,你說怎樣就怎樣,放心,我一定把嘴巴縫起來。”
謝清芸忽然想到什麽:“對了,你說是雲珏來找你,她為何突然找你?”
這還真把阮茗姝問住了,也讓她生了疑。
“對呀,她好像知道你會被算計似的。”少女眼神一厲,大膽的陰謀論:“你說這會不會是她的算計?她不會和趙王聯手的吧?”
謝清芸眼角一抽,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好友有些不大聰明的樣子。
如果雲珏和趙王聯手,趙王不僅沒能得到她,還被雲珏傷的長久不能見人,趙王他哪裏想不開和雲珏搞這種聯手?
謝清芸疑惑的是,雲珏為什麽這麽精準的來救她。
砰的一聲,門幾乎是被踹開,臉色鐵青的彩英端着涼茶走進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瞪了二人一眼,咣的一聲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床邊的凳子上。
“兩位娘子好生奇怪,從都到尾,我家女郎沒有對你們做出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甚至幾次相助,你們卻躲在這裏懷疑這是她的什麽計謀!”
“我家女郎若要使計謀,就該教你二人永遠不和,狗咬狗黑吃黑,省了力氣跟她作對,再在趙王圖謀不軌時,抓一把瓜子坐上屋頂看活。春。宮,也好過勞累之後,還平白落得一番猜疑!”
謝清芸被說的一陣臉紅,難得的保持沉默。
阮茗姝蹭的站起來:“你、你這丫頭好生大膽,竟然偷聽我們說話!”
彩英冷哼一聲:“這是我家女郎的房間,且不談二位旁若無人根本不掩人耳目,奴婢路過窗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就是奴婢搬了凳子坐在一旁大大方方的聽,又有何不可?你們敢說,還怕人聽麽?”
“你……”
“茗姝!”謝清芸及時制止,看向彩英的眼神是難得的和氣:“我們并無猜疑,只是好奇雲娘子為何能這般湊巧的出現……”
“誰告訴你是湊巧的?我家女郎說了,這世上大多數湊巧都是早有圖謀。您以為我家女郎是閑得慌,放着光風霁月的尹郎君不看,卻盯着那好色卑鄙的趙王?”
“若非她在入園那日,巧遇趙王當衆挑逗謝娘子,暗暗留了心,安排奴婢和手下的人盯住趙王,您以為今日誰會發現這件事趕來就您?”
“若非她猜到趙王會用些什麽招數來對付你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讓奴婢早早備好藥物,您以為您現在拿在手裏舒緩藥性的東西是什麽?”
真是不得了,只是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就這麽能講。
兩個名門出身的貴女,竟被她怼的無話可說。
阮茗姝不服氣,小聲嘀咕:“那……那她說不準也有圖謀。”
彩英呵呵一笑:“是,圖謀。也就圖謀着在幫您二位和解且救下謝娘子之後,讓您二位能冰釋前嫌安然無恙的坐在一起懷疑她是不是有什麽圖謀!”
謝清芸:……
阮茗姝:……
“咳。”謝清芸輕輕捂唇:“抱歉,是我們小人之心了。不知雲娘子此刻正在何處,我應當同她正式道聲謝的。”
阮茗姝眼神輕垂,默默坐回謝清芸身邊。
其實她也想見見雲珏。
結果彩英說:“我們女郎回去打獵了呀,她要拔得頭籌,贏下最好的櫻桃送給尹郎君呢……”
“我對,我們女郎說,謝娘子這藥治标不治本,只能暫時緩和,女兒家身子弱,不大好去泡冷水,最好的法子就是在這歇會兒,然後自己回去敲暈了睡一覺,發發春夢就好了。”
謝清芸:……
阮茗姝:……
見鬼了,她怎會如此熟練!
