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她愛他的孤獨

孤獨星球

文/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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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空了。

零食櫃也空了。

泡面、巧克力、糖果,一點不剩。

空蕩寂靜的家裏最後留下的,大概只剩還呼吸着的李惜辰。

如果可以,李惜辰寧願不呼吸。

但好像辦不到。

李惜辰抱膝蹲在零食櫃前,許久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帶着空氣中蕩起了一層灰,混雜着蓬勃朝氣的陽光,在光線中飛舞。

旭日初升的景很好看,連帶着光中飛舞的塵埃都鍍上一層柔光,像是在空氣中做排列組合。

李惜辰閉了閉眼,腦袋搭在膝蓋上。

溫暖的陽光落在她白皙的臉上,一寸寸掠過她精致小巧的嘴巴、高挺的鼻梁、纖而長的睫毛,烏黑濃密的秀發,将她整個人包裹進溫暖中。

在這難得的光中,李惜辰竟陷入了短暫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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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過須臾,還未等陽光變得炙熱起來,她已經幽幽轉醒。

她早已習慣這樣的碎片化睡眠。

半年前,她發現自己的睡眠出現了問題,起先是熬夜成瘾。

年輕人嘛,誰還不熬夜呢?

所以李惜辰沒放在心上,在多次調作息未果,以及從公司離職的變故後,開始變成了整夜整夜的失眠,上午八點睡到下午兩點,如此惡性循環。

後來不僅整夜失眠,白日裏睡覺的時候也不固定,偶爾看電視時犯困,會睡半小時,清醒後不久打算寫劇本,電腦剛打開她便會趴在桌前睡一會兒。

諸如此類。

幾乎是不分時間地點的碎片化睡眠。

她嘗試了褪黑素、安定等多種治療睡眠的輔助物,耳塞、眼罩齊備,卻只加重了她碎片化睡眠的時間。

後來幹脆放棄。

因為這樣的陰間作息,她已經三個月未曾出過門。

生活全部靠外送解決,得益于三個月前的“囤糧”,她喜歡的泡面和寫稿時必備的甜食都儲存了許多。

但三個月過去,“囤糧”消耗殆盡。

李惜辰陷入了糾結。

她最常吃的那家巧克力和糖果是不外送的,所以只能出門去買。

可……她一想到出門就渾身不舒服。

這樣的不舒服一直持續到傍晚,她坐在暮色裏畫了半幅不成形的畫,覺得有些渴了便去廚房倒了杯水。

之後回到客廳便不想再畫,坐在沙發上發呆。

許久,她才拿起手機。

半小時前,閨蜜顧瓷給她發了微信消息:【能給你打電話嗎?】

李惜辰輕呼一口氣,手指戳在屏幕上:【可以。】

是的,伴随着獨居、失眠而來的,還有社恐。

她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靜音,從起初的害怕有鈴聲響起到現在害怕手機屏幕亮起,她手機上所有APP都設置的不允許通知。

只要她不看手機,就可以隔絕掉外界信息。

顧瓷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症狀這麽嚴重的人,所以在她提過一次後選擇了發文字消息,得到允許後才會給她打電話。

果然,不出片刻,顧瓷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惜惜。”顧瓷略帶疲憊的聲音從聽筒傳來,還帶着幾分照顧她情緒的小心翼翼,“最近好點了沒?”

李惜辰抿唇:“嗯嗯。”

怕她不信,故意多加了個嗯。

但顧瓷何等精明,不過聽她尾音便知道她在敷衍。

顧瓷冷了聲音:“最近出門了嗎?”

李惜辰:“……”

良久,她說:“還……沒。”

“你得出門。”顧瓷說:“今天別點外賣了,去外面吃個飯吧。”

“我……”李惜辰沉默片刻,最終不忍心拒絕:“我試試。”

顧瓷又交代了她幾句,以往說話大大咧咧,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人這會兒和她說起話來竟然輕聲細語。

說到末了,顧瓷又問:“最近我朋友認識了一個心理咨詢師,要不你再去試試?”

李惜辰想都沒想地拒絕:“不要了……吧。”

在察覺到因為失眠引發了多種症狀之後,她有去看過心理咨詢師。

但聊到後來,那位心理咨詢師大抵因為現實生活中壓力太大,被她所說的內容觸動,和她坐在咨詢室一起哭。

這會兒想起來,那真是一場噩夢。

最後那位咨詢師給出的建議是去精神科,進行藥物治療。

她花八百去聽了場哭聲,之後導致她很長一段時間內閉上眼睛,腦海裏回蕩的都是那位咨詢師嘹亮的哭聲,情況更加嚴重。

“惜惜,不能諱疾忌醫。”顧瓷卻一錘定音,“我找朋友預約那位咨詢師,順帶幫你挂精神科的號。”

李惜辰知道掙紮不過,“你什麽時候回來?”

“兩周吧。”顧瓷說:“這劇快拍完了,媽的,等拍完老娘……”

她說着情緒就有點失控,卻又顧慮到李惜辰的情緒,收斂語氣,話鋒一轉,“你今天必須得出門。”

良久,李惜辰妥協:“好。”

北城夏季的悶熱持續了很長時間,所有的樹木被照得發亮,許久未曾有場雨落下來。

窗外昏黃光線暈染,夕陽藏匿于山間,只留下淡淡的餘晖。

在“與世隔絕”三個月後的傍晚,李惜辰出門了。

李惜辰穿着寬大的衛衣穿梭于人群之中,黑色帽兜遮住她額頭,口罩和頭發遮住她大半張臉。

無數次屏住呼吸,無數次轉身倒退。

想到空蕩蕩的家裏,只好堅持着選買食物。

她拿空了貨架上的巧克力和糖,結賬時收銀員多打量了她幾眼,看到她在拎東西時,手腕處露出了不健康的白。

在她離開後,收銀員忍不住和同事八卦:“那不會是個犯罪分子吧?”

