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沒有告訴你……”……

秦懷月入國子監後,很快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同樣是奉召來長安讀書的藩鎮貴族,秦懷月比雲珏認真了不止一星半點。

她課上認認真真,尊師重道,與人交好,性子與雲珏一樣活潑愛笑。

在便得知小勝文欄的由來後,她先後張貼自己的兩首詩,當下便得到了學子們的肯定,連着兩次被評為榜首,竟是連有才女之名的謝清芸都不曾得到過的殊榮。

對此,阮茗姝有點恨鐵不成鋼,有意無意湊到雲珏桌前數落她——你看看,當初那小勝文欄還是你給立起來的,當日的你多麽風光!

可由你立起的牌子,除了當初那首詩,你竟再沒上過榜。

你丢不丢人!

現在被別人壓了一頭吧!?

可雲珏一點都不在乎,從頭到尾和秦懷月說話不超過三句,不在乎今日的榜首是誰,也不在乎大家口中熱絡讨論贊揚肯定的是誰。

尹敘已經五六日沒有來過國子監了。

自從他被提拔,身上擔了職務,就變得很忙很忙,連散學後也很少露面。

反倒是羅開元和馮筠,隔一兩日回來,然後被衆多同窗圍着取經。

雲珏再也不亂跑了,每日懶散散的來,懶散散的走,阮茗姝覺得她很不對勁。

不對,應該說她從禦園回來之後就有些不一樣了。

這時,謝清芸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裏攜了卷書冊。

阮茗姝看到她,連忙給了個眼神:“清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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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芸理都沒理她們,徑直回到位上開始看書。

阮茗姝撇撇嘴,得,算她多事。

午間休息時,阮茗姝無意路過思學廊,就見秦懷月被一衆男男女女圍着,讨論她上榜的詩,秦懷月巧笑嫣然,說着說着,忽然問:“那與尹師兄相比呢?”

話題自然而然就扯到了尹敘身上。

阮茗姝眉頭一皺,快步離開。

說來也怪,這個秦懷月有些地方簡直和雲珏如出一轍。

都是活潑開朗的性子,愛意從不遮掩。

但較之雲珏,她又聰明許多。

至少,她的活潑開朗和大膽發言能讓博士們真心喜歡,且肯定她的文采。

她的親和愛笑,能讓學中同窗們真心被她吸引,主動交好。

同樣是對尹敘感興趣,秦懷月就知道投其所好。

尹敘此前不就是以文采出名的麽!

阮茗姝想,還好尹敘這幾日沒來國子監,否則叫他瞧見一個風頭完全蓋過雲珏,甚至是清芸,保不齊真會多看她一眼。

想着想着,她又一跺腳。

這個雲珏,她怎麽回事嘛!

不過,秦懷月的神話,很快終止了。

在接下來的一次課業評選中,謝清芸的文章被評為榜首。

秦懷月盯着勝文欄上那篇文章,撇撇嘴,把自己的文章貼在了旁邊的小勝文欄,竟公然和謝清芸打起了小擂臺!

一旦她在小勝文欄上得到了足夠的票數,便同為榜首。

萬萬沒想到,一貫冷清高貴的謝女神,竟然也把自己的文章貼上了小勝文欄。

這是要一起上小勝文欄決一死戰的勢頭啊!

一瞬間,全員圍觀。

老實說,秦懷月的文章立意新穎,措辭優美,讀來順暢。

但大家選了謝清芸。

要怎麽形容呢?

和秦懷月熟悉了的人都知道,秦懷月喜歡詩詞,喜歡讀書,只要得閑便會卷着詩集讀一讀。

但看了謝清芸的文章,會讓人在腦子裏給兩人作出這樣的區分——

秦懷月喜歡讀書,一有空就會讀。

謝清芸大概就是在書堆裏出生,讀書才是日常,休息吃飯才是抽空。

那種行雲流水的文路,信手拈來的引經據典,有褒有貶立意深刻,一下子讓大家想起了謝清芸在國子監考試中拔得頭籌的事實來。

如果說以往謝清芸得榜首,大家都覺得是家世出身為她加持,是博士的偏愛。

那麽這篇文章一貼出來,實力高下立現不說,甚至讓人覺得,就算出身家世真的能為人加持,那對謝清芸來說,僅僅只是她有一個更好的環境和條件來讀書,而非別的。

謝清芸,她就這麽毫無懸念的霸榜了。

阮茗姝再次化身謝清芸的擁趸,終于明白她這些日子悶着頭看書是為了什麽。

厲害!青雲厲害!