……
當阮茗姝陪着謝清芸時,雲珏以百發百中的實力拔得頭籌,順利贏下了所有的櫻桃。
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雲珏她是吃不得櫻桃的,但見少女歡歡喜喜捧着櫻桃細細點算的樣子,眼神時不時瞟向某個方向,乾盛帝的眼神裏早已透出了然。
雲珏把得到的果子一分為三,給哥哥嫂嫂和小表弟各留一份,剩下的全都打算給尹敘。
然而,尹敘的臉色一直不大好看,從頭到尾都沒給過雲珏一個正眼,散席時,雲珏剛瞄過去,尹敘已起身離開,渾身上下都是漠然。
雲珏愣了愣,抱着果子一個人往回走。
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去尹敘住的地方找她時,突然被一只手拽進了假山內的過道。
少女對嗅覺的敏銳快過身體本能反應,認出了對方是誰,連吭都沒吭一聲。
只是來人動作迅猛,一拽一托,咚的一聲,她懷裏的籃子掉在地上,品相極好的果子咕嚕嚕滾了一地,男人的腳步卻再逼近。
雲珏一看見人就笑了,渾然不覺要伸手勾他。
尹敘擡手一擋,但并未撥開,而是順着她的手臂一路握住她的手,将她連手帶人按在石壁上。
雲珏多機靈的人,盯着地上的果子,委屈又軟綿的說:“果子都掉啦。”
尹敘盯着她,不僅沒管那果子,還破天荒露出幾分冷冽驕矜之态:“你倒是還有閑心思管這些果子。”
雲珏逐漸無辜,聲音都弱了:“你怎麽了嘛……”
尹敘眼光輕閃,冷冽之态眼看着維持不住,便直接道:“我一貫知道你能耐,卻不知你這麽能耐,趙王的衣裳好剝嗎?你也不怕長針眼嗎?!”
咦!?
雲珏眨眨眼,眼裏的無辜可憐漸漸耽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玩味的笑意。
尹敘被她盯得惱火:“說說看,哪只手剝得?”Hela
雲珏一副“你這樣問我也很為難”的樣子,故意說:“怎麽,剝了趙王的衣裳,手就要被砍掉嗎?”
尹敘倒抽一口冷氣,恨不得把她橫過來重打三十下屁股。
“你……”
話還沒說出口,雲珏忽然輕嘆一聲,無奈的說:“我以為教訓趙王,小懲大誡即可,你居然要砍了他的手,你是不是太兇啦?”
尹敘一愣,“你說什麽?”
雲珏忍着笑裝模作樣的感嘆。
“其實,若是兩情相悅,又或是體力不濟時拿些藥來助興,那這藥姑且還能算是個良物,但若來行強迫之舉,無分男女,多少都卑鄙了些。所以我就趁趙王昏迷時,給她喂了些從霍姐姐那裏要來的藥。想看看他吃下是什麽滋味。”
“沒想趙王醒來後差點把柱子都怼穿了。他按捺不住,到嘴的鴨子又飛了,就讓手下抓個宮女來洩憤,還着急的把自己衣裳都脫了。宮女一來他便抓着人往床上丢,可憐那小宮女吓得瑟瑟發抖,我瞧着有些不忍心,就順手戳了個檐下的馬蜂窩……”
少女捂住心口:“好在那小宮女非常機靈,生死關頭很懂逃命,扯下外衫包住頭奪門就跑。不過趙王就不大靈光了……”
尹敘聽得眼角直抽抽。
想也知道趙王當時大概什麽都沒穿,這樣跑出來,他大概也沒臉在長安城待下去。
沒等尹敘發難,雲珏先嗚嗚着捂住了眼睛:“不過你說得對,那趙王看着斯斯文文,可身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肥肉,一整塊白花花,走路還會抖,嗚嗚嗚真難看……”
尹敘表情一僵,少女已勾住他的脖子撲上來,亮晶晶的眼睛含着滿滿的熱情:“不像你,你比趙王好看多了……”
尹敘拳頭都硬了,可碰到少女嬌嫩的小臉時,力道驟然松開,變成了輕輕的觸碰。
大抵是她有太多案底,尹敘一一見識過來,競對她今日之舉毫不意外。
說到底,不過是她于細心中存着的一份仗義熱心罷了。
相反,若她明知此事而無所作為,尹敘反倒覺得不像她了。
眼前明朗的少女,可以對所有人好,卻只将熱乎乎的真心贈予他一人。
良久,幽暗的過道內響起男人無奈的感嘆:“我到底要拿你怎麽辦才好。”
沒等雲珏反應過來,男人溫潤的唇瓣輕輕落在了她下意識閉緊的眼睛上。
一下,又一下,蓄滿了溫柔與纏綿。
雲珏一睜眼,便可見男人或是緊張或是克制而滾動的喉頭。
她輕輕吞咽,如貓兒般小聲問;“你在幹什麽呀……”
男人的氣息染着灼灼熱氣,他說:“給你洗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