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11.27【一更】怎、怎麽真動手了……

尹敘每多說一句,面前的少女拳頭便緊一分。

待他說到最過分的地方,雲珏忽然擡頭,直直的打斷了他:“是因為隴西嗎?”

這是雲珏第一次用這樣沉冷的語氣和尹敘說話。

也是她第一次正面直視自己的出身和立場。

尹敘只覺得手臂上的傷又開始疼。

這傷委實厲害,扯得心口也在疼,可面上卻是半點也不曾顯露。

他看着她,并沒有立刻回應。

雲珏再開口:“是因為朝中的閑言閑語,所以連你也不信了?還是……”

接下來的話有些難講,雲珏捏死了拳頭,仍舊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還是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所以從一開始……就知道有今天?”

尹敘沒有閃躲,直直迎上她的眼神:“雲珏,你想抗旨嗎?”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可又像已經表明了立場。

雲珏的身子慢慢收了回去,少女眼中的受傷和失望不加掩飾:“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

尹敘聽懂了她的意思。

她想說,隴西并非如此。

她語氣越堅定,在尹敘看來,就更像一個諷刺。

她什麽都不知道,便被傻乎乎的送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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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不信,自己可能會成為隴西和朝廷正式對抗的名頭,而戰争一旦掀起,怕是根本無人顧忌她的生死。

“那不是很好?”尹敘挑了挑眉:“那不是挺好?隴西忠心耿耿,你更适合去和這門親事,雲珏,和親是大功一件,你既是隴西捧在手心的女兒,理當繼承這份忠心,擔下這門維護邦交的重任。”

雲珏怔怔的看了他好久,眼神漸漸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片刻後,她的眼神冷了,拽緊的拳頭也松了。

其實尹敘想的一點都不錯。

雖然昔日追着他的少女百折不撓,仿佛甩也甩不掉。

但她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

從前她不放棄,是因為他在最初的禮貌疏離被打破後,不自覺的一點點被他吸引。

她最是敏銳的一個人,看得出他的變化,也都成了對她的鼓勵。

今時今日,她同樣看得出。

他不是在同她刷什麽把戲,他是真的希望她接下和親旨意。那是她唯一的生機。

少女眼中絲絲縷縷的情緒,仿佛在一瞬間凝住。

她的臉色并不好看,可卻沒有半分頹然,她站起來,轉身往外走,背挺得筆直。

尹敘覺得心中緊繃的弦一瞬間松了下去。

這時,已經走出廳堂的雲珏忽然回頭看過來。

尹敘那根弦又緊緊繃住,這種一張一弛的極致感受在心中生出隐隐鈍痛。

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雲珏的眼神。

炙熱的,疑惑的,狡黠的,歡喜的……

可此時此刻,少女看過來的目光,卻讓尹敘狠狠一怔。

這眼神裏糅雜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不僅僅是兒女私情的糾纏。

尹敘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道眼神撕扯開來,整個人分裂成了兩個對立的矛盾。

不顧一切履行自己曾經的諾言,家族大業都棄之不顧,又或是理智的做一個對雙方都好的決定。

和親沒什麽,遠嫁也沒什麽。

谒鐵部背靠大周,她去了只會被好好對待。

她這麽機靈,總會懂得保護自己。

五年……不,只需要三年。

他定會在朝中站穩腳步,手握大權。

那時候,他便把她接回來。

尹敘活到現在,所有瘋狂的想法加起來,都不如這一瞬間的多。

忽然,雲珏的唇輕輕張了張。

尹敘覺得自己心中似有山崩之勢。

他所有的狠話和硬氣,似乎都在剛才用完了。

他不知道,若她像從前那般,軟軟的喊他一聲尹敘。

她想嫁給他,想讓他來幫她擺脫這些麻煩時,他該怎麽辦。

可是,雲珏只是輕輕地說了四個字,便帶着一股決然之意轉頭就走。

尹敘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饒是一貫被贊揚才思敏捷,他也沒想明白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說的是——“你說得對。”

……

彩英一看雲珏就知道不對勁。

明明進去的時候還帶着一股小心翼翼的雀躍和欣喜,出來的時候活像是變了一個人。

“女郎……”

彩英開口的瞬間,雲珏垂在身側的手忽然緊緊握拳:“別說話。”

彩英心間一慌,她是唯一一個知道女郎和尹郎君之事的人啊!

這樣子,分明是談的不愉快,難道尹郎君不想幫女郎嗎?

那是和親啊!

在隴西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女郎,哪怕他們谒鐵部奉上王後之位也不配!

那點小地方,又偏又冷,氣候不知差隴西多少倍,還經不起隴西一萬大軍的踐踏,是怎麽敢開這個口的!

