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都這麽說了,陶鹿因也沒再推拒,只是仍有些愧疚和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道謝。
“好了,”商桉在電話裏懶懶地說:“再謝姐姐就不好意思了。”
陶鹿因抿了抿唇。
“而且姐姐聽說,阿因最近被男孩子追啊?”商桉語調有些漫不經心,又透着幾分認真,“有沒有遇到喜歡的?”
“沒有。”陶鹿因說:“他們很煩。”
商桉很輕地笑了一聲,她忽然覺得小朋友的遭遇和她當年一模一樣,簡直就是自己的翻版。想到這兒,她忽然心思一動,挂了電話,然後給小朋友撥去了個視頻電話。
兩秒後,電話被接起。
小朋友的臉出現在手機屏幕裏。
小朋友的臉一開始距離屏幕有些近,後來才調整下角度,整張臉沒有任何遺漏的出現。她素着一張臉,長長的黑發紮成了丸子頭,漆黑眼珠澄澈。
似乎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開視頻,小朋友眨巴了兩下眼睛,小聲問:“姐姐,怎麽突然開視頻了?”
确實很漂亮。
還有種不經世故的單純。
商桉彎了彎眸,“就是想看看阿因。”
這話一落,小朋友臉蛋肉眼可見地紅了。
“就是想看看,我家的阿因現在漂亮成什麽樣,被那麽多男生喜歡,”商桉頓了頓,唇角淺淺彎起,“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我家的阿因确實很漂亮。”
……
挂斷電話後,陶鹿因的臉紅一時半會兒沒法褪下去,她搬出了老辦法,拿出瓶冰水貼在臉頰上,腦海裏還在想着剛剛商桉的話。
我家的阿因
我、家、的
什麽時候變成你家的了?
陶鹿因暗暗吐槽着,覺得這人說話真是随心所欲,她什麽時候答應成她家的了。
她無視自己的臉紅,吐出兩字,“自戀。”
沒見過這麽自戀的人。
直到緩和的差不多了,陶鹿因放下已經完全不冰的水,拿出手機點開剛剛商桉發給她的電子資料。資料內容巨多,在手機屏幕上顯示密密麻麻的,指尖劃拉很久也沒劃到底部。
這個資料在外面買不到,完全是商桉自己整理的。
陶鹿因指尖停在其中一頁上,看着上面的知識點和題型,沉默了很久。
整理高中的化學資料對目前準備考研的商桉來說,完全是件沒必要且耗費心神的事情,她可以在書店裏随便買一本,或者大可以不用管。
可她偏偏管了,還都是自己親手整理的。
陶鹿因有些感動。
她忽然覺得,自己在商桉心裏也是不一樣的。
可能不是談戀愛的喜歡,只是單純的姐妹情誼,但總歸,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隔天在書店裏,陶鹿因将商桉整理的資料打印了下,共有一百多頁,裝訂起來也是一本正兒八經的資料書。為了防止弄髒,她還特地買了個封面。
陶鹿因以往學習累的時候,會趴在桌上睡一覺或者幹些別的事情,自從有了那本資料書後,翻看資料書就成了新的學習樂趣。
資料上除了知識點,還有各種經典題型、答案解析,有些頁數上甚至有商桉的筆記,高一到高三的都有。
這天午休時,教室格外安靜,打呼嚕的同學都很少有,陶鹿因寫下最後一道題的答案,擱下筆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拿出那本資料集看。
嚴嘉關掉飲水機,擰上水杯瓶蓋,路過陶鹿因時見她又在看着那本寶貝資料書,有些納悶,“哪個大神出的書,改天我也去買一本。”
陶鹿因:“外面沒有賣的。”
嚴嘉了然,“那你幫我買,我給你錢。”
“只有這一本,沒有多餘的了。”陶鹿因說。
嚴嘉擰眉,不知道什麽書這麽稀罕,“那你借我看看。”
陶鹿因搖了搖頭,“不借。”
陶鹿因脾氣好,人緣在班裏也不錯,同學借她筆記或者作業什麽的,她都會大大方方的讓別人看,這還是為數不多的,特別小氣的時刻。
“我敢肯定,這不是你自己買的,”嚴嘉越發來興趣了,“說吧,誰送給你的?”