午休時,雲珏在尹敘以前常去的地方一個人吃飯,謝清芸走了過來,就在她對面坐下。

雲珏偏頭看着主動靠近自己的謝清芸,眼裏含着幾分審視。

謝清芸打開自己的飯盒,兀自吃飯,好像她不是故意找來,只是随處找了個地方吃飯,剛好挨着她。

雲珏笑了一聲,邊吃邊嘟囔:“想不到謝師姐心裏的勝負欲還挺強……”

謝清芸吃東西的姿态相當優雅,一口食物咽下才開口:“身為監生,本就該以學業為重,這與勝負欲何幹?”

雲珏也就搭個腔,沒打算和她辯論,笑了一聲就安靜了。

這次,謝清芸主動看向她:“雲珏,你與尹敘……應當不是我會錯意吧。”

即便此處人跡罕至,謝清芸依舊說的很含蓄。

但對雲珏來說,足夠聽懂。

雲珏盯着謝清芸,沒有說話。

謝清芸看向前方,淡淡道:“尹敘人不在長安,他好幾日前便離開了。”

雲珏目光輕動,捏着竹箸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

謝清芸看向她,幾乎是用肯定的語氣來陳述:“他沒有告訴你……”

不等雲珏回答,謝清芸又說:“可你也沒有主動找過他,所以你不知道。”

說到這,謝清芸嘲諷的笑了一下:“昔日追着他身後跑的雲家女郎,多麽膽大恣意,到底是因為什麽,叫你連主動打探失蹤情郎的舉動都不敢了?”

雲珏懶得和她打啞謎:“你到底想說什麽?”

謝清芸同樣直接:“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送來長安嗎?你若真當自己是來求學的,何以從未擺出過學習姿态?雲珏,難得糊塗,不等于自欺欺人。”

雲珏不發一言的盯着她。

謝清芸目光輕轉,笑了一下:“若你以為我是來以牙還牙離間你和尹敘,大可不必這樣想。”

“你這麽聰明,又豈會不知尹敘的立場?”

“我只是很好奇,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撩撥?致使如今局勢兩立,還得被迫抉擇。”

雲珏輕輕垂眼,若有所思。

其實,兩人說到底算不上什麽知交好友,所以謝清芸也說不出什麽動容的軟話。

“雲珏。”

謝清芸喊了她一聲。

雲珏輕輕擡眼。

謝清芸抱着飯盒,緊緊盯着前方。

“你我終究只是小女子,左右不了家族決策。但在能力範圍之內,始終要保護好自己。這句話,是我以身為女子的立場,唯一能對你說的。好自為之。”

……

自出長安一路向西北,便可抵達靠近隴關的鄯城。

黃河途徑鄯城,也是江南水路抵達之地,到了鄯城,過了隴關,便是一條陸運商路。

尹敘這一路披星戴月,夜以繼日,總算将耗時縮到了最短。

聖人才交給他新的任務,如今他以考察之名外出,多少說得過去。

“大人,鄯城再往前便是關山,亦是通往玉門關的狹長走道。大人要找的東西,就在關山。”

之前,尹敘曾派了人到隴西打探消息,結果在這裏被攔下了,如今來看,當日的隴西之所以草木皆兵,應當與他們暗中南下有關。

要隐藏調兵與行兵戰略,對外自然要嚴守,當隴西軍撤回後,這裏明顯沒了當初的緊張,尹敘也得以與這頭的人彙合。

他們下榻之處是位于鄯城的一處私營驿站,這裏往來都是人,多為商旅。

夜間時,三勤神色緊張的揣着信件走進房中:“大人,江南又有消息傳來。”

尹敘放下手中的地圖,接過拆開。

得知秦家人留在江南收尾時,尹敘便将自己的人留在江南靜觀其變。

雲朝毓捅出朱昌傑的這樁事的時間湊巧,他順勢讓手下的人去那些涉案官員的府邸和官署追查,看看還有哪些有用的線索能找到朱昌傑,亦或是和隴西有關。

他此行,則是要探一探父親所言,藏在關山之中,可證明雲家和趙家聯手謀害先太子的證據之一——當年被雲趙兩家貪下的寶藏。

先太子被叛軍和亂民圍困重傷,趙喆領軍橫渡黃河搶在大軍之前抵達介州,不是為了将先太子救走,而是未免東窗事發,先下手為強,且帶走寶藏。

此外,隴西借己方軍力維護整個隴右道和江南的交易買賣,就是從平介之戰後開始。

如果他沒有猜錯,那個在江南商會頗有名氣的隴西大商,就是雲趙兩家的人。

做生意需要本錢,更別說是大宗生意,隴西暴富經商的時間點,未免太湊巧了以點。

“大人,都已經準備好了,随時聽候大人調令。”