可她不敢開口了。

照顧雲珏多年,她太懂得分辨女郎的情緒。

雲珏來時乘的馬車,回去的時候卻自己一路走出了這片竹林。

彩英跟在她後面,一直乞求這一路平順,千萬不要蹦出個什麽找茬的意外,否則以女郎此刻的心情,怕是要大開殺戒。

沒想到剛出竹林,雲珏忽然蹲了下來。

彩英心頭一慌,以為她終于忍不住哭了,連忙上前查看,卻見雲珏揉着自己的腳。

“彩英,我腳疼。”

雲珏沒哭,可彩英差點湧淚。

女郎的确是被捧在手心長大沒錯,可她也絕非什麽嬌滴滴的小娘子,三步不出閨門。

她是在來之前特地換了新衣服和新裙子,這雙絲履更配衣服,但低薄不耐造,走久了就和光腳踩在石頭路上沒區別。

“好好好,奴婢去叫馬車!”

馬車就在後面跟着,彩英小跑着過去招車時,忽然怔了一下。

好像有人一直跟在他們後面,一片玄色衣角,一眨眼的功夫就閃的不見了。

管他是誰,現在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彩英轉身扶着雲珏上馬車,回到城內時,天色都暗了。

宣旨的人竟然還杵在門口。

這半天的功夫,消息大概已經傳遍了長安城。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雲珏到底如何接應。

彩英被雲珏吓到了,一路上都惶惶不安的留意着雲珏的神色。

直到馬車停下時,她才後知後覺一拍腦門兒。

糟了,忘了趙郎君吩咐過,暫時不要讓女郎回到将軍府。

可反應過來已經晚了,雲珏彎腰鑽出馬車,立馬就被已經站到快虛脫的內侍盯住了。

內侍那雙精亮的小眼神立馬放出光彩,直奔雲珏而來:“雲女郎,大喜啊!”

幾乎是內侍聲音一響起,閉了一天的大門就這樣打開了,趙程謹一臉愕然的站在大門口,看着雲珏面無表情的聽着內侍一疊聲的恭賀,然後,她接下了聖旨。

“阿姐!”趙程謹提擺沖了出來:“不能……”

“趙程謹。”雲珏冷冷出聲,把那個“接”字堵在了他的喉嚨口。

少女眼神冷冽,竟震懾住了趙程謹,也讓他緩過神來。

閉着門時,只要雙方還隔着,就不算直接撕破臉。

可一旦面對面大眼瞪小眼,說出的話就是明确表态,他能立刻已公然抗旨之罪被按住。

雲珏接過聖旨,便有成群奴仆下跪叩拜,喚她長寧公主,然後在趙程謹猩紅的眼神中淡定走了進去,全程沒有露出一個笑,但也不像悲傷欲絕。

更像不含情緒,空洞的接受。

“阿姐怎麽了?你們去哪裏了?不是讓你們不要回來嗎?”

趙程謹不敢對雲珏怎麽樣,便捉住彩英一頓啄。

彩英已經謹記雲珏回來時對她的囑咐。

女郎和尹家三郎的事,就是被打死了,也要和血肉一起爛在肚子裏,誰也不告訴!

“女郎她……她執意如此。”

“什麽叫她執意如此?她到底懂不懂這道聖旨是什麽意思!?她肯做此犧牲,隴西也不可能把她交出來!”

趙程謹越想越氣氛,也越來越不懂。

為什麽父親忽然撤離了所有人手,為什麽朱昌傑一交出去,他這裏反而被斷了消息!?

他甚至心冷的冒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難道……父親真的要放棄他?

雲珏回了房,一下子癱軟在座位裏,手裏的聖旨也松開,随意都在一旁。

彩英二話不說,讓人端來熱水打算給她泡泡腳,這一路走得,一定很累了。

趙程謹便是這時候沖進來的,他抓起聖旨狠狠擲在地上:“誰讓你回來的!誰讓你接的!”

房中沒有別人,趙程謹更是連那些還留在府上的宮奴都顧不上了。

他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他能把雲珏平安帶回去。

他沒有想過會變成這樣。

雲珏皺了皺眉,伸手将聖旨撿了起來:“你不要命了?”

趙程謹握住雲珏的手腕:“阿姐,你裝病吧,或者假死中毒也可,我這裏有一種藥……”

“趙程謹。”

趙程謹并不理會,自顧自的說:“只要你身體抱恙,就有理由推脫!我們現在就進宮——”

雲珏反手就在他脖子上來了一下,趙程謹因為太過激動毫無防備,直直的倒了下去,被雲珏扶住靠進座中。

聽到聲響的流芳急急趕進來,看到這個陣仗差點吓傻了。

怎、怎麽真動手了!?

雲珏将聖旨放好,說:“從明日起,趙郎君會身體不适,只能留在府中休養。你們誰讓他出門亂跑,我就打斷誰的腿!”

流芳吓得一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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