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1.27【二更】咚!

此事一陣風似的傳開,在雲珏如常上下學時,國子監中議論紛紛,無不關于她。

但秦懷月一點也不關心這個,她仿佛成了第二個雲珏,在尹敘難得來一次國子監時,将他攔在思學廊下。

“尹師兄好不容易來一次,就不能為師弟師妹們指點一二麽?”

尹敘皺了皺眉,可還沒開口,目光先錯開秦懷月,落在她身後那道消瘦的身影上。

秦懷月轉過頭,眉尾輕輕挑了一下。

雲珏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不像是來找誰,更像是路過。

就在她路過廊下說話的二人身邊時,秦懷月忽然叫住她:“雲師姐。”

雲珏停了停,回頭看她。

秦懷月倏然一笑:“不對,該稱呼公主才是。公主殿下即将遠嫁,雖然我們同窗情誼不久,但總要恭賀的!”

她轉頭看向尹敘,臉上是明媚的期待:“尹師兄,我們抽空一道去給雲師姐挑一份賀禮吧。我剛到長安,下人們對這裏也不熟悉,也只能仰賴師兄了。”

尹敘別開目光,低聲道:“好。”

秦懷月大喜,一時激動的握住了尹敘的袖子晃啊晃:“那我們今日就去!”

雲珏的目光落在秦懷月那只爪子上,然後用一種“我當你們能說出什麽人話”的表情看了兩人一眼,扭頭就走。

秦懷月還拖着尹敘的袖子,怔然又無辜的對尹敘道:“聽聞雲師姐的性子喜怒無常,學裏很多人都怕她,沒想到竟是真的。尹師兄,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尹敘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将袖子抽出來,扭頭走向另一個方向。

秦懷月站在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還是将目光落在男人修長的背影上,輕輕“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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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懷月至少有一點沒說錯。

國子監衆生原本對雲珏就有一種迷之敬畏,且不論和親的下場到底怎麽樣,單說她現在這個聖人義妹的公主身份,就足以讓其他人将好奇心死死壓住,一個字也不敢當着她的面說。

不過,這裏面不包括阮茗姝和謝清芸。

阮茗姝自不必說,她深知和親的糟糕,哪怕是過去當天王老子,那也是下嫁,是受委屈吃苦。

拼死生個孩子,以後都是外族人,是不會被中原貴族所接納的。

她長籲短嘆,看着雲珏的眼神額外感慨。

誰能想到呢,她那麽能折騰一人,最後竟是先認命。

謝清芸就直接多了,她竟主動設宴,邀雲珏小聚。

彼時,雲珏正托腮在宣紙上畫烏龜。

眼一擡,謝清芸就站在跟前。

她的理由都很充分:“同窗一場,理當設宴相送。不過,大肆設宴将人都拘了來,也無非是大家一起拘束。此事我已同博士提過,最終決定由我做表,屆時大家的賀禮也會由我轉贈,一個小宴,還請公主莫要嫌棄。”

雲珏支着腦袋看了她一會兒,爽快應下:“好啊。”

這消息很快傳到了尹敘的耳朵裏。

“郎君,謝娘子今夜在城西設了宴,說是代表學中同窗向雲娘子踐行道賀。”

尹敘站在藏書閣裏,擡眼看着書架邊挂着的木牌,不由得想起昔日裏雲珏小心翼翼把它從地上撿起來,墊着腳挂上去的情形。

從那日說了狠話後,尹敘一直派人暗中觀察着雲珏。

她比他想象中的要堅強的多。

不僅接了聖旨,沒哭沒鬧,反倒制住了一心要鬧的趙程謹。

她上學下學,雖然還像以前一樣散漫不上心,但她從未将情緒施加給任何人。

當然,也無人敢惹她。

可誰也都看得出來,她并不高興。

他啞聲道:“知道了,盯緊些。”

……

散學後,雲珏先探望了趙程謹。

他被雲珏軟禁了。

那味可以用來裝病也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傷害的藥,被雲珏悉數喂給了他。

靠在床頭,趙程謹氣的不想理她。

雲珏簡單的交代了一下自己今日的行程,又命人好好看着他,換了身衣裳就出門了。

城西還是如以往一般熱鬧。

雲珏在熱鬧的端口便下了馬車,是一路走過來的。

謝清芸租了一條清幽雅致的畫舫,就在上面靜靜地候着,雲珏一進來就聞到了一陣酒香。

她走進去坐下:“真沒想到,最後竟會是謝師姐為我餞行。”

不知為何,謝清芸的神色有些緊張,基于習慣和禮數,她還是親自給兩人斟了酒。

雲珏:“這是什麽酒?”

謝清芸滿腦子都是自己盤算的事,答得心不在焉:“下人準備的,我也沒問,大抵就是一般的酒吧。”

雲珏“哦”了一聲:“我只喝過我們自己家釀的果酒,倒是很少喝外頭的酒。”

說完,她毫不客氣的喝了一杯,眉頭驟然擰起。

謝清芸卻是完全被那句“果酒”帶偏了思緒。

在禦園裏,她就是因為喜歡那個果酒,結果被趙王盯上,險些讓她栽在那壺酒上。

她又答:“你們家的果酒,的确挺好喝的。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喝上。”

應當是沒有了。

這一踟蹰間,雲珏已經一連喝了三杯,她每喝一杯,眉頭就更緊一分。

“雲珏。”謝清芸終于做好心理準備,在确定門窗都緊閉後,說出了自己的大膽之言。

“你想走嗎?”

