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是奇跡 他來送早飯
亓睿還在的時候, 亓沅沒進過他的房間。
早上匆匆來去了一次,也只光顧着看人了。
現在再一次走進來,情緒倒是沒有早上那麽激動了, 就是覺得整個人空落落的, 沒有踏實感。
走到床邊坐下, 視線落在那微微凹陷的枕頭上,就那麽不知不覺的出了神,惶不知時間流逝。
不知過了過久, 一片漆黑靜谧之中突然響起了滴滴聲,打破了沉寂,被消息提示音喚回神智的雕塑終于動了動。
低頭滑出消息框一看,正是來自風晚亦的報平安簡訊。
【我到家了】
掃了一眼上面的接收時間, 亓沅才發覺自己居然已經失神了一個多小時。
下一刻,暖橙色的燈光乍然亮起,驅散了一室黑暗。
亓沅脫了鞋子挪到了亓睿的床上, 背靠着床頭曲起了雙腿,拆開了亓睿留給她的信。
信封鼓鼓的,很厚,抽出裏面的信箋握在手裏, 粗略估計起碼有十幾張之多, 展開後入目的全是密密麻麻的工整字跡。
亓沅一字不漏的看下來,整整花了半個小時。
這封信,信息量極大。
首先,是亓睿得了一種不治之症,具體是什麽他沒說,總之意在告知亓沅,他并不是想要抛下她, 而是實在沒辦法。
其次,他告訴亓沅她的母親還在,那人叫付茗暇。
接下去那一大段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他們倆是怎麽認識的,然後便是大段大段的悔詞,基本說的就是他當初太過單純,愛錯了人也信錯了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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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亓睿和付茗暇在一起的時候,對方其實已經有伴侶了,雖然他發現之後及時止損,但已經來不及了。
亓沅的出現讓亓睿不知所措了很久,但他最終還是決定把她生下來,獨自将她撫養長大。
看到這裏的亓沅第一個反應就是亓睿寫信的時候應該是病入膏肓腦子也不清醒了,所以她直接将之視為病句跳了過去。
後面部分寫的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雜事,比如他們目前的房子是租的,而他已經繳了接下去兩個月的房租,也就是暑假這段時間,讓她可以不用操心。
大學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他已經打到了她個人賬戶,但接下去的路,就只能靠她自己……
結尾那一行只有短短的七個字。
對不起,爸爸愛你。
看完所有信箋之後,亓沅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亓睿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能活得下去,那就盡量靠自己努力,如果活不下去,那就去找她那個娘。
按照亓睿的描述來看,這個付茗暇似乎是個有頭有臉的家夥,所以她這個小三的孩子是不能被發現的。
這點亓沅理解。
就好比驸馬爺背着公主在外面偷人,要是被發現了,他自己死不死先不說,反正孩子和孩子娘都得死。
正因此,她以此去跟對方敲詐勒索一筆,安安穩穩讀完大學還是可以的。
不過亓睿到死都沒有去找過那個人,亓沅自然也不會去,但要是将來遇上了,她還是得向對方讨一筆債的。
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害了亓睿一生,這筆命債,她記下了。
這一夜亓沅是在亓睿的房間裏睡的,亓睿剛剛去世,這裏還殘留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未曾散去,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平時沒什麽感覺,但這一刻,卻是她能捕捉到的,亓睿最後的存在痕跡……
這一覺,亓沅睡得很沉,第二天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睜眼的時候,頗有種不至今夕何年的錯覺,腦袋裏盤旋着一股昏脹之感揮之不去。
指尖抵着太陽穴,一邊揉着一邊從床上下來去開門。
門開的一瞬間,亓沅瞬間就精神了。
“你,你怎麽——”
門外那人把手舉到身前晃了晃,神色溫柔。
“給你帶的早飯。”
風晚亦走到客廳,把手裏的食物放在茶幾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想起剛才看見的亓沅,他不由嘆了口氣。
現在已經九點多了,說是早飯其實跟午飯差不多了,亓沅那囫囵的模樣,明顯是剛從床上爬起來。
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那套,看着有些淩亂和褶皺,應該是昨日回來之後連澡都沒洗就那麽睡了。
風晚亦估計,要不是他來敲門,這人保不準直接一覺睡到下午去。
亓沅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了一遍,出來的時候發現茶幾上擺滿了各種早餐。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我就都買了一些,所以數量都不多。”
亓沅本以為自己的淚腺早就失去了功能,但從昨天開始似乎突然又能用了。
一頓早餐,她又開始眼眶酸酸。
“你怎麽會過來?”