同事:“應該不是,看着是個瘦弱的女孩兒,估計是社恐。”

收銀員:“社恐會這麽嚴重?”

同事:“……會吧。”

李惜辰并不知道她們的讨論,她飛快地離開超市,在僻靜處深呼吸幾口,拿出手機看時間。

剛好顧瓷給她發來了消息。

顧瓷:【心理咨詢師不用看了。】

後邊跟着條鏈接,标題為#天才圍棋少年林安賢逝世,疑似抑郁症發作#。

顧瓷:【我朋友說的心理咨詢師是林安賢一直用的那個。】

李惜辰的心沉到了底。

【陳熙裏:哦。】

她回複完顧瓷,不知所措地站在街邊,遠處人潮湧動,笑意明媚。

良久,她重新拎起兩大袋食物重新按照原定路線回去,盡量避開人群,也避開別人打量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此刻表現得像個異類,所以她回家的步伐很快。

抑郁症是不會死的。

但會崩潰。

精神崩潰的人會做出什麽,有時連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林安賢應該不是抑郁症發作,是選擇了某種極端的方式。

走到一半,李惜辰壓不住腦海裏的胡思亂想,停在一根老舊的電線杆前重新拿出手機,搜索了林安賢。

随之而來的是#林安賢去世#林安賢抑郁症#等詞條,她顫着手點進第一條。

詳細報道裏有林安賢去世的原因,也印證了李惜辰的猜想。

在昨晚,他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藥物,被發現後送去洗胃,但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無力回天。

明明還是盛夏的傍晚,溫柔的暮色籠罩在街頭巷尾,連迎面吹來的風都是熱的。

但李惜辰卻覺得冷。

腳底生寒。

李惜辰和林安賢有過一面之緣。

那是18年的夏天,李惜辰在北傳讀研二,期末劇創主題是競技。

那一年她剛好看了崛田由美的《棋魂》,最後選定了圍棋。

導師得知後,為她引薦了林安賢。

印象中那是個很腼腆的男孩兒,戴着黑框眼鏡,說話時不時要扶一下鏡框,但談及圍棋,眼裏光芒萬丈。

得益于他的分享,李惜辰那次的創作很成功,劇本也賣給了一家影視公司。

後來想感謝林安賢,他已經飛到了韓國比賽。

他說:【下次,有機會。】

沒想到,再沒機會。

回家的路上,腳底像灌了鉛。

李惜辰租的是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

但僻靜、格局和朝向、周圍環境都很好。

算是鬧中取靜。

她住四樓。

以往上樓還會覺得累,但今日腦子裏胡思亂想的,根本沒察覺到。

甚至走上了五樓。

不過五樓的門上貼了張“囍”字,和她那素淡的門上截然不同。

她又重新下樓。

站在自家素淡的門前,她放下一袋零食,深呼吸一口氣才曲起手指:“有人麽?”

她的聲音很低,但這是一種習慣。

從獨居以後,她聽說這樣可以預防壞人,于是便養成了這個習慣。

盡管後來顧瓷告訴她,這是自欺欺人。

有些人在生病後會有很多不被人理解的癖好和習慣。

李惜辰的這種強迫症就算一種。

在她的強迫症癖好裏,還包括了過馬路時必須默念三秒才會擡步,走路時必須要走直線,每天必須洗十次手以上等。

她知道這樣是有問題的。

但不這樣做,她會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帶來的後遺症有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寫不了稿、吃不下飯、惡心想吐等不太能用科學解釋的症狀。

在說完這句話後,她會在心裏數秒。

十秒。

她低頭從兜裏找鑰匙。

衛衣兜、前兜、後褲兜,空空蕩蕩。

完了。

進不去。

要找開鎖師父。

打樓道裏小紙條上的電話,她要緊張到磕絆,甚至可能說不出話來。

然後被當成是騷擾電話挂掉。

如果運氣不好,還會被罵神經病。

她立馬又低頭在放零食的塑料袋裏翻找,但片刻後,這些聲響忽然被一道懶洋洋的聲音覆蓋。

那是從身後傳來的,帶着檀木質感的、莫名令人安定的聲音。

莫名地,李惜辰想到了佛珠。

他說:“你的?”

随之傳來的還有金屬環碰撞的聲響。

李惜辰用了許久才艱難回頭。

樓道裏的聲控燈,燈絲老舊,昏黃到只能映出男人的側影。

他像是沒骨頭地倚在牆上,單手插兜,眼睛半眯着,襯衫皺皺巴巴,最上邊的扣子崩掉了,露出了一片泛紅的肌膚,修長的手指上勾着李惜辰的鑰匙圈。

他的頭發有些炸毛,像是被煩躁地抓了幾下,但帶着淩亂的美感。

單是站在那兒,他整個人落在陰影裏,就像是一副色澤鮮明的油彩畫。

很久以後,兩人問起對彼此的初印象。

李惜辰說還以為見了鬼。

陸斯越輕笑,那怎麽還敢過來?

李惜辰想了想,“我覺得鬼應該不會長得那麽好看。”

而那一天。

昏暗的樓道裏,陸斯越側過臉,看向害怕到定格在原地的姑娘。

在漫長的對視後,他繞了繞手上的鑰匙圈,聲音輕飄飄地:“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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