雲珏斟酒的動作一頓,愣愣的看着她。

謝清芸單刀直入:“畫舫之下有一艘小船,可順着護城河一路出長安,有人接應你,直至你們要隐蔽些。”

雲珏捏着酒盞,晃了晃裏面的液體,改一口悶為小口呷。

謝清芸:“或許你不願相信,但在權勢大局面前,骨肉親情也不算什麽。我還是那句話,這只是我作為女子,唯一能幫你的……”

她頓了頓,語氣有些艱澀:“但也只是你,其他人我管不了。走不走你自己選,想要好好活下去,總不能只有旁人狠心,你也要狠心一回……”

雲珏慢吞吞放下又被喝空的酒盞,連調子都拉長了些:“你在報恩啊?可是你這麽做……很危險啊。”

她沒有過多煽情,更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謝清芸眼神一凝,沒有立刻回答。

是,要說她和雲珏有多深厚的感情,不至于。

但她是将她從地獄的門檻裏拉出來的人。

一旦雲珏去和親,這輩子,哪怕她想再做點什麽都沒機會了。

她為求自己一個安心,或許,也是因為那為數不多的恻隐之心。

最重要的是,謝清芸沒有那麽蠢,為了報恩賠上自己的家族和人生。

“咣。”一把匕首放在了桌上。

“今日的局,我是作為國子監代表來為你踐行,名正言順。”

“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不和,我絕對不可能是放走你的人。”

“如果你決定走,也沒有太多功夫拖拉。我會作出是你被人劫走的假相,很快有人追捕你。”

謝清芸一股腦說完,看向雲珏:“你自己選。”

雲珏又倒了一杯,她覺得自己好像喝上瘾了,舉杯拉出個笑容:“謝清芸,謝謝你呀。”

謝清芸将這話當做答應,心中一時說不上是松了口氣還是更加緊張。

她看了看外面,心生疑窦。

怪了,接應的人呢?應當有信號了才是。

“你先等等。”謝清芸起身,一路找了出去。

畫舫上的閑雜人早已被謝清芸撤離,按照約定的時辰,現在應該……

“謝娘子是在找誰?”

男人沉冷的聲音在甲板上響起,吓得謝清芸飛快捂住了嘴。

她轉過身,就看到一身玄袍的尹敘負手立在那裏,而原本負責接應的馮筠被他的人死死扣在地上,動也動不了。

謝清芸瞬間明白了。

她甚至說不出上自己此刻是吓得還是氣得,三步并兩步走過去:“你想做什麽?”

尹敘愣愣的看着她:“這應當是我要問謝娘子的。”

謝清芸從未見過這樣的尹敘,烈烈夜風中,他冷冽無情,如一尊羅剎靜立。

“尹敘,你心中知道的,這件事,旁人促成和你來做,是不一樣的!”

謝清芸:“你現在是要親手送她回去嗎?”

尹敘冷冷的看着謝清芸,出語如冰:“謝清芸,我看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

“你以為聖人下的,只是一道冊封旨意?你可知從她接旨那一刻起,便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她?”

“信不信,她都不用走出長安城,但凡她承了你的人情,走出哪怕一步,她,還有你,以及你謝氏一門,都不會有好下場。”

尹敘說話的語氣十分平靜,謝清芸卻如被一股寒意侵襲,不寒而栗之感一寸寸蔓延全身。

那種在意外和憤怒之後生出的後怕,讓她面對眼前的男人,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謝。

那股同為女子和報恩的沖動散去後,她終于冷靜下來。

不錯,她想的太簡單了。

哪怕她早有準備,可以脫身,但雲珏被抓住,下場只會更慘。

可是……

“可你想過和親的後果嗎!”

謝清芸忽然低語一句,讓尹敘的步子定在原地。

她看向尹敘:“要麽隴西在意她,受聖人之約壓下氣焰,但從此以後她就是被利用的棋子;要麽隴西不在意她,和親只是宣戰的幌子,她的死活沒人會在意!”

尹敘的眼神無波無瀾,甚至冷笑了一下:“和親的後果或許難以預料,但不和親的後果,只有一個。謝清芸,你與雲珏又有多少情分,何至于做此情态。”

謝清芸:“我……”

尹敘邁步走向船艙,朝後做了個手勢,馮筠立馬被放開了。

他掙紮着站起來,想要追上去,謝清芸伸手攔住了:“算了……”

“可是……”馮筠雙目泛紅,他們今日不是要救她嗎!

謝清芸:“算了馮筠,你趕緊回去吧。今日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說完,謝清芸轉身追上了尹敘。

艙門打開,兩人同時走了進來,尹敘差點被一個滾落在地的空酒壺絆住。

乖乖坐在位上喝光了一整壺陳年佳釀的少女,腦袋直接往前一栽。

咚!

尹敘:……

謝清芸:……

……

不是……她不是挺能喝的嗎?

謝清芸将雲珏扶起來,就見她的臉蛋已經通紅。

“雲珏!雲珏!?你……”

你居然喝醉了!?

你喝果酒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麽!

這什麽酒啊?

謝清芸準備這場小宴,壓根沒想過是要和她把酒言歡,也就一句吩咐傳下去的事。

此時此刻,謝清芸只有一個想法。

尹敘來不來,雲珏今日都走不了。

到底是哪個憨貨準備了這麽上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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