一邊往嘴裏塞包子,一邊把內心的疑問吐了出來。
其實問這話的同時,她腦子裏就已經替對方想好了标準答案。
譬如我不放心你,或者我擔心你。
好吧,這倆是沒什麽區別。
“怎麽,我不能來?”
亓沅嘴巴鼓鼓說不出話,只好努力的搖腦袋否認。
風晚亦被她這倉鼠一般的焦急模樣弄笑,就沒再逗她。
昨天的一切雖然都是事出突然,但他并不是一個靠沖動做事的人,不會因為一時的同情心就做出什麽把自己搭進去的事情。
昨日的行為他說不上多深思熟慮,但至少是在主觀意願認同的情況下做下的。
而今天過來送飯,風晚亦自認他的态度已經非常明顯了。
Omega臉面總是要薄上一些,人都已經送上門了,再讓他說些倒貼的話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好在亓沅也不是個全傻的。
她雖然很想聽見風晚亦親口承認,但凡事總講究個度,人家已經做的算是很明顯了,她也該見好就收才是。
于是兩人便這麽沉默了下來。
亓沅對食物并不挑,風晚亦雖然買了很多,但就像他自己說的,每樣的數量都不多。
昨天一直渾渾噩噩的,她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所以風晚亦帶來的東西一點沒剩的全被消滅幹淨了。
吃完飯,胃部暖融融的亓沅懶懶的靠在沙發上,側頭望向邊上那人又一次發起了呆。
平靜下來了,她反而有些不敢往回想。
如果昨天沒有風晚亦,她還真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什麽事情,反正亓睿肯定不會像現在這般入土為安,她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這麽快就從失去唯一親人的打擊中走出來。
正是因為風晚亦的陪伴,才讓她沒有陷入因為失去而覺得厭世的地步,從而做出一些連她自己都沒辦法預料結果的事情。
這個男人話不多,但所作所為,所言所行卻直戳人心坎,令心髒熨帖滾燙。
亓沅從未像現在這般慶幸過自己的眼光,讓她沒有錯過一個這樣美好的人。
想着想着,亓沅忍不住把手一點點的挪了過去。
手背突然多了一個陌生溫度,風晚亦一驚,下意識的就想抽,結果卻被對方早一步給牢牢握住,完全抽不動。
前一秒還傾灑如風的人,這一刻卻忍不住微微朝着另一個方向別開了頭,那微紅的耳廓落入了亓沅的眼中。
他在害羞。
亓沅本是偶感而發,身體快過腦子幹的這事兒,要是對方大大方方的她也就罷了,但人這麽一害羞,她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害羞了起來。
臉上開始起了些熱度,但握着對方的那只手卻反而下意識緊了緊,舍不得松。
兩只都是首次幹這種事兒的清純小鳥,就這麽一個紅耳朵看外面,一個紅臉看天花板,誰也沒說話,但那交織的手卻一點松開和讓對方松開的意思的都沒有……
砰砰砰!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二人之間溫馨羞怯的小暧昧,還沒等亓沅起身去開門對方就已經從門外殺了進來。
瞅着不請自入的人,亓沅着實有點弄不明白先前那幾下門敲得意義何在。
算先禮後兵?
“請問你是?”
來的是個女人,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面生得很,她從來沒見過。
風晚亦站在亓沅身側,看着那個明顯來者不善的alpha,一手揣進了兜裏,是個情況不對能随時報警的姿勢。
“我是這房子的主人。”
時刻準備報警的風晚亦一愣,這房子的主人不是亓睿嗎?
昨夜從信裏得知具體情況的亓沅倒是一臉淡定。
亓睿已經交了房租,她不明白眼前這個女人的來意為何。
“你有什麽事兒嗎?”