陶鹿因:“……”
嚴嘉:“你偷偷告訴我,我絕不跟別人說,你答應誰的表白了?”
陶鹿因無語地看着她。
她不準備回答這個看起來毫無智商的問題,将書不緊不慢翻過去一頁,卻因這個動作,被嚴嘉發現了書上其他人的字跡,以及出現的商桉兩個字。
“咦,”嚴嘉歪了歪頭,“商桉,是不是就是住在你隔壁的漂亮姐姐?”
陶鹿因微愣。
“這書就是她送給你的啊?”嚴嘉問。
陶鹿因脊背有一瞬間微不可察的僵硬。
但嚴嘉根本沒往其他方面想,她好笑着說:“她送就她送的呗,至于這麽藏藏掖掖不肯說嗎,我們又不會偷看。”
見她真沒有其他想法,陶鹿因偷偷松了口氣,脊背也随之放松下來,小聲承認,“姐姐送給我的,和其他人送的不一樣。”
“——我得好好寶貝着。”
商桉努力沒有白費,那個厚厚的資料書還是很有用的,陶鹿因有了這個就像是道士有了法器、武士有了木劍,化學成績噌噌上漲,從八十多分漲到了九十五分上下。
完成了商桉電話裏對她說的條件。
沒有辜負她。
化學這個短板被補長後,年級第一這個位置更是被陶鹿因強勢地霸占着。高一下半年,她明顯地開始忙起來,開始參加大大小小的競賽。
她英語和物理成績最為突出,參加這兩科的競賽次數也很多,每次回到家基本沒有娛樂活動,都在刷競賽題。
就這麽一直到了高二下學期。
九月份的時候,全國青少年物理競賽舉辦,龐西和陶鹿因都過了預賽,一塊為複賽做準備,還都進了競賽培訓班專門輔導。
培訓班是經常模考競賽題的,這天晚上,陶鹿因塞着耳機刷題,忽然接到了個電話。
她耳機沒有連接手機,裏面也沒有播放什麽,戴着只是充當靜音,還是龐西聽到了鈴聲響把手機遞給了她。
來電顯示是林璃,陶鹿因頓了頓。
她筆尖未停,把剛寫了一半的公式寫完,邊接了電話,“喂,林姐姐。”
林璃那邊聽着聲音很激動,“阿因妹妹,商桉脫單了,就在剛才!有人跟她告白了!!”
陶鹿因手一抖,筆尖在卷子上劃出了長長的一道。
她抿了抿唇,輕聲說:“真的嗎?”
“那還能有假?我都看見她點頭了,”林璃那邊鬧哄哄的,估計正是表白現場,“你等會兒啊,我給你發張照片過去。”
陶鹿因的大腦有些空白,像是根本沒消化電話裏的信息,她拿起筆,想把這道解了一半的題繼續解完,卻怎麽也找不到思路了。
這個消息來的毫無征兆,好半天,她才敢點開林璃發的圖片。
如她所料的那樣,圖片上是個大型隆重的表白現場,周圍簇擁着很多人,人群中心是商桉和一個陌生男人。男人高大英俊,手裏捧着一簇鮮豔的玫瑰。
商桉和他隔着兩步遠的距離,唇角笑容淡淡。
那張圖片就像是原相機随手一拍,卻将所有朦胧的暧昧與美好都表達了出來,商桉和男人站在心形蠟燭圈裏,踩着地上的玫瑰花瓣。
陶鹿因怔怔地看着那張圖片。
啪嗒——
一滴眼淚掉在了卷子上。
陶鹿因抹了下眼睛。
這個陌生男人她從未見過,也從未聽商桉提起,可就在這一刻,男人有了她觊觎而不敢得到的身份——商桉的另一半。
陶鹿因不是沒想到這種事情,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她眼眶還是不受控制地發着酸,有酸酸澀澀的東西開始洶湧地往外冒,眼睛蒙上了一層潮。
她又抹了下眼睛,嗓子裏很輕地冒出了聲哽咽。
不是約定好的嗎。
四十五歲才戀愛。
你都答應了的。
怎麽可以說話不算數。
還是已經忘了這個約定了?