尹敘褪下了一貫的清素模樣,身上是一襲黑色的窄袖圓領袍,革帶束腰,眼藏寒光:“所有人整裝,今夜出動。”

……

夜色沉黑,一行人悄悄潛入關山附近。

尹敘雖不會武功,但絕非什麽孱弱之人,從事先探得的路線悄然潛入,縱山路颠簸難行,他連氣息都沒有亂。

倒不是他為逞強走這一趟,僅僅只是因為,無論誰怎麽說,他都要眼見為實才能相信,抵達留有記號的觀測點時,尹敘停了下來,他也只能走到這裏,再往前便危險了。

“大人,那處便是藏匿地點,是聖人派出的地官查探所得,這山洞是人力造出,且工序相當講究。我們也查過,那隴西大商為避免露財,行商用的是便換交易,他最後的便換記錄就在鄯城,可鄯城內查無此人,像是走到這就憑空消失了一般,最大的可能就是進了山,而此處是雲家勢力所在。”

尹敘沉默片刻,低聲道:“可還能再近一些?”

一人道,他的輕功尚可,還能再向前探查。

若只一人暗中行動,動靜會更小,尹敘低聲囑咐:“小心行事。”

那人領命,潛伏在暗中向藏匿地點靠近。

沒曾想,人才剛派出去,尹敘手下另一人聽到了淩亂的車馬聲音,同一時間,火光、車馬、一箱箱貨物從山路拐角處繞了出來。

“大人小心!”護衛上前掩護尹敘,卻被尹敘按住。

山間黑暗,光源處成了最清晰的地方,護衛已催促尹敘趕緊撤離,可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個領頭在前的将領,仿佛要看的更清楚。

突然,那隊伍中一個耳聰目明者察覺有異,“是誰!”

話語剛出,深夜而來的這隊人馬已全軍戒備,下一刻,一道照明煙火直接丢向山洞之外的隐蔽處,一個黑影瞬間被照亮,他大驚失色,本能的朝着尹敘所在的相反方向逃竄。

“有人,追!”

最先發現異樣的将領帶了一小隊人馬追上去,為首的将領鎮定的坐在馬上,眼神冰寒。

“将軍,我們……”

男人冷冷一笑,似乎并不把那個暗影放在眼裏,又像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淡定的出奇:“動作麻利些,先将點算過的財物入庫,再好好搜尋周邊,重新設防。”

“是!”

隊伍直接到了山洞口,那裏果然是藏匿財物之地。

一箱箱密封好的紅箱子被板車推送進去,所有人有條不紊。

“大人,我們要趕在他們開始搜尋設防前離開。”

“大人,我們該走了!”

尹敘雙拳緊握,眼中是灼灼怒色。

但他終究沒有被這份憤怒沖昏頭腦,在手下的護送中緩緩撤離。

然一個不慎,他們誤觸了對方在山中的設防,對方很快聽到動靜,且有了反應。

“你們二人護送大人,我等掩護。”

話音剛落,只見又一道照明煙火直沖這頭而來,尹敘一身黑衣,可暗夜中的竄動身影并未逃出為首将領鷹一般銳利的眼眸,煙花從上落下,熄滅之前,羽箭破風射出,在兵刃與箭身相抗之間,一道格外兇狠的箭直沖尹敘,幸而有護衛下意識一拉,那箭錯開了他的心房位置,刺入右臂。

“大人!”

尹敘手臂一陣劇痛,可他腳步不停,全程配合,很快隐入夜色之中。

在對方徹底發起反攻之前,他們成功從一條山間水路逃出,抵達另一隐藏地。

萬幸的是,那箭上無毒,只是射箭之人下手又狠又準,一如尹敘所知的那個少女,百發百中。

拔箭之時,尹敘死死咬着牙,竟吭都沒吭一聲。

他眼中的痛色,遠比手臂上來的更強烈。

雲朝毓,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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