那人垂眸看着自己光鮮亮麗的指甲,語氣不緊不慢,完全沒有剛才那副砸門的架勢。
“也沒什麽,你爸欠了三個月房租,這如今人死了,那我只好找你要了。”
亓沅聞言嗤笑了一聲,訛人訛到她頭上來了。
亓睿把接下去兩個月的房租都繳了,怎麽可能還會欠着所謂的三個月房租,這女人明顯就是看亓睿死了,而她不過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家,想敲詐她罷了。
“別人怎麽租房我不知道,但你這兒一月一付,超時半天都得加算利息,別說欠三個月了,就算是延遲三天五天就已經被你們趕走了,哪兒欠的起三個月的房租。”
這一點是她進進出出聽同一棟樓的住戶抱怨時偶然聽見的。
擡手制止了對方想要張口的打算,亓沅接着道。
“我爸爸雖然不在了,但他已經提前交了接下去兩個月的房租,這件事兒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想訛我沒關系,但請找個漂亮點的理由。”
對面那人聽見這話非但絲毫不慌,反而還笑出了聲,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相當令人心厭。
“提前交了房租?錢呢,錢在哪兒呢?給誰了?什麽時候給的?證據呢?”
女人自信滿滿的模樣和一連串的尖銳反問刺的亓沅眯了眯眼。
這幾個問題她一個都回答不上來,畢竟那個真正的經手者已經不在了,這一切她只是從對方遺留下來的字裏行間讀出來的。
擱邊上旁聽的風晚亦大腦飛速運作,用最快的速度從兩人的對話中推敲出了事情的大致始末。
不論是出于私心還是客觀原因,屋裏的兩個alpha他顯然更信任身邊那個。
雖然他第一次見到亓睿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但在他看來,能教出亓沅這樣好孩子(大霧)的父親,肯定不會是那種賴賬撒謊的人。
如果真的像亓沅說的那樣,那麽眼前這個自稱房東的人能這麽理直氣壯的原因大概只有一個。
亓沅口中亓睿已經付掉的兩個月房租,應該是現金付訖的。
除了那些落後地區的少部分人,其餘大多數人們日常的生活基本都是直接用身份卡綁定的聯網賬戶,這些消費記錄是經過銀聯署的,不管金額多還是少都有清晰的記錄。
這記錄無法作假,有了糾紛是可以當做呈堂證供的。
但現金不同。
現金支付只有取出記錄,就算是警察也查不出來當事人取了錢之後把錢用到了什麽地方,除非有真實的視頻證據清楚地證明了這筆錢款的最後去向,不然基本就是無頭案。
為了防止犯罪分子鑽空子,法律明文規定了每人每日的取款限額,雖然這個方法能防住大批量的資金流動,但卻防不住有些人鑽小空子幹不要臉的事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就譬如眼前這人。
如果亓睿的房租都是現金付訖的,那基本上亓沅現在只能任人宰割,除非她爸爸交錢的時候錄了視頻留了證據。
不過這一點,看那alpha的張狂樣子就知道肯定是沒有的。
這交涉到最後,自然是沒什麽結果的,亓沅不準備給,對方拿不到錢也不願善罷甘休,罵了一堆難聽至極的話,直到聽不下去的風晚亦以騷擾為理由說要報警,對方才不情不願的暫時收斂。
那alpha最後氣沖沖的走了,臨走前還威脅亓沅不交房租就滾蛋,不滾蛋就讓她不得安寧啥啥啥的。
門關上,屋內恢複了安靜,但裏面的兩人心情都有些不好。
經過那人這麽一鬧,時間差不多已經到了中午。
父母還在上班,家裏左右就他一個,風晚亦幹脆就沒回去。
他怕那人回來生事兒,索性便沒出門,直接擱網上叫了外賣。
剛叫好外賣,門外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嗯,正常的敲門聲。
亓沅打開門,發現是住對門的,一個歲數約摸六十上下的阿婆。
“您好?有什麽事嗎?”
“亓沅啊,我剛才聽見李蘭的聲音了,她是不是找你要錢來了。”
亓沅不認識什麽李蘭,不過結合這位阿姨的上下文,她馬上就知道了誰是李蘭。
“嗯。”
“哎,造孽啊,小亓剛走,那沒良心的就來欺負你了。”
風晚亦見亓沅跑去開門久久未回,便好奇的起身走了過來,正巧聽見了門外那位的感慨。
“這位阿婆,你也是這裏的租戶嗎?”