可她都還記得呢。
你怎麽能忘。
哪怕這個約定荒唐至極,可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有了光明正大哭出來的機會。
她嘴巴癟着,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龐西正在做題呢,聽到哭聲直接愣住了,“怎麽了,小鹿,怎麽哭了?”
“有道題很難,”陶鹿因帶着哭腔說:“我做不出來。”
龐西耐心道:“哪道題,我去問問老師。”
陶鹿因搖了搖頭,哽咽道:“都做不出來。”
“……”
“沒人能做出來。”
龐西認識她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哭,着急又手足無措,只能在一旁幹巴巴地哄,陶鹿因像是傷心到了極致,眼淚一直沒停過。
龐西是真不知道,哪道題能難到這種程度。
直到陶鹿因電話響起。
陶鹿因哭聲滞住一瞬,擦擦眼睛看了眼屏幕,哭聲徹底停了。
龐西說:“這不是商桉姐姐嗎,快接呀。”
陶鹿因抿了抿唇,走到陽臺接去了。
商桉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意外地沒有逗她,“阿因,剛剛林璃是不是跟你說話了?她說的是錯的,姐姐沒有談戀愛。”
陶鹿因沒說話。
“姐姐就是澄清一下,沒有別的意思,萬一後面出了什麽誤會就糟了,再說了,”她笑了一聲,“姐姐不是答應過阿因,要四十五歲談戀愛嗎。”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商桉不知道小朋友對這件事在不在意,繼續道:“而且談了之前,也會讓阿因幫忙掌掌眼的,姐姐都沒忘呢。”
半晌,她有些緊張地問:“怎麽不說話,生氣了嗎?”
陶鹿因吸了吸鼻子,終于開口,“姐姐。”
商桉嗯了一聲。
“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會長大的。
你走過的路,我都會原封不動地再走一遍,只因終點是你。
所有,你能不能等等我。
物理複賽十月份前結束,成績沒多久發送下來,陶鹿因獲得了省級二等獎,龐西比她略遜一些,是三等獎。
物理一般在男生那裏是強項,七班卻破天荒的出現了兩位女生學霸,所有人都感到很開心,校長也點名表揚了這些在競賽中獲獎的學生。
陶鹿因被這些掌聲和歡呼環繞着,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為了準備競賽,其他學科多多少少都落下了些進度,從競賽考場回來後,她就在努力補這些進度中。
可能是競賽後遺症,大腦長期處于一種高度緊繃的狀态,這天中午放學後沒吃飯,直接倒頭睡在課桌前。
睡前對龐西說:“上課了喊我一聲。”
龐西點頭,随後和嚴嘉一塊去了食堂。
午飯時間,教室裏陸陸續續走了大半,只剩下零散幾個人。陶鹿因手臂趴在桌子上,臉朝向背窗的那一邊,校服外套半遮住臉,閉上眼睛,呼吸輕淺。
她睡得不熟,能隐約聽見同學陸續回教室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龐西的椅子輕輕拽動了下,旁邊也多了另一個人的氣息。
她沒睜眼,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就是龐西。
日頭正烈,灼燙的陽光透過窗戶毫無顧忌地灑進來,陶鹿因感覺自己後腦勺都像是被烘出一層火兒。她眼睫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睜開,咕咕哝哝地說:“龐西,你幫忙把窗簾拉一下,太陽太大了。”
下一秒,龐西椅子動了下。
直到那人氣息靠的越來越近,陶鹿因才察覺到了不對勁,倏地睜開眼,眸光正對上女人瘦潤的下巴,以及微揚起的脖頸。
商桉手臂越過小朋友把淺藍色窗簾拉上,重新坐回去的時候,注意到小朋友正在愣愣地盯着她看。
商桉輕挑了下眉梢,唇角也随之彎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