門外的那人看了一眼出現在亓沅身邊的風晚亦,覺得有些眼生又有點眼熟,愣了兩秒才想起來這人是昨天陪着亓沅一起把亓睿送走的人。
“是,我在這兒住了五年多了,比小亓來的早些。”
“那你們這兒的租金都是用現金付的嗎?”
門外的阿婆搖搖頭,語氣有些無奈。
“原本不是這樣的,這裏的租金是這一片最便宜的,原來的房主前年生病走了,他孩子接手之後雖然房租沒漲,但卻要求大家必須現金付款,我們也知道這樣不安全,也是沒辦法,那些能賺錢過得去的,能搬的基本都搬走了,就剩我們這些孤兒寡母,老弱病殘沒什麽錢的,沒地方去的還留在這裏。”
說到這裏,那位阿婆嘆了口氣。
“今年年初,樓下的小王父親發生意外沒了,那李蘭知道之後立即上門催要房租,還說人小王父親欠了一年的房租沒還,可憐小王年紀小不懂事,被吓了一通之後将他父親的賠償金拿出來給付了那明明已經付了的房租。”
風晚亦聽到這裏沒忍住插嘴“這算的上是訛詐了,為什麽不報警呢?”
阿婆聞言苦笑“報警了,警察來了查了一遍什麽都沒查到,就算所有人其實心裏都清楚事實真相,但沒有證據他們也抓不了人,更定不了罪,好在警方心善,見小王太小便把他帶走了,我聽說好像是給找了個養父母,他爹的那筆賠償金則成立了基金,用來給他支付學費啥的。”
相較于風晚亦的氣憤,亓沅倒是一臉的習以為常。
那李蘭長得就一副尖酸刻薄樣,幹出這種事兒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亓沅啊,你爸爸要是還有錢留給你,你就趕緊搬走吧,那李蘭今個兒沒要到錢,她不會放過你的,之前樓裏有一個獨居的老人就是被天天騷擾恐,最後吓走了。”
“謝謝您的提醒,我曉得怎麽做了。”
送走好心阿婆,回到屋內的兩人回到了沙發上。
“你準備怎麽辦?”
風晚亦微皺着眉,顯的憂心忡忡。
亓沅對他展顏一笑,語帶安撫。
“你放心,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不會有事的。”
風晚亦聞言沒再多說什麽,但眉間的憂色完全不曾散去。
顯然,他對身邊這個成年還不到一年的alpha并沒有足夠的信心,畢竟她只是孤身一人,而對方有錢有房,他們的戰鬥力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
亓沅安慰了幾句都沒得到任何有用的結果,最終無奈應下要是沒辦法了肯定會告訴他,找他幫忙,這才讓對方眉間的結稍稍散了些。
亓沅看着仍舊為她憂心着的風晚亦,覺得心髒都快化成水,演變成滿滿的胸腔積液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兩個人暫時放下了李蘭,開始讨論起了接下去的打算。
高考結束之後半個月左右出成績,成績出來之後再填報志願,也就是說這半個月內,亓沅是空閑的。
她準備去找份工作。
雖然亓睿給她準備了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但接下去幾年她還是得自己想辦法,早賺晚賺都得賺,那就早點存吧。
風晚亦聽到之後附和着點了點頭,順便還給亓沅介紹了幾個稍微靠譜些的兼職寒暑假工的網站,告訴她可以自己在那裏面慢慢篩選,看見合适的之後和對方聯系……
下午四點半左右,風晚亦該回家了,亓沅便送他到了公交站。
“你自己注意安全。”
公交站裏,風晚亦還是沒忍住對亓沅囑咐道。
亓沅彎了眉眼“嗯,我會的,放心吧,到家了記得報個平安啊~”
共車停靠,風晚亦走了上去,坐在了窗邊的位置,看着站牌裏的亓沅。
亓沅仰着頭,隔着玻璃對着男人微笑着揮了揮手。
一直到公交的屁股都看不見了,亓沅才斂了嘴角的笑容,但雙眸中仍是溫暖和煦。
能遇上這麽一個人,真的是老天爺降下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